第111章 隨心而動

  第111章 隨心而動

  剛開始看到向戎突然躥出來的時候,杜乘鋒是真被嚇了一跳。

  好在他眼下是騎著馬的,這匹戰馬還是當初劉燕然送給他的,雖然肯定到不了頂尖好馬的地步,但也能稱得上是戰馬了,至少也還是個四條腿的。

  四條腿比兩條腿跑得快,這本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騎著戰馬的他能躲過大戟的揮砍,自然也是正常的。

  所以這向戎在吃驚什麼?難道說他會覺得自己能跑得比馬快?

  「呦?你還紋身了?」

  起手一句垃圾話干擾對手思路,杜乘鋒掄起手中大刀便是一記火刀。

  熾烈火刃是劈出去了,但杜乘鋒卻跑得更遠了。

  傻子才不跑,那向戎身上的發光紋身明顯不對勁,更何況對方手裡甚至還拿著一桿一看就極為離譜的大戟——之前幾次因為距離比較遠,他倒是沒看清楚這大戟的樣子,此刻接近之後,他才意識到,這到底是怎樣一柄兇殘的怪物。

  那纏繞著紅色綢布的戟杆,竟是一條足有九尺長的慘白脊骨,而在這脊骨的頂部,卻生著兩顆骷髏頭,一顆骷髏頭吐出大戟橫刃,另一個骷髏頭卻仰天吐出大戟尖鋒。

  和杜乘鋒在武庫中看到的那些戰戟不同,這兩支戟刃卻都如同稀世寶劍一般,僅僅只是看上一眼,就讓人遍體生寒。

  這與其說是一件兵刃,倒不如說是一件藝術品,只是這一支還沾著鮮血的藝術品,其造型怎麼看都有些過於殘酷和血腥。

  「好兇惡的兵刃!」

  杜乘鋒不禁讚嘆出聲。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兵刃居然還能做成這個樣子,那囂張蠻橫的造型,簡直就像是遊戲裡的武器皮膚一樣酷炫。

  好厲害,真的好了不起,沒有哪個男人能拒絕這樣一柄威武的大戟。

  真的,好想要。

  「哈!」

  駁馬調頭,原本打算逃跑的杜乘鋒竟又扭頭沖了回來。

  馬不停蹄的架勢,竟是比剛才逃跑的速度還要快上幾分!

  「???」

  揮動大戟擊破熾烈刀光,項戎這邊才準備繼續追擊,卻看到了對手拍馬沖回來的這一幕。

  項戎的腦子登時便不夠用了。

  對手逃跑,他能理解,畢竟在這之前,他們就從未正面交戰,這揮動火刃的怪物明顯是有些畏懼他的——可這一刻,那怪物卻方法突然轉了性子,甚至敢對著他直衝過來!

  這怪物是瘋了嗎?居然還敢朝他衝過來!

  「找死!」

  項戎掄起大戟,力貫千鈞,便是要讓這怪物當場血祭神兵!

  即便眼前這怪物已經能夠以虎狼為食,但現在的他在經歷了這場殺戮之後,卻已然磨練出了足以改變現實的,強硬意志!

  然而就在霸王大戟與那熾烈刀光,即將撞在一起的時候。

  項戎的視線卻突然捕捉到了,藏在那熾烈刀光之後的,一點寒芒。

  「卑鄙無恥!」

  左手一拍腰間,藏在腰帶中的百鍊軟劍鏗然出鞘,柔軟的百鍊鋼此刻幾乎都擰成了麻花,才算是將那柄飛擲而來的無鋒重劍纏了下來。

  這把無鋒重劍,項戎簡直太過熟悉。

  這分明是阮山濤的隨身佩兵。

  居然還藏了這種暗手,是準備用這柄兵刃來給阮山濤報仇嗎?

  很遺憾,這種東西,毫無意義。

  「嗡——」

  右手霸王大戟與那熾烈刀光相對,項戎左手的百鍊軟劍卻也已經揚了起來,海量的煞氣匯聚於劍身之上,這一道劍光足以開山裂石!

  但這持劍的左手,卻沒能揮下去。

  只因為,一隻大手,儼然已經卡在了他的腕子上。

  「什……」

  直到這時,項戎才意識到,劈在那霸王大戟之上的,僅僅只是一把熾烈火刀。

  而那持刀之人,卻早已在火光的掩護之下,欺身近前!

  長戟輕鬆將熾烈火刃凌空刺落,但另一隻大手,卻也已經揪住了項戎的領子。

  這幅姿態,項戎簡直再熟悉不過了,這分明就是草原上最流行的博克摔跤!

  「喝!」

  吐氣開聲,項戎沉腰坐馬。

  的確,他也承認,對方能想出在關鍵時候棄刀近身的法子,也算是有些急智,但對於已經磨練出強硬意志的他來說,又能算什麼呢?

  強硬的意志,可以改變現實!

  「嘿!」

  就在眼前那怪物準備發力將他掀翻的時候,項戎也猛地發力,滿身的羽毛紋樣爆發出刺目的光亮,一時間竟是讓他變得力大無窮!

  緊接著,天旋地轉。

  項戎還是飛了起來。

  直到整個身軀砸在地上,項戎都沒辦法理解,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明明他的意志已經如此強硬,明明他已經擁有了改變現實的力量,為什麼還會,為什麼還會……

  「一把老骨頭了,還跟我比摔跤。」

  雙手鎖死向戎的臂膀,杜乘鋒不禁看了看自己那粗壯的胳膊,又看了看向戎那只能算是稍有鍛鍊痕跡的身板。

  他只覺得,這老登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老話說拳怕少壯,這老登都一把年紀了,又怎麼敢跟他比拼力氣?

  要知道,哪怕沒學摔跤之前,他空手打架,也是未曾輸過的。

  「你……」

  看著那怪物臉上的自信模樣,項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不是沒能改變現實,他甚至一度做到了,在強硬意志的驅使之下,他的身軀已經爆發出了不可能存在的偉力。

  但這份足以改變現實的強硬意志,卻撞上了,另一重現實。

  他的猶豫,他的迷茫,他的疑惑,他的遲疑,他的貪婪,他的執著,他的計劃,他的決策……從他需要想辦法應對這個怪物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輸了個徹底。

  明明以他的實力,別說這阮山濤的弟子,就算是阮山濤本人,他也是說殺就殺,根本不需要思考任何辦法——可偏偏是這一次,偏偏就是這一次,他卻是想的多了些。

  一失足,卻成千古恨。

  「嗚!」

  就在這個時候,項戎的胸腹之間卻驟然一痛。

  是了,博克摔跤,本就是模仿自披甲勇士們的戰場搏殺,那些膀大腰圓的草原勇士們在將敵人摔在地上後,便會摸出腰間的小刀,順著甲片縫隙捅進去。

  一柄,兩柄,三柄,五柄……足足二十五柄各式短刃捅在項戎身上,一時間竟是將項戎捅得如同篩子一般,渾身是洞。

  直到確認向戎有進氣沒出氣之後,杜乘鋒這才從向戎身上爬了起來。

  他居然,做到了。

  不過這種事,做到了才是正常的,畢竟為了這一次近身搏殺,他幾乎可以算是拼上了性命——不管是以刀抵戟,還是空手近身,中間但凡有一點差錯,他都會橫屍當場,要知道這可是向戎,是草原國師,是與阮山濤相差無幾的恐怖怪物!

  但也正是因為阮山濤的存在,他才會如此兵行險著。

  「為什麼……」

  就在杜乘鋒起身的時候,地上的項戎,卻發出了虛弱的聲音。

  「為什麼你這樣的天賦英才,卻甘心給那南陳當狗……難道就是因為我殺了伱的師傅嗎?難道就是因為阮山濤?」

  「……其實不是。」

  聽到瀕死的向戎居然這麼問,杜乘鋒不禁撓了撓頭。

  那確實不是,畢竟他跟阮老頭真不熟,雖然對方確實讓他去山裡聽課來著,可他這邊連一節課都沒上,那阮老頭就已經死了。

  僅僅只是一面之緣而已,又哪來的報仇這一說?

  「這樣吧,你也要死了,那我就實話實說吧。」

  嘆息一聲,杜乘鋒蹲在地上,看著不遠處的向戎。

  「首先我不是陳人,然後我也不是為了報仇……行了別張嘴了,我知道你要問什麼,阮老頭講的仁義我也知道,不過我沒聽過課,也不是為了那個。」

  說到這裡,杜乘鋒看著向戎的雙眼。

  「我只是很想試試,能不能把你們全都打死。」

  「只是……這個?」

  倒在地上的項戎目瞪口呆。

  這怪物會動手的理由,他想過太多種結果,像是為了師傅報仇,為了仁義而戰,為了南陳朝廷,亦或者為了自身晉階……可他卻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怪物與他交戰的理由,居然這麼離譜。

  就是因為這個狗屁倒灶的理由,他們就要打成這樣?

  就是這個狗屁倒灶的理由,打斷了大楚復興的大業?

  「只是這個。」

  杜乘鋒點點頭。

  「雖然我也知道我該走,但是不試試的話,我晚上睡不著覺。」

  或許這就是阮老頭教給他的,最為重要的東西了,雖然雙方未曾有過什麼真正的授課,但老頭卻用生命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

  那就是,想做,就去做。

  想做什麼事就去做,不要等到老了再後悔一輩子。很多事情錯過了那個時間之後,即便再怎麼補救也只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當然,這種隨心所欲並非是毫無代價的,它需要能力,需要力量,需要勇於擔負這份責任的勇氣,哪怕會為此付出生命。

  所以,這偌大的兗州城中,只留下了他一個人。

  就像年輕時候的阮山濤,會以一己之力,對戰整個建康都城的太學生一樣。

  的確,這種舉動毫無意義,甚至顯得有些愚蠢,但就像他說的那樣,如果不留下來試試,以後午夜夢回,想到自己居然怯戰而逃,他晚上真的會睡不著覺,而向戎那強橫無匹的身姿則會成為他一生的夢魘,不管他去到哪裡都不可能安定下來,他會擔心,他會恐懼,他會怕向戎什麼時候帶著草原騎兵殺過來。

  只用了兩擊就殺死了阮山濤,這個叫向戎的男人實在是太過強大,曾幾何時,杜乘鋒也曾數次想像過,他與這向戎之間如果展開戰鬥,會是怎樣的場景——可每次想像的結果,卻都是他被瞬間殺死,整個軀體都被那聲勢浩大的劍芒徹底抹除。

  不能與向戎交戰,不能直接與向戎交戰,他無數次的這樣告誡自己,一次又一次的猶豫不前——也就是在他猶豫不前的時候,那向戎卻主動開始掄起大戟,殺戮起那些草原甲士來。

  是某種特殊的草原戰法嗎?通過殺戮自己人來增強實力?杜乘鋒不知道。

  他只知道,不管敵人怎麼做,他都需要試試。

  如果連最起碼的嘗試都不敢,那他這一身實力,難道只是擺設嗎?

  畢竟,不是每次,敵人都會等你準備好再動手。

  所以,隨心而動,隨刃而行。

  「真的跟別的事沒關係,我只是想試試能不能打死你們,很想試試,僅此而已。」

  看到地上的向戎仍舊是那副死不瞑目的樣子,杜乘鋒不禁嘆息一聲。

  「當然,現在是做到了……感覺很爽,就像是終於拉出來一樣,輕鬆愉快。」

  一邊這樣說著,杜乘鋒卻一邊伸出手去,嘗試去摸那柄兇惡大戟。

  是了,雖然嘴上說著只因為那個,但真正讓他回頭的理由,卻還有這杆大戟——沒有哪個男人能拒絕這麼一柄藝術品一般的兵刃,誰都不會。

  但地上的項戎卻沒有看到這些小動作,失血過多的他已然失去了視線。

  而他的意識,卻還停留在剛才的簡短對話中。

  只是因為這樣的理由嗎?只是因為這樣的理由?

  只是因為這樣的理由,就打斷了他復興大楚的計劃?

  僅僅就只是這種東西?

  「怎麼可能……」

  項戎的眼中滲出了鮮血。

  僅僅只是這樣的理由,僅僅只是因為這屎一樣的理由,居然能戰勝他那已經能夠改變現實的堅強意志?僅僅只是因為這樣的理由,這怪物就能變得比他還強?憑什麼?到底憑什麼?

  明明他已經為大楚的復興付出了那麼多……明明是他更強才對!

  「恨啊……」

  生命的最後一刻,項戎目眥欲裂。

  「我好恨!」

  轟——

  就在杜乘鋒即將觸碰到大戟的一剎那,倒在血泊中的項戎卻猛然炸成一團火柱!

  「什……」

  腥紅的火柱帶著鮮血的腥臭,驚得杜乘鋒連忙飛身退去——他可是還記得,這個叫向戎的草原國師,可是曾兩招就擊殺了已經化身怪物的阮山濤。要知道當時的阮山濤可是已經紮根於整個滋陽山,可卻仍舊被這向戎用某種不知名的手段當場擊殺。

  剛才在交戰的時候,他還在好奇,這向戎為什麼直到最後,都沒有用出那份不知名的恐怖招數,可現在看來的話……

  「……嗯?」

  眼看著有東西從那血色火柱中探出,杜乘鋒卻微微一愣。

  從血色光柱中探出的並非是向戎的手,反而是一隻巨大的鳥爪,緊接著便是第二隻,第三隻,第四隻……四隻巨大的鳥爪如同百鍊刀鋒一般銳利,只看那鳥爪的大小,甚至能輕鬆抓起一頭公牛!

  與此同時,卻有刺耳的聲音,從鳥爪中央的口器中傳了出來。

  「好恨,好恨……」

  腥紅的火柱瞬間變得漆黑。

  好恨,好恨,項戎從未有過如此的憤恨,恨這世道不公,恨這蒼天無眼,恨這世間萬物,他憎恨這眼前的所有一切!

  所以,他還不能死。

  他還沒有釋放這刻骨的憎恨,他還沒有報了這世間的血仇,他還沒有復興大楚,他還沒有做到他想做的……他絕對不能死,無論如何都不能死在這裡!

  就像楚人崇拜的不死鳳凰那樣,即便已經燈枯油盡,他也會在烈焰中重獲新生!

  「我好恨!」

  十八對鋼鐵羽翼撕裂血肉舒展開來,遮天蔽日,腐臭的血雨從半空中落下,帶著撕心裂肺的哀鳴。

  而項戎,也睜開了那四雙已經瞎掉的眼睛,死死盯著地面上那個唯一站立的人影。

  漆黑的尾羽鋪天蓋地的落了下來,銳利如百鍊劍鋒。

  第二更送到,加了點班,所以來的有點晚,大夥見諒。

  另:感謝大夥投出的推薦票和月票,謝謝大家的鼓勵與支持。

  今天不掄大錘了,加班給人加暈了,我去睡會,大家早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