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這卡座里的都是一伙人,男人找來酒吧是幹什麼他們肯定知道,一個個坐在卡座里高高掛起,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男人來了興致,推開身上那兩個女的,饒有興味地看著路無坷。

  路無坷站著沒動。

  男人看她那平靜的樣兒,挑了挑眉,竟然還有好心情在這兒跟她閒扯:「今年多大了?」

  路無坷只是個服務生,除開客人問她酒水的問題,其他她都不理。

  男人偏頭嗤笑了聲,又轉回頭來,都見她這態度了脾氣竟然也沒發作,踢了踢台幾:「聽見沒啊?這酒等著你呢。」

  路無坷身上是黑白色工作服,手裡拿著酒水單:「不好意思,我們這兒沒有服務員需要喝酒的規定。」

  男人嘖了聲:「規則嘛,就是用來讓人打破的。」

  他跟路無坷挑了挑下巴:「這杯酒喝下去了桌上這錢都是你的,難道不比你一晚上辛辛苦苦賺來的那幾個臭錢容易?」

  這話聽了著實令人反胃,以一種愚昧的高高在上的姿態踩在別人尊嚴的脊背上前行。

  路無坷說:「是容易多了。」

  終於遇著一個識相的了,男人笑:「是吧,與其每天為了那點兒酒水提成累死累活,還不如多陪人喝喝酒。」

  其他人聽了這話直發笑。

  男人本來以為哪個女孩兒被這樣調戲肯定會跳腳,或者臉色肯定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結果就聽眼前這女孩兒很平靜地來了句:「您說得是。」

  卡座里的人一時鄙夷、好奇、看破的表情皆有,交頭接耳竊竊私語。

  路無坷滿不在乎。

  花臂男一臉不過如此的表情挑了挑眉,一開始瞧著她那樣兒還以為是個難搞的,沒想到也就這麼個貨色。

  不過是這種貨色也不是壞事,教訓起來容易多了。

  他跟路無坷勾了勾手指:「過來,待會兒錢不會少你的。」

  路無坷看了他一眼。

  男人也吊著眉梢看她。

  路無坷抬腳走了過去,花臂男好整以暇地等著她走近。

  面前這女孩兒長相純得一塌糊塗,低眉順眼,薄唇小嘴的。

  一看就是那種正經人家的好女孩兒。

  十有八九是因為缺錢才會來這種地方幹活,但管她是自願的還是不得已的,跟他無親無故的他才懶得同情。

  同情心這種東西啊,不是誰他都會給的。

  路無坷走到他面前,二話不說端起底下壓著幾張紅鈔票的酒杯。

  花臂男正想說她識相。

  路無坷手裡那杯酒往他臉上潑了過去。

  男人身邊兩個女孩兒驚叫出聲,往旁躲開。

  路無坷酒杯放在了桌上,看著他,聲音平靜淡定。

  「這錢我不用,給你了。」

  花臂男臉上掛了滿臉水珠,閉著眼睛咬了咬牙。

  沙發上其他男的看一女的敢囂張成這樣,嘴裡罵罵咧咧想起來教訓她。

  花臂男抬手阻止了他們。

  他慢悠悠睜開了眼看著路無坷笑了笑,酒珠掛在了眼睫上,笑意卻不達眼底。

  「小姑娘,膽兒挺肥啊。」

  路無坷站直了身子,知道自己這下惹下了這個麻煩就沒辦法走了,卻絲毫沒有一絲後悔和害怕的情緒在。

  男人也不去抹臉上的酒珠,手撐著兩條腿慢條斯理站了起來,他垂著頭笑:「我不喜歡打女人,現在你還有個機會,說你是手抖的我還能放你一馬。」

  路無坷站在原地,一步都沒後退,她垂眸睨著男人:「對不起。」

  男人抬眼看她。

  她看著他眼睛:「我故意的。」

  花臂男萬萬沒想這女的跟他對著幹,臉色鐵青了一秒,後又笑了起來。

  他彎腰撈過桌上的一杯酒,直起身,低眸瞧著路無坷:「這嘴挺能罵人啊,小姑娘。」

  話落他瞬間變臉,手掐上路無坷的脖子往旁邊牆上一推。

  男人手掌厚實有力,女生脖頸纖細脆弱。

  路無坷後背撞上冰冷堅硬的牆壁,悶哼了一聲。

  男人冷笑了聲,假惺惺地憐香惜玉:「怎麼,痛啊?」

  路無坷眼神又倔又冷,死死盯著他。

  某一刻她的眼神是瘮人的,沒有一絲生氣。

  男人手上用了力:「這張嘴剛罵人不是挺厲害的?來,叫幾句給你爺聽聽。」

  一旁他們卡座里的人幸災樂禍地笑。

  路無坷死死咬著牙,不肯鬆口。

  男人冷笑了聲。

  明明都快死了,還真是把硬骨頭。

  路無坷閉著眼,頸邊血脈突突地跳,她慢慢睜眼看向了男人。

  男人看著她:「還不吱聲?我手上可沒個控制的,待會兒沒氣兒了可不怪我啊。」

  路無坷眼睛死死瞪著他,身後藏著啤酒瓶的手微微顫抖,她使勁渾身解數把酒瓶往男人頭上砸。

  半路卻被人截了胡,手還沒抬起來就被一股很大的力量扣住。

  路無坷心底一涼,脖子上卻是驟然一松,就看男人眼神甚是不滿地看向來人:「你他媽誰?」

  身後傳來一身悶悶的笑。

  路無坷一愣,就聽那人俯身在她耳邊,嗓音夾帶著熱息。

  「鬆手,這麼想進派出所?」

  路無坷不肯鬆手。

  沈屹西嘖了聲,直接上手搶下了她手裡的啤酒瓶。

  他瞥了眼她臉,她瞧著還挺不樂意。

  沈屹西看笑了。

  他直接把路無坷扯到了身後。

  人就這麼在眼前被搶了,花臂男不滿了:「我教訓我的,關你屁事。」

  他看向了沈屹西:「你他媽是誰?」

  沈屹西撩了眼皮看他,慢悠悠站直了身子。

  「我誰?」他反問了他一句,話裡帶著笑意,漫不經心的。

  前一秒還春風和煦的,下一秒他臉色驟變,臂膀一甩,啤酒瓶猛地砸在了男人頭上,壓制著怒意的低沉嗓音摻雜在玻璃碎裂聲里。

  「我是你大爺。」

  啤酒瓶碎裂聲乍然響起,酒吧里瞬間一片混亂,女人尖叫著四處逃竄。

  男人壓根沒預料到有酒瓶,捂著流血的額頭和眼睛往後踉蹌了幾步,低聲咒罵。

  男人之間最講的就是兄弟,花臂男那幫狐朋狗友原本還坐在沙發上樂見其成地看好戲,這會兒通通咒罵著沖了過來。

  沈屹西撇頭去看路無坷。

  果然,她還死死盯著那個捂著額頭眼睛嚎叫的花臂男。

  沈屹西視線從那男人身上懶懶收了回來,對她說:「我知道你不甘心,但打架上女人沒有優勢,先到一邊去,待會兒有的是機會讓你揍。」

  說完沒再管她,掄上酒瓶干架去了。

  路無坷這才發現齊思銘他們也在,男生打起架來不長眼,下手沒個輕重,拳頭砸在肉體上發出沉悶聲響,酒瓶碎裂聲和咒罵痛斥此起彼伏。

  沒一會兒酒吧里就亂成一鍋粥。

  人四散逃竄,恨不得離那個地方遠一點兒。

  只有路無坷站在原地沒動。

  她像是麻木,又像是在感知。

  那頭沈屹西一腳踩在了男人小腹上,抓著他頭髮往下拽迫使他昂頭。

  他的左臂被啤酒瓶切口劃了長長一道,流了血。

  人頭身影攢動,路無坷看著他。

  人都說沈屹西是狂妄的。

  曾經路無坷沒信。

  那人永遠懶懶的,凡事在他那兒都跟過眼雲煙似的,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原來這人也是有稜角的,刺得人血肉發疼。

  路無坷站在那兒沒動,她看見沈屹西側頭朝她看了過來。

  穿過人群,他的眼睛沉靜而有力。

  路無坷和他對視。

  時間好像過去很久,又好像只有短短那麼一兩秒。

  她沒挪開眼,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動了動。

  沈屹西收了腳,慢慢直起身,拽著那人往她這邊走了過來。

  人聲吵鬧,彩燈流轉。

  夜色四分五裂。

  他在這破碎的世界裡朝她走來。

  路無坷站在原地沒動。

  男生身高腿長,沒一會兒便到了她面前。

  都說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

  花臂男即使是個在道上混的,可碰上沈屹西這種不要命的,只有被揍得半死這一條。

  走近了路無坷才發現沈屹西右眼眉骨上也被劃了一小道,滲出了點兒血。

  都這時候了沈屹西居然還有閒心逗她:「剛不是想揍人?」

  沈屹西剛估計就挑著這人揍,那男的已經被打廢了半條命。

  他跟拎破布袋似的把人推到她面前。

  她不甘心,他就把人送到她面前。

  花臂男不愧是個在道上混的,被打成了這副鬼樣子那把賤骨頭卻還是不肯低下,眼神里滿是不屑和兇狠。

  路無坷和他對視。

  沈屹西也不開口打擾她,插著兜在一旁悠哉地看著。

  那頭打成一團的他也不用管,有齊思銘他們在。

  他就陪著她在這兒蹉跎。

  花臂男剛是見識過這女孩兒身上那股勁兒的,知道她那張看起來天真無害的臉不可信,對著她嗤之以鼻。

  路無坷眨了眨眼,轉身從旁邊台几上拿了瓶酒倒了杯酒,她直起身,說:「把這酒喝了。」

  他對她做什麼,她還他什麼。

  花臂男冷笑了聲:「喝個屁,老子不喝怎麼了!」

  沈屹西似乎是覺得吵,微偏頭掏了掏耳朵,嘖了聲:「嫌自己聲兒太大是吧?小點兒聲,吵。」

  花臂男很兇,路無坷卻一點兒也不怕,她問:「你不喝嗎?」

  花臂男冷哼了聲。

  路無坷散漫點了點頭。

  看起來這事兒好像就這麼過了。

  就見路無坷走上前掐住他下巴,使勁往他嘴裡灌酒。

  她用力得指尖都白了。

  她也不管花臂男的掙扎,直到灌到酒杯不見底。

  沈屹西沒阻止她,就那樣垂眸看著她。

  花臂男被酒嗆得驚天動地,路無坷彎身把酒吧放在了台几上,拿起了壓在酒杯下的那十幾張紅鈔。

  花臂男眼睛發紅地看著她,面前這個女孩兒是讓人捉摸不透的。

  路無坷回視。

  她跟往他嘴裡放糖似的,把那把紅鈔塞進了他嘴裡。

  沈屹西怎麼也沒想到她錢原來是拿來這麼幹的。

  他看著她那張較真的小臉,半晌笑了聲。

  真他媽記仇。

  在一片毆打混亂聲中,酒吧外響起了刺耳的警笛聲。

  有人報警了。

  路無坷下意識看了眼沈屹西。

  沈屹西也恰好垂眸看她,抬手扣住她手腕,把她手從男人下巴上拿了下來。

  他往一旁抬了抬下巴:「邊兒去。」

  「什麼?」

  沈屹西覷了花臂男一眼:「你沒打他,不關你的事兒。」

  路無坷愣了下,好像有點兒知道剛沈屹西為什麼不讓她用酒瓶砸人了。

  但他自己用啤酒瓶給人腦袋開花了。

  沈屹西下巴又往一旁指了指:「聽見沒,一邊去,不管發生什麼事兒都別過來。」

  那是那天晚上沈屹西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警察進來後,酒吧里的兵荒馬亂被制止。

  沈屹西被拷上手銬帶走了。

  酒吧門口看熱鬧的人三五成堆,對著那亮著警燈的警車指指點點。

  路無坷混在人群里。

  隔著落了半扇的車窗,她和車裡的沈屹西對上了目光。

  警車從她身邊呼嘯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