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對於沈屹西的話,路無坷沒有回應。

  沈屹西好像也不著急要她回應的樣子,摸了根煙出來點上了。

  他微低頭頸,垂眸看她:「送你回去。」

  路無坷每次打完工都是自己回去,她說不用。

  沈屹西原本低下的眸又撩起來看她。

  路無坷也看著他,隨後挪開了視線,想從他身側離開。

  沈屹西沒攔著她。

  路無坷擦肩經過。

  沈屹西默然一會兒後叼著根煙笑了聲,回身去看那個背影。

  街道上有種深夜的寂寥,人的欲望流浪在這夜色里。

  不管是他,還是她,又或者是那個在燒烤店裡喝得爛醉帶翻了一桌子酒瓶的酒鬼。

  他們都只是凡人。

  空氣里有陣淡淡的香味,她的。

  沈屹西聞著那味兒,瞧著她的眸里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在。

  他捏著煙猛吸了兩口,兩頰跟著微吸了進去。

  而後不緊不慢跟了上去。

  他才不會管她願不願意讓他送。

  回學校就這麼段路,路無坷已經走過無數遍。

  落敗居民區狹窄的小巷口,沒有紅綠的十字路口。

  她穿過街道,那人一直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

  路無坷沒有回頭。

  這個點學校校道上只有那些從圖書館回來的學生,寥寥無幾,小聲聊著天。

  回女生宿舍那路上悄寂安靜,只有女生宿舍樓上傳來窸窸窣窣的耍笑聲。

  樹影搖晃。

  他們一前一後,路燈下影子拉長了又變短。

  很快就到了宿舍樓下,路無坷知道那人還在身後,她垂下了眼。

  宿管阿姨在門房裡,放著很大聲的電視劇。

  她走進了宿舍里。

  沈屹西也沒叫住她,煙還叼在嘴裡,他摘下撣了撣菸灰,又塞回去咬著。

  神色悠然地瞧著那可以說是決絕的身影。

  路無坷宿舍在二樓,走廊對著外面的路。

  她從樓梯上來,也說不清為什麼,朝樓下看了眼。

  底下沈屹西靠在樹上,低頭不知道在手機上按什麼。

  像是察覺到什麼,他抬眸瞧了過來。

  兩人視線對上。

  沈屹西應該是挑了下眉,抬起手機朝她示意了下。

  路無坷口袋裡的手機嗡了一聲。

  她收回了目光,沒理,掏鑰匙打開了宿舍門進屋。

  鑰匙在手裡碰撞出聲響,路無坷背靠在門板上。

  過會兒她才掏出手機,上面一條陌生號碼發來的簡訊。

  [202。]

  路無坷一愣,這是她的宿舍號。

  沒等她反應過來,緊接著一條簡訊跳了出來。

  [猜對了。]

  光看這三個字,都能想像出那人囂張又漫不經心的表情。

  明明是沒什麼寓意的三個字,路無坷卻莫名怔了會兒神。

  直到阿釋喊她她才回過神來。

  「你幹嘛呢路無坷,站那兒發呆。」趴在床邊打遊戲的阿釋一臉疑惑。

  路無坷又跟平常沒什麼兩樣了,從門板上起身往自己書桌那兒走:「可能腦短路了。」

  阿釋那狗鼻子像是聞到了什麼,叫住她:「等等,路無坷你過來。」

  兩人就睡對床,路無坷走了過去:「幹嘛?」

  阿釋頭越過床欄,低頭拼命嗅她身上的味道:「你身上怎麼一股煙味兒?」

  路無坷一愣。

  「我去,」阿釋一臉震驚,「你是不是背著我跟哪個男人偷腥去了?」

  路無坷:「……」

  依舊雷打不動在檯燈下寫作業的蔣青聽得直笑。

  路無坷懶得理阿釋,抓著包回自己那兒了。

  阿釋在後頭笑得停不下來:「行了行了,不開你玩笑了。」

  又說:「不過你身上那煙味真挺重的,去哪兒遇到的菸鬼啊,這麼能抽。」

  路無坷正把書從包里拿出來,聞言手一頓。

  她知道自己身上是沈屹西的味道。

  她很快又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來,又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把身上那沾了煙味的外套脫了下來。

  她收拾上衣服到浴室洗澡,出來後坐自己書桌前等頭髮干。

  蔣青從陽台外走過來問她還有沒有衣服要扔洗衣機里洗。

  路無坷隨口應了句沒有。

  蔣青說行。

  路無坷卻突然想起什麼,叫住了蔣青:「等等。」

  蔣青疑惑地轉回頭:「怎麼了?」

  路無坷拿下剛脫下來搭椅背上的那件外套:「還有這件。」

  「行,我幫你拿過去吧,正好洗了。」

  路無坷遞給她,說謝謝。

  宿舍就她們三個洗了,阿釋從床上探頭問蔣青:「小公主今晚又不回來?」

  蔣青是她們宿舍的舍長,平時她們誰在外面過夜沒回來她都得過問一下,剛熄燈她就給於熙兒打過電話了。

  她點點頭:「對啊,她說今晚不回來。」

  「幹嘛去了?」

  「不知道,」蔣青說著笑了,「剛電話里還在罵人。」

  阿釋一下子就知道她罵的誰:「肯定又是她那個三十幾歲的爹。」

  於熙兒最近天天逮著那個管她跟管女兒似的人罵,說明明不是她爹卻管得跟她爹似的,也不知道人怎麼管的她,把她給氣成這樣。

  今晚八成又是被人給管住了才會在電話里罵罵咧咧。

  阿釋實在很好奇這人是誰,能把於熙兒氣成這樣,她真想跟他取取經。

  路無坷明天一專業課老師要求課前預習,她抽了課本出來打算睡前翻一遍。

  蔣青剛去陽台又折返回來,手裡拿了個小藥瓶。

  「無坷,這東西是你嗎?剛你兜里掉了這個東西出來。」

  路無坷忘了自己把那東西放兜里了,神色自若從她手裡拿過來:「是我的,謝謝你啊。」

  阿釋在床上聽得一清二楚,忙扒著床欄問她:「路無坷你怎麼了?吃的什麼藥啊?」

  路無坷拉開抽屜把藥瓶扔了進去:「昨晚沒睡好,頭又疼了。」

  這確實是路無坷身體上的一個老毛病了。

  阿釋都替她擔心:「要不要改天我跟你去看個醫生啊?天天失眠的誰身體受得了。」

  路無坷翻開課本拿筆劃了劃:「又不是經常,看什麼醫生。」

  阿釋撇撇嘴:「你就折騰吧你,哪天把身體搞垮了看奶奶不抽你。」說完躺回床上去了。

  可能就是因為阿釋這話提到奶奶的原因,路無坷晚上就夢到了奶奶。

  夢裡那個她只有四五歲,抱著奶奶的脖子嚎啕大哭。

  奶奶一夜愁白了頭,紅著眼眶摸著她的頭,哄著妹妹不哭。

  路無坷不知道是什麼讓她們這麼難過。

  只知道那是很難過很難過的事。

  夢裡的沉重壓得她快喘不過氣。

  而這種感覺,路無坷真真切切感受過。

  在這短短的十幾年裡。

  她已經在這人世間苟活了十年。

  =

  路無坷她們這專業一周有三天早讀課。

  院領導在學習這事兒上恨不得榨乾學生的精力,要不是學校自由選課制度的原因,估計他們都想親自上手把他們這些學生的課表安排得滿滿當當。

  早讀就是領導在學生起床和正式上課這中間給擠出來的碎片化時間。

  學生對這早讀頗有微詞,畢竟這時間放平時可是用來睡懶覺的。

  路無坷倒是沒起不來這煩惱,生物鐘簡直比時鐘還準時。

  今天有早讀,她起床洗漱後就去了教室。

  早讀課沒老師看管,就班委給他們放聽力和記考勤。

  一節早讀四十分鐘,下課那點兒時間足夠他們溜達去吃個早飯後再趕去上專業課。

  路無坷有時候蠻懶的,不想跑那麼遠就去吃個早飯,直接去上課的教室了。

  班裡就來了一兩個人,正啃著麵包聊待會兒上課老師要求小組討論發言的事兒。

  路無坷挑了偏後排窗邊的位置坐下,沒一會兒教室人來越來多,大家都趕過來上課了。

  教授一進來就在講台上搗鼓多媒體,上課鈴還沒打響就拍拍手讓大家準備準備上課了。

  一大早的,教授那口流利的英語說得人昏昏欲睡。

  教室里已經睡趴了幾個,不過大學老師一般不管這些,愛睡睡去考試能過就行。

  就算看有人趴下了也不會說什麼,繼續講他的課。

  結果這課還沒講十分鐘就給人打斷了,後門進來了個男生。

  他推門的動靜不算小,班裡大半人都轉頭看了過去。

  路無坷當時正無聊著,在白紙上自個兒玩圈圈和叉叉。

  她離後門近,聽見這動靜下意識往那兒瞥了眼。

  結果一眼就看到了插兜靠在門框上的沈屹西。

  他像是在找什麼人,掃了教室一圈,最後和路無坷對上了。

  找著了。

  這學期剛開學沒幾周,教授對班裡學生的人名和人臉還認不全,估計以為沈屹西是遲到了。

  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跟後門的沈屹西說:「同學,趕緊找個位置坐下,再不來這課都快上一半了。」

  沈屹西這學生還裝得挺像模像樣,從門邊上起身,吊兒郎當的:「知道了老師。」

  然後理直氣壯地進了教室。

  其他人都知道他不是班裡的,底下響起一片窸窸窣窣的笑聲。

  路無坷頭早轉了回去。

  過會兒身後傳來椅子被放下的聲音。

  沈屹西在她後面坐下了。

  那人剛坐下沒一會兒,路無坷就感覺椅子被人踢了踢。

  他聲音還帶著剛睡醒的啞,吊兒郎當的。

  「把你課表給我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