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萬寶閣, 便是群峰之間。
韶音與梅惟從,從天上打到地下,從地下打到湖裡, 從湖裡砸到山體中,靈力亂飛,符篆漫天。
這般噼里啪啦,轟隆哐當的動靜,好不熱鬧, 門中弟子以為哪座山又塌了,連忙飛出來觀看。
「此是何人?」
「之前不曾見過。」
「居然敢跟逍遙峰的人打起來?」
天闕弟子大多驕傲,天上地下, 沒在怕的。但再驕傲的人, 也要聽師父的話。
師父說,不要惹逍遙峰的人。有桀驁不馴的,不往心裡去,惹了逍遙峰的人,回頭就被師父關了五十年禁閉。
五十年啊!
要知道修士不常閉關, 只有受傷、有所悟、衝擊修為,才會擇洞府閉關。
不想閉關的時候,被強行閉關, 那感覺別提了。身為天之驕子, 那是三個月都受不住, 更別提是五十年。
再驕傲的人,面對五十年起步的禁閉,都老老實實, 繞著逍遙峰的人走。
逍遙峰有何特別之處, 令眾人避之不及?
概因逍遙峰的峰主, 逍遙子,是個極為難纏的人。
他從不吃虧,吃了虧一定要討回來。今次討不回來,就下次。下次討不回來,就下下次。
沒人受得了他的水磨功夫,往往兩百年過去了,當事人都忘記了,逍遙子還記得,冷不丁報個仇。
便是陰險腹黑如雲華,輕易也不想粘上逍遙子這塊狗皮膏藥。
聽到小弟子居然跟逍遙峰的人撞上了,還快要把人打死了,他再顧不得,閃身前去。
此時,千湖的上空,圍了一圈又一圈的修士,對著下方指指點點。
一個個眼裡或同情,或興味,或好事。
逍遙子聞訊趕來,拂袖劈開人群,往下方看去,就見一道狼狽人影,趴在地上,四肢掙扎撲騰,像個王八。
而他的背上,赫然坐著一名女修,正抓著他的儲物袋,用力往外扯!
「放肆!」逍遙子冷哼一聲,靈力一揮,就朝女修而去。
在宗門,極少有前輩對後輩出手。尤其還是逍遙子這般,高出兩個大境界的化神修士,對一個金丹弟子出手。
但圍觀的人,絲毫沒覺得奇怪——逍遙子做出什麼事,都不稀奇!
「住手!」幾乎同時趕到的雲華,立即出手,打開了逍遙子的靈力。
他是老牌化神,天闕再沒有比他更老牌的了。除了不能突破大乘,別的沒有他不行的。
一言以蔽之,大乘之下,他乃第一人。
「哼,雲華!」逍遙子朝他看去,面露怒色:「你徒兒欺侮我徒兒,你怎麼說?」
滿天闕,就沒有敢在他頭上拉屎的!
今日被人欺到頭上來,逍遙子定不肯善罷甘休。
雲華掃了下方一眼,他剛收的小徒弟,跟騎王八一樣,騎在人背上。
手裡依然揪著人的儲物袋。
他不禁閉了閉眼。是他給她的不夠多嗎?居然貪婪至此。
「說什麼欺侮。」他重新睜眼,淡淡說道:「小孩子打打鬧鬧罷了。」
聽到他來,韶音立刻鬆開手,從人背上爬起來。
嘴一癟,哭腔道:「師父!你終於來了!」
雲華眉峰一抽。你吃虧了嗎?差點把人打死,你委屈什麼?
他餘光掃向地上的人,得了自由,都沒立即爬起來,摔了兩回,才終於站起身。
法袍破破爛爛,胸口露出一片,腰側露出一片,大腿露出一片。
頭髮跟雷劈了一般,面容漆黑,根本辨認不出是誰。
「師父!」小弟子還在扁著嘴,委屈巴巴地說:「他不賠償我,嗚嗚嗚,我的符篆,嗚嗚嗚……」
區區身外之物罷了,雲華冷喝道:「還不過來?」
韶音扁扁嘴,回頭瞅了黑漆漆的人一眼,不甘不願,但還是聽話地飛到雲華身邊。
「師父。」她低著頭,抽抽噎噎。
雲華見她這樣,心道她受了委屈,便問道:「發生何事?」
韶音抬起頭,指著千湖邊上,說道:「我聽師父的話,去萬寶閣挑法寶,他非和我搶。」
「師父,我挑了個鼎,我都拿手裡了,都要走了,他偏說是他先看上的,叫我給他。」
「我不想給。」
「他看上怎麼不挑走?我覺得他好沒理。」
雲華不禁點頭。聽著是他沒理。
他沒說話,朝不遠處看去。逍遙子把弟子兼後代救回來了,那孩子重新穿戴齊整,臉上乾淨,頭髮梳的整整齊齊。
就是看過來的目光,透著恨意和戾氣。
雲華陡然沉下臉。什麼東西,欺負了他弟子,還有臉記恨?頓時冷哼一聲。
化神修士的一聲冷哼,可不僅僅是鼻子裡出口氣而已。龐大的威壓如巍峨山嶽,籠罩在梅惟從的頭頂,令他臉色一白。
逍遙子雖然也是化神修士,但他比雲華低了兩個小境界,沒能護住弟子,當下臉色不好:「雲華!你此是何意?」
當著他的面,就對他的人出手?逍遙子心中沸騰起來,是不是他這些年沒出手,覺得他好欺負了?
「我這弟子,剛入門,不懂得什麼規矩。」雲華收回威壓,淡淡道:「但你的弟子,難道也不懂得先來後到的規矩嗎?」
逍遙子跟著哼了一聲:「你只聽她一面之詞!從兒,你來說!」
梅惟從心裡有鬼,眼神閃爍著,但又記恨韶音令他丟了大臉,因此道:「我只是同她商量,能不能將那鼎讓與我。她不肯便罷了,還朝我出手。」
「聽到沒有?」逍遙子頓時氣盛,「是你的弟子,兇險狠辣,半點沒有規矩!」
雲華神情愈發清冷。
他素來不愛沾這些俗務,只是問心不在,不得不立在此處,解決這叫人不耐的紛爭。
「我,金丹中期。他,金丹後期。」
「我,剛入門。他,入門已久。」
「我瘋了,我追著他打?」
卻聽身邊,小弟子清脆的聲音響起,句句質問,入情入理。
雲華抿住唇,一言不發。
逍遙子自是不屑跟她張口。她不過一個晚輩,跟她理論,有失身份!
但梅惟從居然也沒能開口。
「喂,你說話啊!」韶音等了片刻,見沒人出聲,愈發氣盛。
上前一步,指著梅惟從,說道:「那個一把年紀,才金丹後期,入門多年,有師父教導,卻被我打得滿地爬的廢物。你說話啊?」
梅惟從氣得,臉色漲紅!
「噌」的拔劍,又要衝過來:「臭丫頭!我跟你拼了!」
旁邊圍觀的眾人,紛紛露出奇異神情,不少人嘴巴大張,如看見稀世奇寶,打量著韶音。
這小丫頭,嘴真毒啊!
打輸人就罷了,還羞辱一頓!好毒的嘴,好狠的心腸!
「你還跟我拼?」韶音見狀,卻是吃驚得睜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比我高一個小境界,我打不過你,掏盡全副身家,終於保住自己的法寶,你還要跟我拼?」
「我拿什麼跟你拼?」她仿若受了莫大委屈,踉蹌後退,躲到雲華身後,揪著雲華的袖子,哇的一聲哭了,「師父!師父!」
她委屈得要命:「師父!我年紀小,就合該被人欺侮嗎?我剛進門,修為低,就合該被人欺負嗎?」
「師父,天闕是這樣的宗門嗎?如果是,我不待了!您也莫待了!咱爺倆另謀他處,我就不信,北斗、萬虛也是這樣不講理的地方!」
「走,咱們去北斗、去萬虛!」
「這仗勢欺人,不講道理的破地方,咱一天也別待了!」
「叫上師兄師姐,咱們走!」
「一起走!這就走!」
雲華:「……」
早在她說出「另謀他處」時,他便一臉無語。
現在更是表情木然,任由她扯著袖子,眼底譏嘲地看向逍遙子。
你說你惹她幹嘛?
這臭丫頭從小在鄉野長大,五歲就沒人教養了,沒規矩不說,腦子也奇奇怪怪。
你惹了她,事情變成這樣,要如何收場?
反正雲華不會主動收場。
千湖上空,圍著一堆又一堆修士,還有人不停地加入進來,得知事情經過後,不禁全都驚訝得張大嘴巴。
祖師爺爺!
這還是天闕嗎?
怎麼感覺不是呢?
總覺得奇奇怪怪的,像是誤入幻境一般。
就聽到幻境中,少女嗚嗚咽咽:「我囤了大半輩子的符,為了自己該得的法寶,統統用光了。」
「我的符,嗚嗚。」
「賠我的符。」
她委屈巴巴,念念不忘,逐漸給眾人洗了腦,漸漸用不贊同的眼神看向逍遙子師徒。
是啊!人家先拿到的,你想要、你看上了,你早點出手啊?非得人家拿到手裡了,你再出手?
這是剛入門的師妹,她就算輩分高點,應當叫她師叔,但她剛入門,修為低一個小境界。
你堂堂梅家子弟,逍遙子的徒弟,你跟人家要法寶,你這不是欺負人嗎?
被壓在地上打,都這麼丟臉了,你跑就完了!居然叫師父來?想什麼呢?要不要臉了?
「師叔,你別哭了,我這有些符,給你。」一名女修聽不下去了,從儲物袋裡抓出一大把符篆,遞過去。
區區幾張符而已,她哭得這麼傷心,應該是攢得艱難。
天闕弟子不全是名門出身,也有草莽出來的天才,思及往日艱難處境,不由動了惻隱之心。
當日如果也有人,如此幫自己一把,該有多好?
「師妹,我這也有些,給你拿去。」又有一名修士,站出來道。
千湖上方,飛著好多修士,輩分都比雲華、逍遙子低,往日都該敬著、避著。
但此時人多,也就顯不著什麼了。一個又一個修士飛過去,塞符篆給韶音。
韶音搖著頭道:「多謝諸位,但我不要。」
「符是我用掉的,我該承擔結果。」
「但今日若非他欺我,這符還好好在我儲物戒里放著。我便是要討,也朝他討。」
她睜開一雙雪亮的眼睛,驕傲不屈地看向梅惟從:「今日之事,我記住了!」
(本章完)
作者說:逍遙子:老夫平生,最記仇!
韶音:向前輩學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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