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路無坷和沈屹西為什麼分手。
大家都不知道,包括齊思銘他們。
他倆剛分手那會兒,流言眾說紛紜。
連阿釋和齊思銘這幫自己人都沒猜出來。
那會兒路無坷正好碰上奶奶去世,這個節點上阿釋不會去提她和沈屹西之間的事。
路無坷又是個不問她不會主動說,甚至問了她有可能不說的人。
所以至今為止連阿釋都不知道他們兩個是為什麼分手。
沈屹西更不用提了,他不是那種會把前任拿出來說的人。
甚至那段時間他們班這位人物瞧著還是跟以前沒什麼兩樣,依舊談笑風生流里流氣。
人都是有私心的,阿釋肯定站的路無坷這邊。
瞧沈屹西那副樣還給路無坷打抱不平,跟於熙兒吐槽說沈屹西沒良心。
還是齊思銘後來跟阿釋說了,她才知道那段時間的沈屹西瞧著心情完全不受影響,但實際上齊思銘他們別說套話了,說句話都怕惹著他,雖然他不會表現出來。
這倆人明明在那兒前幾天還好好的,結果一聲不吭的就分手了。
兩人都不是什麼簡單角色,分手後誰都沒有痛哭失志的戲碼,導致大家連是誰先分手的都不知道。
阿釋跟路無坷說:「那會兒教室隨便一個女的都得拉著我問你倆這事兒,知道我們關係好。大家都覺得是沈屹西先甩的人,畢竟就他那半個月換一個女朋友的德行,對你膩了很正常。」
路無坷靠在椅里,跟像是在聽別人的故事似的,很平靜。
「後面你出了國,這流言就一邊倒了,說是你甩的人了。」
大家都是閒得沒事兒乾的,人本性就是愛八卦和湊熱鬧,不管好的壞的都聽上一耳朵,反正不是痛在自己身上,說上一句踩上一腳也無所謂。
路無坷沒說話,阿釋那張嘴卻一直沒停下來:「不過這堆人里不包括齊思銘他們幾個,他說他跟沈屹西幾年兄弟了,雖然沒那些穿一條褲襠長大的認識的時間長,但沈屹西性子他多多少少是摸得差不多了。」
齊思銘當時跟阿釋說的話她到現在都記得。
他說就沒見過哪個女的能讓沈屹西這樣。
一旦真上心了,就沈屹西這人,不可能會放過路無坷。
聽了阿釋說的,路無坷怎麼可能不信。
信的。
五年前的沈屹西,沒人比她更了解他。
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事實也確實是這樣,沈屹西不肯她分手。
阿釋見路無坷臉上一丁點兒情緒都沒有,方才挑起這個話題的那點兒謹慎和緊張也隨著塌進沙發里的脊背跑得一乾二淨。
她從黑色塑膠袋裡拿了瓶啤酒出來,用平時都隨手扔茶几上的起子打開了,瓶蓋咔噠一聲掉在桌上。
阿釋喝酒跟吃零食似的,沒個八瓶九瓶的她醉不了,她喝了一口啤酒:「所以當年真的是你跟他分手的嗎?」
路無坷看向了阿釋,兩秒後她點了點頭。
自己猜到的跟當事人親口承認的還是不一樣的,這還有點顛覆了阿釋對沈屹西這個人的認知。
即使有預料到這個回答,但她還是被嗆了一口:「真的啊?為什麼啊?」
路無坷又不說話了。
之前阿釋還覺得路無坷這趟回來了沈屹西那態度讓人想揍他個兩百拳。
現在這麼一想,難怪。
是她家路無坷甩了他的。
但即使這樣她還是站的路無坷這邊,看見沈屹西不理路無坷還是會不爽。
「不過啊,照沈屹西那人那德行,雖然這事兒放現在我還是覺得難以置信,但他還真這麼著了,後來身邊一個女的都沒有。畢業後有沒有這我不清楚,但大學那四年至少沒有。別說了一年了,一個月沒找我都覺得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一大長串說完向路無坷尋求認同:「你不覺得奇怪嗎?」
路無坷看了她一眼。
而後搖了搖頭,很誠實:「不奇怪。」
阿釋送到唇邊的酒一停,轉溜了下眼珠子視線落回到她身上:「啊?」
是的,路無坷一點兒也不奇怪。
或者換個說法,她很清楚地知道沈屹西不會找別的女孩兒。
她不會妄自菲薄,是清楚自己在沈屹西心裡的分量的,很是通透。
不單單是她自己,沈屹西也是這種人。
就短短几個字,阿釋卻跟聽了天書似的,半天沒搞懂路無坷怎麼就不覺得奇怪了。
她未成年的時候沒少早戀,但這戀愛談的都是圖新鮮感和好玩,大學和工作後也談過一兩段,但到這年紀圖的就只是找個伴緩解一下成年人的孤獨了。
所以對於那種高手過招的戀愛,她這戀愛腦真的轉不過來。
本來她還想問路無坷是什麼意思,就被擱沙發上的手機彈進來的消息聲打斷了。
進入職場的人最怕的就是下班時間社交軟體響,就怕一打開是領導的消息,領導一旦發消息十有八九都是讓幹活的,剝奪空閒時間,但又不能也不敢不回。
阿釋在領導背後罵歸罵,手機響鈴該開的還是得開,每次一有消息進來驚天動地的那種,想不聽見都難。
這大晚上的,她拿過手機看了眼,看到不是領導鬆了一口氣,同時嘴裡又念叨著:「這齊思銘大晚上給我發什麼消息。」
阿釋跟齊思銘大學出來還一直保持聯繫,兩人跟兄弟似的。
路無坷從沙發上起來到廚房冰箱拿了瓶牛奶,回到客廳就聽阿釋一臉迷惑地按著手機給齊思銘回語音。
「齊思銘你沒毛病吧?問我地址幹嘛?」
齊思銘消息倏地就回了。
「你上次朋友圈不嚷嚷著想買遊戲機沒錢買嗎?我給你郵一個過去。」
阿釋滿頭問號:「不是,齊思銘,你是喝大了還是腦子去哪兒撞著了,還記不記得你在我那朋友圈底下怎麼回的?」
阿釋算帳來了,一副要把齊思銘吼聾的架勢:「你說!你就算吃屎也不給我買!」
齊思銘又回了消息,在笑:「靠,許婉柔你好他媽記仇。」
又說:「趕緊發來,過了今晚你求我我都不給你買了。」
阿釋說:「不信,你肯定有詐,我一看你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齊思銘:「真的,老子今晚摸麻將贏錢了,想做樁好事兒攢攢德,明年找個好媳婦兒。」
其實就算齊思銘不給阿釋買東西地址告訴他也沒什麼事。
就是這倆人鬥嘴斗習慣了,你來我往總得拌上幾句。
路無坷坐在沙發里咬著吸管啜牛奶,阿釋語音外放的,她就這樣聽著他們鬥嘴。
恍惚間像是回到了大學。
最後阿釋還是把地址甩給了齊思銘。
晚上路無坷躺進被窩裡的時候阿釋還沒睡,翻身過來摟她,大學那會兒阿釋就很喜歡抱她,說她抱起來軟軟的很舒服。
「路無坷,你怎麼還是這麼好抱。」身上還有淡淡的奶香。
兩人又你一句我一句說了會兒,阿釋每天累得跟狗似的,很快就睡了過去。
路無坷一向躺得早,睡得晚。
直到兩點多快昏昏欲睡的時候,卻被床頭一陣手機振動聲吵醒。
她根本就沒睡熟,慢悠悠睜開了眼。
手機又嗡嗡振動了兩下,路無坷才伸手拿了過來。
看著來電顯示,她沉默地盯著。
這些年她從沒換過號碼。
這是沈屹西第一次給她打電話。
路無坷幾乎沒怎麼猶豫,卻也不算迅速,按下了接通。
她把電話放到了耳邊。
那邊一片安靜。
只有呼吸聲,沉穩的,又像是不清醒的。
一下一下和她的逐漸重合了起來。
他喝酒了。
誰都沒有先開口說話。
不知過了多久,電話那頭傳來了冰冷的嘟嘟聲。
他掛斷了。
這兩年誰都沒換電話號碼。
卻誰也不肯低頭給誰打個電話。
一通電話隔了五年。
手機那頭嘟嘟聲自動掛斷,周圍又陷入一片安靜。
暴露在空氣里的指節被凍得發冷,耳邊手機沒再亮過。
路無坷很清楚如果不是他喝醉了,他壓根不可能給她打這個電話。
屏幕是黑的,手機機身泛著涼。
屋裡沒開燈,四處化不開的濃墨。
路無坷按亮了手機,一小方白光落在她臉上,皮膚冷色調的白。
睫毛細尾巴微翹,鼻尖小巧挺翹,被凍紅了一小點。
她看著手機,按下他的號碼,回撥了過去。
然而幾秒寂靜過後,那邊響起了一道冰冷的女聲。
他關機了。
路無坷沒什麼反應,把手機放回了床頭,拉過被子翻身睡了。
=
隔天路無坷今天兩節課全排到晚上去了,十點多才從舞蹈中心下課。
辦公室那門把壞了幾天沒修了,路無坷出來的時候一個不小心手指頭被尖銳的鐵片邊緣劃拉了一道細口子,不痛她也沒去注意,關了走廊的燈就走了,從舞蹈中心出來後才發現流了一手指頭的血。
路無坷拿紙巾包住了,沒一會兒紙巾上便浸染了紅。
從公車上下來走回阿釋房子的時候手上的血還流不止,路無坷在路邊的竹筐垃圾桶邊停下,把紙巾扔了,又重新拿了一張出來壓了壓血。
她確實一點兒也不疼,臉上沒有一絲抽動。
阿釋住的這片是居民區,樓下超市,藥店,飯店應有盡有。
路無坷來這兒還沒去過藥店,到阿釋樓下後又走了一兩分鐘的路找到了一家藥店。
白熾燈燈光透過玻璃門落在外面的水泥地上。
阿釋正好給她發了條消息,路無坷拿出手機看,阿釋今晚加班,問她要不要吃夜宵她帶點兒回去。
路無坷跟她說想喝生魚粥。
她回消息的同時走上台階推開了藥店的門,一股中藥味撲面而來。
路無坷聽見裡頭的店員跟另外一個店員說待會兒這藥煮完了給裝杯放桌子上,學生待會兒下晚自習了會自己過來拿。附近那高中宿舍連個吹風筒都沒地方插,更別說煮中藥了,這藥店收費給人煮。
路無坷聞著這股中藥味,突然想起奶奶癌症第一次手術後家裡天天熬中藥給奶奶調理身體。
還有鍾映淑,也是喝過一段時間的中藥。
現在想起奶奶和媽媽,路無坷不會再像以前有那麼強烈的排斥反應,在國外那五年奶奶媽媽和她的合照也一直放在床頭柜上。
以前還小的時候她不懂奶奶說的那句以德報怨是什麼意思。
現在卻一想就知道其中道理,奶奶也不是真的對自己家做過無法饒恕的罪過的沈家心懷慈悲,只不過是不想她過得艱難而已。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奶奶活了七十個年頭,算是把什麼道理都看透了,知道她會因此吃苦,比起自己孫女的幸福開心來說,仇恨便變得無足輕重了。
可路無坷沒有聽奶奶的話。
她一直以為仇報了,什麼也就都跟著散了。
可很多時候不是這樣。
路無坷收了手機正想抬頭,一道聲音使她推門的動作停了下來。
「店裡沒賣套?」
男人嗓音泛著絲啞,一聽就是煙抽多了。
一句話問得坦坦蕩蕩理所當然的。
還是和以前一樣。
在跟性掛鉤這種事兒上他一直很坦蕩。
絲毫不藏著掖著。
路無坷抬了頭。
店員給沈屹西指了個貨架,他在一貨架前蹲下了,一條胳膊吊在腿上。
櫃檯後那倆小姑娘頭湊一起捂著嘴小聲議論,目光是看著沈屹西的,擋不住臉上的笑和紅耳朵。
那邊的沈屹西挑都沒挑,熟練地抽了盒出來。
路無坷走了進去。
沈屹西正好起身,墊了墊手裡那盒東西往這邊走。
他眼皮一撩就看到了路無坷。
路無坷很淡定,甚至看都沒往他手上那東西看,還有閒心關門。
沈屹西也差不多,很快視線從她臉上晃開了,往櫃檯那邊走過去,把手裡那盒套扔到了櫃檯上。
任誰都猜不到他們兩個認識。
「結下帳。」沈屹西說。
路無坷從他身後經過。
她到裡頭買了盒止血膠布,從貨架後繞出來的時候沈屹西已經不在了。
往櫃檯那兒走的時候那倆小姑娘聲兒沒收著了。
「那男的長得好帥啊。」
「是真的帥,要不是有女朋友我就找他要手機號碼了。」
「得了吧你,嘴上說得這麼起勁,肯定到人面前屁都不敢放一個,剛還連人都不敢看呢。」
倆小姑娘說著笑,路無坷過去把東西放在了收銀台上。
結帳後推開門出來,周圍早沒了人影。
路無坷目光也沒去找,往回走回了阿釋的房子。
=
今天曆時將近十天的拉力賽結束了。
ria勉強拿了個第二,第一是國內另一支車隊的車手,車隊這個第二是隊裡的邵司澤拿下的,其他幾個小孩兒名次不好不壞中規中矩。
這一大幫人比完賽就得喝酒,跑出個好成績了就說是要慶祝,跑差了又說要借酒消消愁,說白了都是給想喝酒找的藉口。
車隊老的小的比賽的沒比賽的都來湊這兒喝酒來了,男人酒一喝上頭就喜歡吹牛皮,一個個吹得臉紅脖子粗的,入神到連沈屹西這個教練進來了都不知道。
楊敞眼巴巴地在包間裡等沈屹西回來。
又等了會兒才看到他推門進來。
就楊敞這個三心二意打著遊戲的盯著呢,一瞧他回來了立馬收了手機。
沈屹西進來的時候這幫大老爺們兒還在吹以前有過幾個。
他笑哼了聲,拎著那袋子藥到某個虎視眈眈等著他的小孩兒旁邊坐下了。
他剛坐下,楊敞立馬賊兮兮地湊過來了:「哥,我尋思著樓下不就有個藥店?我給你掐表算了一下,四十分鐘一分不差,你這藥是買到大西洋去了?」
沈屹西涼涼睨了他一眼:「要不你自己去?」
「操,這就算了,」楊敞一副做賊了的樣子,「老傢伙的眼線就坐這兒盯著我呢,給我九條命我都沒那個膽兒。」
楊敞嘴裡的老傢伙就他爹,也是他們這支車隊的創始人楊軍浩。
一般砸錢弄這種燒錢、短時間內又不見收成的投資的,原因只有一個,就那老套的兩個字,情懷。
因為愛玩賽車,所以弄了這麼個車隊。
以前的沈屹西也不是沒有過這種東西。
不過楊軍浩不是職業賽車手,他們那年代沒這麼好的條件,年輕那會兒基本沒得玩。
現在有那條件了又一把年紀了,再加上坐鎮企業每天忙得不可開交,能忙裡偷閒來車隊玩會兒車都算好的,更別說抽時間搞訓練。
倒是小兒子楊敞了了他的念想,玩車玩成了職業的。楊敞打小跟他爸一樣愛碰車,現在是隊裡年紀最小的那個。
就是性格有點渾,喜歡沾女人。
所以這會兒被他爸的眼線看得死死的,溜都溜不走,跑出去買個套他爸都能知道。
他壓低聲兒問沈屹西:「哥,套幫我買了沒?」
沈屹西抄了瓶啤酒往沙發里一靠:「扔你車裡了。」
「謝謝哥,」楊敞簡直感激涕零到快給他跪下了,「明兒我刻苦訓練!」
沈屹西從眼皮底子下覷了他一眼:「就明兒?」
「天天,天天,」楊敞嬉皮笑臉的,「以後天天多跑一個小時。」
沈屹西掐斷錄音,一點兒也沒有偷錄人講話的不好意思:「行,錄音了,自個兒說的話明兒自覺點。」
楊敞:「……靠,哥你這陰招使的。」
沈屹西笑笑地喝酒。
楊敞這小孩兒瞧著什麼不三不四的他都干,這倒還真冤枉了這小孩兒,他身上有一點就挺好的,不抽菸。
所以他對煙味很敏感,鼻子嗅了嗅就能聞出貓膩。
「哥,你這是在外頭抽了半包煙才進來?」
沈屹西啜了口酒,瞥他:「不行?」
這時在旁邊聽人吹牛聽得津津有味的齊思銘插了話:「行,怎麼不行,多久沒見你抽得這麼凶了,最近跟發了瘋似的,就這渾身味兒,得半包了。」
沈屹西從眼角瞥了他一眼。
楊敞從旁邊探頭,提醒了齊思銘一句:「經理,教訓人得先把自己的根基除了,你天天那煙抽的。」
跟沈屹西一樣是個老煙槍的齊思銘伸手去揍這小子:「就你有嘴是吧?是不是想扣錢,是不是想扣錢?」
沈屹西不知道在想什麼,被他倆煩得不行,踢開他倆找了個清靜點兒的地兒跟人打牌去了。
過沒一會兒,齊思銘拿上瓶酒端著個酒杯在他身邊坐下了。
「哥們兒,最近去哪兒碰釘子了?」
沈屹西咬著煙,煙霧中眯眼瞧著手裡的牌,甩了張出去。
「眼睛沒事兒?」
「不是,你最近這狀態一瞧就不對勁,」齊思銘說,「上次這樣都幾百年前的事兒了?」
沈屹西斜斜地咬著煙,從鼻子裡出了聲氣兒:「不對勁個錘子。」
齊思銘嘖了聲:「行行行,您說沒就沒。」
又看沈屹西酒杯沒酒,想給他倒酒。
沈屹西抬手給攔住了:「不喝了。」
「怎麼還不喝了?」
沈屹西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意思:「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