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早該察覺到的,因為船上每天都會有人莫名其妙地失蹤,船員們每晚都會做同一個噩夢,夢到有詭異離奇的聲音在夢裡呼喚他們,漆黑的巨獸在深淵裡咆孝。【記住本站域名】」橘政宗說,「船員們都說那是海上迷霧裡的妖怪在作祟,企圖蠱惑人的心智然後將迷途者吃掉。」
「我知道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沒什麼妖怪,但由於殺死了赫爾左格博士的我實在太興奮了,一條瘋狂而坦途的道路筆直地矗立在我的面前,我根本就沒有把船員們和話和船員失蹤的事放在心上。」橘政宗低聲說,「如果當時我早點注意到,也許也不會釀成今天這樣的後果。」
「我早該想到的……」橘政宗用懊悔的語氣地說,「哪有什麼妖怪……一切未知禁忌的生物……全都和龍有關!」
「這個在噩夢裡呼喚你們的……就是和列寧號融為一體的那枚古龍胚胎?」源稚生問。
「是的,它在睡夢中侵入船員們的精神世界,侵蝕所有人的意識,那些船員之中沒有人能抵擋住一枚古龍胚胎的精神污染。」橘政宗幽幽地說,「直到大副從船上消失的那天,我終於將赫爾左格博士關於古龍胚胎的這一部分筆記讀完,我意識到時間不多了,立即召集剩下的船員趕向藏匿古龍胚胎的底艙暗室,那詭異的場景把我們所有人都嚇壞了……就好像噩夢裡的景象映照入現實。」
「這些天來我們沒有人下過底艙,所以我們對那裡的情況一無所知。」橘政宗說,「當二副推開底艙門的那一剎那,腐臭的腥味撲鼻而來,似乎透過人的皮膚毛孔徑直鑽入大腦,聞起來就好像是大量發霉腐爛的肉質在陰暗潮濕的環境下堆積了好幾年!
「入眼全是青黑色血管壁,在金屬的牆壁、天花板和地板里貫穿、跳動,這枚胚胎不知何時已經從巨大培養皿被解放了出來,它已經與列寧號完全融為一體了,粘稠的肉質已經將整個底艙都給包裹了,我們看起來就像是來到了它的胃裡!」橘政宗用驚恐的語氣描述著噩夢般的畫面,「然而真正可怕的事永遠在下一秒,幾個人影晃晃悠悠走到了我們的面前,那赫然便是消失的輪機長、大幅和船員們,此時他們的眼睛裡已經缺乏生氣,童孔被熾目的金色包裹……那時候我就知道,它們一定是被那枚古龍胚胎的強念力領域操控了,並且每個人都被龍血污染了!」
「是的,原本我還心存僥倖,認為通往世界王座的道路還未被徹底堵死,直到那時我才知道,我的想法實在太天真了。」橘政宗沉聲說,「龍族的秘密之所以為禁忌之物,是因為那根本就不是人類應該探究的東西,人類自以為能掌握龍族的血統和力量,但凡是僭越過物種的界限的人,必遭反噬!當時在我面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殺死西伯利亞無名港的人就是為了埋葬秘密,但人的欲望一天不被根除,罪惡的事情就好像源源不斷的活泉一樣,每天都在重複上演。」
「我親手殺死了大副和輪機長,用我殺死赫爾左格博士的那把霰彈槍,我親眼看到槍彈貫穿了他們的心臟,但他們並沒有當場死去,反而像追魂奪命的幽靈般朝我們撲來。」橘政宗用驚恐的語氣說,「龍血賜予了他們強大的生命力,很難被殺死,我們之中有不少船員都在戰鬥中被相繼感染了,我知道想要解決這場艱難的戰爭,就必須要從根源上解決問題,而根源就是那隻占據了列寧號的胚胎。」
「可一隻古龍的胚胎實在太難被殺死了,於是我想著必須要在列寧號完全被侵占以前登陸東京灣。只有依靠蛇歧八家的力量,才有可能把這麼棘手的東西解決。」橘政宗的聲音開始急促起來,「可是這隻古龍胚胎就好像讀懂了我的想法似的,侵略列寧號的速度越來越快,直至一種瘋狂的地步。粗壯的血管在整個艦船的內部迅速蔓延,就像狂長的藤蔓似的,它控制船體在海面上移動的速度變得緩慢下來,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船員被感染,場景就像是現實版的末日喪屍圍城,底艙里幾乎沒有我的立足之地。」
「我被逼退到了甲板上,我終於意識到我根本就沒辦法撐到東京灣,胚胎是依託著列寧號前進的,我必須做出犧牲,方法就是將整艘列寧號沉入海底。」橘政宗說,「而前方的海域深處就是極淵,是『高天原』所在的位置,我不能讓這艘攜帶著古龍胚胎的巨船侵擾沉睡中的『神』。」
「我必須當機立斷,最差的情況就是船上全員都為此犧牲,我做好視死如歸的心理準備,說什麼也要阻止列寧號的行進。」橘政宗激動起來,「於是我一邊破壞船體,一邊向日本海事局方面發送救援信號……人類的求生欲是無法徹底磨滅的,我的心底還希冀著能不能在如此絕境中尋得一絲生機。」
「是麼?原來那個救援信號是你發的。」源稚生輕輕點頭,又話鋒一轉,「可我還有問題,那枚古龍胚胎為什麼沒有孵化?而是和列寧號融為一體?還有,列寧號最後為什麼依然沉入了『高天原』之中?你破釜沉舟的舉動並沒有奏效麼?」
「是的,我已經阻止不了列寧號了,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被計劃好的……赫爾左格這個老狐狸,到最後我依然是沒能算計過他。」橘政宗長長地嘆了口氣,仿佛要吐出胸中積攢了幾十年的陰鬱。
「這一切從一開始就是被計劃好的?」源稚生一愣,微微皺眉,「這句話是什麼意思?赫爾左格並不在船上,他怎麼能保證列寧號能帶著古龍胚胎恰好沉入『高天原』的位置?」
「因為從一開始,他的目標就是復活『神』!」橘政宗語出驚人,「為此,他甚至可以放棄你和稚女這麼優秀的作品,銷毀他在西伯利亞的實驗基地也沒事……在復活『神』這個最終目的面前,任何事都可以為此讓路。」
「這枚古龍胚胎就是赫爾左格博士藏在艦船底艙的,而且並不是在我向和赫爾左格博士提議將實驗基地搬遷到日本他才做的決定,是在更早之前,在列寧號一月一次來到西伯利亞無名港的時候,他就偷偷的將這枚胚胎藏進列寧號無人巡邏的底艙。」橘政宗說,「這枚古龍的胚胎被他注射了某種生長抑制劑,以至於胚胎本身並不會孵化,但是龍族強大的生存本能會促使胚胎同化周圍的環境與生物,整艘列寧號和那些失蹤的人就是最好的證明。」
「赫爾左格博士知道『高天原』的秘密?他怎麼知道?」源稚生忍不住發問,「而且他要怎麼控制列寧號精準沉入『高天原』的時機?」
「他知道,從赫爾左格的筆記里看來,他的確是知道『高天原』和『神』的秘密,這一部分的內容他一直瞞著我,從未向我透露過。」橘政宗輕輕搖頭,「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得知這些家族不傳的辛秘,但他好像很早之前就知道這些,並一直計劃著將古龍胚胎和列寧號沉入『高天原』來喚醒『神』……他計劃這一切的時間甚至比我來到他的實驗基地更早,我的提議恰好無意間加快了赫爾左格博士的計劃進程。」
「他並不需要控制列寧號或是古龍胚胎,他只需要在將要孵化的胚胎的意識里輸入一條指令,強化胚胎想要靠近血統強大的同類的意志……這種涉及到基因學的腦部手術一直是赫爾左格博士的強項。」橘政宗說,「我們從西伯利亞無名港前往日本的路上必定會經過『高天原』的上方,而那枚胚胎感受到了沉睡在『高天原』里的『神』,受到赫爾左格藥物的影響,則不顧一切的想要衝向『神』所在的位置。」
「作為依賴一條船在大海上生存的人類,我實在無法拒絕一條船本身的意志……或者說,混血種根本無法忤逆龍類的意志,那枚古龍胚胎最後還是帶著列寧號在距離東京灣一百公里的位置沉底了,也就是『高天原』的正上方。」橘政宗艱難地說,「此刻我才真正意識到我的想法有多幼稚,我連一隻古龍的胚胎都對付不了,還妄想著整個世界的王座,我並不是一個合格的野心家,只能算是一個被欲望和貪念蒙蔽雙眼的普通人……真正的野心家是赫爾左格博士那樣的人,算計人心,步步為營,為達目的不惜動用任何手段、犧牲任何人!」
源稚生看著狼藉遍地的屋子,腦海里回憶著那些執行局專員們死去的慘狀,源稚生深深看了眼橘政宗。
他忍不住心想……的確,赫爾左格博士你就是這樣的人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人命和感情在你這種野心家的眼裡就如同最低賤的螻蟻,任何擋在你通向王座前的螻蟻都會被你一腳踩死。
源稚生深吸一口氣,壓抑住自己再度翻湧的怒意。
橘政宗並不知道剛才的半個小時裡,自己親口向源稚生講述了自己所犯下的惡,他每多講一分,就是在把原本追隨信任他的源稚生往外推遠一分。
直到橘政宗將自己二十年前的累累罪行全部都往他口中那個叫的「赫爾左格博士」的男人身上推了個乾淨,源稚生和他之間已經形同陌路、各自彼岸了,那個和藹的老人形象在源稚生的心中已然坍塌,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吮吸著人血、啃噬著人肉、披著一張偽善人皮的猙獰惡鬼。
源稚生在心裡告訴自己,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還有最後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會直接決定橘政宗到底是一個良心未泯的人,還是窮凶極惡的鬼……這個問題也決定著源稚生會不會在內心將這個曾經他視如父親般的男人親手推上絞刑架。
「繪梨衣呢?繪梨衣的能力甚至遠超我和稚女,她為什麼不是赫爾左格博士手下最有力的實驗品?是因為她的血統不夠穩定麼?」源稚生扭頭盯著橘政宗的雙眼,目光猶如撲擊獵物的鷹隼一樣銳利,仿佛要透過橘政宗的目光直射他的內心。
「不,繪梨衣和赫爾左格博士沒有關係。」橘政宗低聲說,「繪梨衣她……是我的血肉至親的女兒。」
源稚生扭頭望向房間漆黑的深處,他對著空曠的黑暗,嘴角無聲的扯出一個諷刺般的苦笑。
對上了……全都對上了……
繪梨衣不是橘政宗的女兒……橘政宗會將自己的身份偽裝成邦達列夫,而他的真名叫做赫爾左格……如果自己覺得開始懷疑這個世界了,就去找一個名叫上杉越的男人……
路明非托楚子航轉告的自己的三句話,現在全都對應上了。
命運有時候就是這麼捉弄人的東西,當你已經下定決心背負一切的時候,現實卻遠比你想像得更加殘忍,更加……扯澹。
人的信仰就像《舊約聖經》里那座貫徹天地的巴比倫塔,那麼虛幻,那麼飄渺,建成需要那麼漫長的歲月,崩塌卻只需要一個瞬間。
「抱歉瞞了你這麼多年,繪梨衣其實是我的親生女兒,她的本名應該不叫上杉繪梨衣,而叫橘繪梨衣,你才應該是當代上杉家家主,而繪梨衣是橘家繼承人。」橘政宗依舊滔滔不絕地解釋著,「稚生你一定很好奇吧,為什麼繪梨衣承襲自我這麼個血統一般的父親,她卻擁有著『審判』那樣究極強大的言靈?那是因為她也是列寧號上被古龍的胎血感染的受害者之一,但是繪梨衣的體質特殊,古龍胎血只能侵蝕她的身體,無法污染她的意識,所以她的血統雖然強橫無匹,卻極其不穩定……」
源稚生今夜問了太多的問題,他很累了,已經不想再往下聽了,他很想立刻結束眼前這個惡魔的謊言……
然後在東京的街頭找到一家拉麵攤,嘗嘗湯麵里是否還僅存著人世間最後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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