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又下了一天一夜,才漸漸小了起來。
吃過午膳,蘇晩意正歪在榻上打盹,憶秋從門外跑進來。
「小姐,瓊華郡主來了。」
蘇晩意瞬間坐起了身,「這麼難走的路,她怎麼來了?快請進來。」
「妹妹怎麼來我這了?路上的雪都清了?」蘇晩意起身走到門口,剛好迎上鍾夢溪。
「姐姐,我是實在沒辦法了,找姐姐你想辦法的。」鍾夢溪的丫鬟為她脫下披風,拍落身上的落雪。
蘇晩意一把握住了鍾夢溪的雙手,「小手怎麼這麼涼?快進來吧!趕緊喝口熱茶暖暖身子,小臉也凍得通紅,有什麼事派下人來說一聲不就行了嗎?」
鍾夢溪捧著熱茶,慢慢喝著,蘇晩意接過鍾夢溪已經沒什麼溫度的手爐,交給憶秋重新添炭。
身子漸漸暖起來,鍾夢溪才緩緩將來意講清,「姐姐,近日京城裡也不知怎麼回事?糧食和炭火都異常稀缺。
尤其是炭火,別說紅羅炭了,就連銀骨炭都被搶購一空,你也知道,前幾個月我和娘回老家將祖母帶回了京城養病,本來是想她老人家來京城享福的,如今屋裡燒的炭都不夠用了。」
看著鍾夢溪眼眶裡晶瑩的淚珠,蘇晩意心軟,用帕子輕輕擦拭鍾夢溪的眼角,「乾娘是長公主,炭火不是皇宮會依例分發的嗎?」
「那是以往,今年炭火不夠,皇宮裡估計也是剛夠自用的,我們這種吃份例的人家,都折成銀子了。」鍾夢溪輕輕啜泣著。
「所以妹妹來找我,是?」
「姐姐,你娘家舅舅不是在京城做生意的嗎?你幫我問問,看他手裡有沒有紅羅炭,或者銀骨炭也成。我們家願意加價三成買。」鍾夢溪比著手指,眉宇間很是急迫的樣子。
蘇晩意露出一抹自信的微笑,「妹妹你算是問對人了,我舅舅那裡還真有炭火,而且還有足足的紅羅炭,不過不能賣給你。」
「啊?我的好姐姐,麻煩你就幫幫忙吧,實在不行,我們出兩倍價格來買。」
蘇晩意笑著,搖了搖頭,「兩倍就更不行了,我一會派人給舅舅捎個信,讓他給你家送上三大車過去,不要錢。」
「哎呀,你嚇死我了,我還當你不願意賣給我呢。不過三大車未免有些多了吧。」
「不多,看這天兒,京城四周的路估計最少也得封一個多月,就算能通路了,這附近到處是受災的地方,哪還有多餘的炭運進京城啊?」
鍾夢溪贊同地點了點頭,「也是,不過三大車確實多了,我還可以順便勻出一車給太子妃嫂嫂,她如今懷著身孕,肚子已經老大了,估計到正月就要生產了,太子府也沒分到皇宮裡的炭,我給她送去一些。」
蘇晩意搖了搖手,「不必了,太子府里,我也讓舅舅給送……」蘇晩意想了下,「兩車夠嗎?」
「夠了夠了,太子府里只有表哥和表嫂兩個人住,兩車他們都用不完。你放心,我會讓太子妃嫂嫂把錢給你補上的。」
「送太子府里的,我也不收錢,太子曾幫我忙,送兩車炭,也就當是答謝一二了吧。」
蘇晩意心中有些感傷,想到太子和太子妃接下來會發生的遭遇,送給他們足足的炭火,也算是在離世前過些舒服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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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姐姐能幫我個忙嗎?將我家的炭分出半車來送到如意巷的一戶人家裡好嗎?」鍾夢溪眼神有些黯然。
蘇晩意從炭火中挑出提前烤上的栗子,晾在一旁。
「如意巷?那裡怎麼了?」
鍾夢溪輕輕嘆了口氣,「那裡住著我的一位姨奶奶,就是我祖母的一位堂妹。她丈夫早亡,她膝下沒有孩子,又不願從族中過繼。
她原本想著自己守著嫁妝過一輩子,誰想她夫家的叔伯惦記上了她豐厚的嫁妝,帶著族老吃絕戶,將她的嫁妝全都分掉了。
後來投奔娘家,娘家人怨她當初沒把嫁妝帶回家,也不想收留她,最後是祖母在京城買了個院子,將她安置在那裡。如今大雪封城,也不知她老人家怎麼熬得過去。」
「吃絕戶?官府的不管嗎?那可是人家自己的嫁妝啊?」蘇晩意驚得手一松,剛拿起要吃的栗子,骨碌碌又滾回了炭盆里,蘇晩意此時也顧不得管它。
鍾夢溪拿起一旁的鐵棍,將滾進炭盆的栗子撥出來,「官府管不著這種事情,別說官府了,就算是聖上到了,也管不著這事。」
「為什麼?」
「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那位姨奶奶沒有依從,自然是任人宰割。」
「可是,律法里也沒有一條言明,沒有依從,就要將自己的財產拱手送人的呀?」蘇晩意徹底坐不住了,站起身,死死攥著手裡的帕子。
「姐姐,你這麼激動幹什麼?這事又沒攤到你的頭上?」鍾夢溪將蘇晩意按下,繼續坐在火盆旁。
「律法里確實沒有言明,不過女子沒有依從,就要找個依從,當時那位姨奶奶夫家的親戚打著為她養老的旗號,硬生生地搶走了她的嫁妝,事後直接不管不顧,讓她自生自滅。
當時據說也告了當地的衙門,衙門裡的官只說讓那些親戚給姨奶奶安排住處和三餐。可是那住處漏風漏雨,三餐也都是餵豬狗的剩菜剩飯。
她後來又去衙門告,衙門裡的人說她沒事找事,無理取鬧,有得吃住還嫌棄,就將她攆出去了。
後來沒辦法回京城找娘家投奔,誰知娘家人也不管她,說什麼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嫁妝也沒拿回娘家,就不收留她。」
聽鍾夢溪的講述,蘇晩意全程氣憤地扯著帕子,她知道這世道對女子不公,可沒想到,竟然會不公到如此的地步。
之前憶秋一直勸著她要有自己的孩子,不然以後沒有依靠,她不以為意。原來,竟是這個意思。
「送,給姨奶奶送一車的紅羅炭,還要送過冬的吃食,和衣裳,我在花錢買一個丫鬟,一個婆子,去伺候她老人家。」蘇晩意幾乎是咬著牙。
「啊?你認識我那位姨奶奶嗎?」鍾夢溪不解地問道。
「不認識。」
「那你送那麼多東西過去?」
「我錢多,花不完,就愛做善事。」蘇晩意咬著牙,滿腔的怒氣全發泄在帕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