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058】震驚

  第58章 【058】震驚

  鍾離錦推開房門,屋內陣陣藥香傳來,白煙瀰漫,香爐里點著能夠促進身體恢復的藥物。

  滄瑩坐在床邊的凳子上,正在搗藥,聽見門口的聲音,微微蹙眉道:「不是說這裡我來就——鍾離師弟??」

  她抬眸看見少年,有些驚訝,「你怎麼來了?!藥浴泡完了?」

  鍾離錦向滄瑩行了一禮,溫和道:「已經泡完了,過來看看您和時清師姐情況。」

  這番文縐縐的話,聽得滄瑩心裡一驚:「你、你你,恢復記憶了?!」

  只有十六歲的鐘離師弟說話才會這麼斯文的!

  少年眉目如畫,神情溫和內斂,語調沉穩,「是,昨晚在禿石嶺恢復的,這段時間……丟失那兩年記憶,諸多表現過於稚氣,著實給師姐添麻煩了,抱歉。」

  鍾離錦神色歉意,剛泡過藥浴的身軀還散發著藥香味,衣著乾淨整潔,純白勝雪,上面還繡著一些淺色竹紋,整個人看上去氣質絕然,溫文爾雅,秀外慧中,如一池柔和溫水,令人忍不住心動。

  「沒、沒關係啦!」滄瑩一秒變夾子,一跺腳,身子忸怩,「矮油!說什麼抱不抱歉的,就算是丟失兩年記憶的鐘離師弟,那也是很有禮貌的啦!」

  鍾離錦唇角掛著淺笑,隨後目光放在床上的時清身上,微微垂眸,低聲平靜問:「時清師姐現在……身體如何了?」

  滄瑩走到床邊,繼續手裡搗藥的動作,嘆口氣道:「沒大礙,就是太虛了,虛到靈根連靈氣都無法吸收,恐怕這回傷筋動骨一百天,又得修養一段時間。」

  少年眸光瞥向滄瑩,又問:「此前時清師姐也開過咒文,對嗎?」

  「開過,六年前,她十一歲的時候,」滄瑩說:「從練氣期一躍成為金丹,殺了只中階魔狼,那次也是被掏空了身體,在床上昏迷了好幾天才醒過來。」

  鍾離錦道:「滄師姐可知時清師姐修煉的功法?」

  滄瑩搗藥得手一頓,抬眸慢慢看向鍾離錦。

  少年黑瞳好似一池幽潭,深不見底,仿佛下一秒就能將人吸進去。

  她知道這種事情瞞不了鍾離錦,反正也被他看見了,索性一併說了也無礙。

  「知道,」滄瑩點頭,「是虛念訣,非向死之人,不可煉。」

  「那師姐又可知掌門為何引導時清師姐練此功法?」鍾離錦眸光微沉,追問道。

  「這我就不清楚了。」少女嘆息,將搗好的藥渣用一個紗網包裹起來,「我認識時清的時候,她已經引氣入體,開始修煉虛念訣。」

  「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是為了變強,她入道,修煉,就是為了成為強者,世間獨一無二的強者。」

  「……」

  屋內忽然有些沉默,滄瑩整理好藥包,注意到身側少年似乎有些冷色。

  大概是鍾離師弟不能理解時清這種為了變強寧願與修道背道而馳的做法。

  當然,一開始發現時清修煉虛念訣的幾人都不會理解。

  滄瑩也是六年前隨師父不眠不休守了時清好幾天的時候才知曉這個功法。

  她也質問過時清為何如此,放棄修道者的長生與飛升,為了連跨三階修煉虛念訣,最後僅以凡人的壽命存活世間不到百年。

  時清卻滿不在乎地回答,能夠成為最強的人,不過百年的壽命也夠了。

  把滄瑩氣的三天沒跟她說話。

  後來滄瑩也釋懷了,每個人入道的原因不同,雖然主流觀點是飛升成仙,但總有另類的入道者。

  姑且認為時清有自己的想法,她能做的,就是在少女不要命的修煉時給對方提供後勤醫療保障。

  「剛好。」滄瑩抱起弄完的藥包,轉過頭對鍾離錦笑了笑道:「鍾離師弟,麻煩你幫我把時清抱去四樓的藥浴池子那裡吧。」

  鍾離錦怔了怔,「現在?」

  「對!」滄瑩點頭道。

  「……」

  【啊這,】老人聲音不合時宜地在少年腦中響起:【如果我沒看錯,床上那女娃應該沒穿衣物吧?】

  但見床榻之上,昏迷的少女香肩外露,肩膀以下區域被被子遮掩的嚴嚴實實,像是不著寸縷。

  鍾離錦:「……」

  「鍾離師弟,我先去樓上弄池子,你儘快帶時清上來吧。」滄瑩說完轉身出門了。

  剩下鍾離錦與床上時清二人還留在房間中。

  少女昏迷中的表情很平靜,一如她清醒時那般淡漠,唇角平直,紅唇顏色有些淡,一副略顯虛弱的模樣。

  她黑髮如瀑,散亂開來,絲絲順滑如蠶絲之線,向周圍綻開,濃密烏黑的秀髮,襯得肌膚更為蒼白。

  鍾離錦看著她的臉。

  本事平穩的呼吸忽然有幾分紊亂。

  恢復記憶以後,他想起了此前在魔武秘境裡的一些接觸,同時沒有忘掉後來在七情幻陣里發生的事情。

  時清的手曾在他身體上摸索,引得少年一顆心方寸大亂。

  結果最後只是為了找出他吃過的半塊餅。

  有些好笑,也有些氣人。

  他或許一開始真的討厭時清。

  但自魔武秘境裡她的出手相助,她的貼身保護後,鍾離錦已經不在乎過往的那些不快了。

  了解過時清,才知她不善表達,言語簡潔,性格平靜淡漠。

  所以初次見面,她並非是傲慢,只是像平常說話那樣對待自己。

  可剛被廢的鐘離錦,沒有心思和時間去站在時清的角度想這麼多事情。

  他只是覺得自己成了廢人,對方還來退婚,不仁不義,落井下石,結果白白怨懟了兩年。

  現在稚嫩的年少心性已無多少,兩年冷暖自知,讓他越發沉穩,自然能夠看清很多東西,也逐漸釋懷了一切。

  「……」

  片刻後。

  鍾離錦伸出手,將時清小心翼翼地從床上抱起。

  他秉著君子之風,連帶著那嚴實的被子一起,不漏少女一絲春光。

  深呼吸一口氣後,少年頂著燥熱的內心和微紅的臉,硬著頭皮去往四樓藥池閣。

  *

  滄瑩已經弄好了池子,屋內藥香四溢,水霧瀰漫。

  見鍾離錦抱著時清上來,她忙招手,道:「鍾離師弟,快來!」

  此刻水溫正合適,滄瑩上前直接撩開時清的被子。

  少年一驚,目光在觸及懷中人白皙肩膀的那一刻慌亂地別開目光,看向別處。

  滄瑩許是覺察到鍾離錦的侷促和緊張,也突然意識到師弟才來百草閣沒幾個月,自然還沒習慣做丹醫,所以會對這些事情產生羞怯情緒。

  她拍拍少年的肩,哈哈笑道:「鍾離師弟,咱做丹醫的,要學會視傷者身體為常物。」

  鍾離錦:「……」

  實際上對尋常傷患的身體,他自然能坦蕩平靜。

  一聲「得罪了」之後,就可以面不改色地為他人治療診斷。

  但獨獨懷中這軟玉溫香,讓他清楚感受到了心臟的劇烈跳動,因而難平,難忍,難控。

  似熾熱的火焰在腦海與心間燒灼,燙的他無所適從,陌生的情緒,如洪水猛獸般令人畏懼和惶恐。

  「……是,謹聽師姐教誨,」鍾離錦盡力平復心情,在再度深呼吸:「師弟要學的還有很多。」

  此時此刻,他只得承認自己的笨拙和淺薄。

  不想那更深層次的東西影響這顆道心。

  滄瑩掀開時清的被子,少女身軀映入鍾離錦眼帘。

  卻並非真的未著寸縷,而是被一層層雪白的繃帶緊緊纏繞,貼合身軀,顯得線條流暢美觀。

  時清的身體其實並不嬌軟,常年的舞劍修煉使得那臂膀有一些隱隱的肌肉。

  她呼吸平穩,一副昏睡之顏。

  被放入藥池以後,那沒有力氣的頭顱自己歪向一邊,靠著藥池壁沿,倒是睡得香甜。

  「走吧師弟,後面就繼續交給我,辛苦你了。」滄瑩笑道。

  鍾離錦朝滄瑩行了一禮,垂眸頷首,溫和微笑道:「師姐才辛苦,師弟舉手之勞罷了。」

  少年平靜地走出藥池閣,順帶關好大門,在門縫緊閉之前,他的視線一直停留在池中少女身上。

  直到屋內最後一絲燭光消失在鍾離錦俊美白皙的臉上,他的視野間也再無時清身影。

  周圍暗淡,月光稀薄淺白。

  他站在昏暗中,終於得一絲喘息。

  從拜離滄瑩到關上房門。

  他的動作都是靜默且緩慢的,舉止沉穩,一如尋常。

  且面帶微笑,眉目如畫,神情溫柔。

  但就在門窗徹底緊閉之時。

  鍾離錦站在門口。

  ……

  兩秒後——

  他猛然轉身。

  大步流星地逃離了這裡。

  *

  滄瑩在藥池邊緣昏昏欲睡。

  雖說往常煉丹,熬個幾天幾夜不成問題,但那只是在精神專注於一件事情的時候。

  她現在守著時清,也沒其他事兒可做,自然也會犯困。

  剛打了個哈欠,藥池閣的大門就被人偷偷打開了。

  滄瑩驚醒過來,蹙著眉厲聲道:「誰?!」

  「是我。」

  門前月色下那抹紅色衣裙的少女直接從門檻兒跨了進來,雙手隨意地將房門關上。

  滄瑩怔了怔:「小師妹?這麼晚你還沒睡??」

  沉湘微笑,「過來看看。」

  那張昳麗美艷的面容不似此前那般稚氣沖天,仿佛多了些成熟女性的穩重。

  她紅唇欲滴,衣著也換了身妖艷的大紅,整個人氣質突變,仿佛一夜之間從一個熊孩子成長成了一位較為成熟的少女。

  滄瑩上下打量她一番,依舊覺得不可思議。

  「你怎麼,忽然喜歡穿紅色了?」

  沉湘挑眉,杏目微眯:「不好看嗎?」

  「怎麼會?是太好看了,」滄瑩眼底確有驚艷,「只是太突然,有點兒不像你。」

  穿大紅色衣裙的小師妹太過妖嬈艷麗,像一朵帶毒的花。

  「人都會成長嘛。」她走到那藥浴池邊,緩緩坐下,垂眸注視池沿昏睡的時清,眸光晦暗——「山下兩年,我也經歷了不少事。」

  雖然她信件里的語氣,寫的輕鬆詼諧,可因著那異性萬人迷光環,她真正碰見的事情,卻殘忍又瘋狂。

  想要占有她的男人,心思扭曲嫉妒的女人。

  從王侯將相到武林世家,帝王,臣子,或是商賈,俠客,那些隨便取出一個都能當言情小說男主角的傢伙,跟她現在世界裡碰見的人一樣,來來回回,無非囚禁,占有,豪奪,掌控,強制愛……

  總之一個比一個扭曲,一個比一個變態。

  她仿佛永遠吸引不了正常人,只能跟一群瘋子上演追逐大戰。

  沉湘沒告訴時清,她在凡間殺了多少喜歡強取豪奪的賤男,從一開始的慌亂,到後來的麻木。

  為了逃離,她甚至學會了御劍,克服了一直以來的恐高。

  這種四處流離的生活,能夠堅持兩年,全靠著對時清的思念。

  好在如今。

  ——她終於回來了。

  *

  「你、你恢復記憶了?!」聽見她剛才的話,滄瑩意外道。

  沉湘問:「滄師姐知道我此前失憶?」

  「準確來說,是時清察覺到了,」滄瑩想了想道:「但她應該沒有跟你明說。」

  「這樣啊……」沉湘趴在池水邊,一隻手撐著頭,慵懶地注視時清,另一隻手輕輕點在她的臉上,輕笑一聲道:「她雖然意識到,但沒有打草驚蛇,想來是打算偷偷調查一番,果然是師姐。」

  那白皙指尖觸摸少女面上的肌膚,過了幾秒,又換手背輕輕描摹。

  沉湘動作緩慢,溫柔輕盈,眸光也逐漸深邃起來,帶著令人有些悚然的感覺。

  滄瑩以為小師妹應當是擔心時清,所以這般靠近。

  可越看越覺得不對勁兒。

  怎麼氛圍怪怪的?

  「……」

  「小師妹,」滄瑩忍不住道:「要不你回去休息吧,這兒有我呢。」

  沉湘收回手,直接道——「不要。」

  「哎呀我也受傷了,還被柳希桐打了好幾鞭子呢,疼死了疼死了!」

  她故意這般說著,隨即翻個身,竟是直接從池水邊緣翻進了池子裡。

  「噗通!」

  一聲入水音響,滄瑩震驚:「等等——小師妹?!」

  沉湘在藥池間探出頭,濃郁的褐色池水浸濕她的衣裙,火紅艷麗的裙衫蕩漾在池水間,似嫣紅玫瑰,顯得妖冶無比。

  「滄師姐~」她靠著時清,語調嬌嗔,目光柔媚動人——「反正這些藥時清師姐一個人泡著也不能完全吸收,不如讓我留在這兒一起,我也只是泡泡而已,絕不給你添麻煩,求你了滄師姐~~」

  滄瑩:「……」

  ——我!!靠!!!

  ——小!師!妹!!!你到底在山下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這副近似靈霞派那群女妖們的嬌柔樣子啊啊啊?!!!我那熊孩子一樣的作精時湘師妹去哪兒了?!!!

  ——去!哪!了?!!

  震驚滄瑩一百年。

  小師妹下山經歷還挺豐富,甚至從萬人堆里廝殺出來過,她有段時間只敢走深山老林,刻意避開人群,但沒用,只要身處凡間,光環就會讓她遇到各種男人。

  後來小師妹放棄抵抗了,走大路,走城鎮,興許是殺人已經殺麻了,眼睛都不帶眨的,越發瘋狂,越發病態,碰上對她想要強占的男人直接殺。

  所以最後一封信里才會說——師姐,我好像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