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丹很重要的一點, 就是找到自己的道。
什麼鍊氣、築基,都只是小打小鬧。只有結出金丹,才算是在天道那裡掛上號, 真正步入這條漫漫長路。
面前這個修士,他已經結出金丹,卻說不知道自己的道?
韶音更傾向於,他不願意對她說。
但不說就不說了,也沒人會有事沒事把自己的道掛嘴邊。他不想說就不說, 幹嘛說「不知道」?
「不知道兄往何處去?」她客氣一句,打算跟此人拜別了。
塵月捉著竹簍的背帶,望向天際:「赴死。」
??
「道兄何出此言?」韶音一下不想走了, 從儲物袋裡摸出個紫色多汁的果子, 啃了起來。
卻見他神情輕鬆,意味悠長地說:「我獲得了命運的啟示,將死在風夕城外。於是,我來了。」
「你活夠啦?」韶音不理解,「活著不好嗎?」
「這是我宗門的主旨。自天道誕下, 順天命而歸。」
……什麼宗門,修這種奇奇怪怪的道。
韶音忍不住看了眼他腳下,穿反的靴子。也許, 他是有意的?
「我的鞋, 又穿反了嗎?」察覺到她的視線, 他立刻問道。
繼而,「我總是分不清。」
這個容顏清風朗月,身材人高馬大, 氣質卻超然出塵的年輕男修,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雙腳, 有些煩惱。
「……嗯。」
韶音不是個壞人,既然他問了,那她便如實回答他。
塵月聽罷,道了聲謝,轉身過去換鞋。
「既然道兄還有大事要辦,那我便不打擾了。」韶音就要離去。
不曾想,身後傳來一聲笑意:「道友是我見過的,唯一一個沒有勸我的人。」
嗯?管別人閒事幹嘛?尊重他人命運。
「道兄既有此修為,便在自己的道上,有獨特的見解。」她轉身,「旁人不懂得,說再多,都如同勸牛吃肉,勸狼吃草。」
塵月這次哈哈大笑起來。
他生得清風朗月,眉目疏朗開闊,如青松迎驕陽,如山石染霧靄,與這俗世中人,竟似生活在兩個世界裡。
「多謝。」他笑著頷首,「相逢即是緣,我贈道友一句話。屆時,多割幾根頭髮。」
韶音一驚,還待說什麼,他已經向前一步,邁出十數丈遠,再看去,人已在百米之外。
不過眨眼的工夫,人已經消失在視野中,再尋不見了。
「竟有這樣的道。」韶音視線在人海中掃過,「世界之大,果然玄妙。」
難怪人要成仙,要破碎虛空,踏往新的土地。
她感慨完,便將這事拋在腦後,往近水樓去了。
「客官要打什麼酒?」小夥計問道。
「每種各來一壺。」韶音道。
酈之沅要喝酒,許是真話,許是讓人撞破她「殺」趙申的藉口。
無所謂,一壺酒而已,她買得起。再說,靈石又不是她出:「記在紫霄宮的帳上。」
她穿著紫霄宮的法袍,小夥計自然認得出來,紫霄宮又不是頭一回來風夕城。
「是,仙長。」小夥計將備好的酒,一件件擺上來,韶音統統收進儲物袋中。
回到客棧。
「師姐,我給您帶了酒。」一臉粗獷模樣的高大男修,敲響房門。
「進來。」
隨著聲音落下,房門自動打開。
韶音走進去,把一隻儲物袋放在桌上——這是趙申的儲物袋,她用不上,索性裝了酒。
「不知道師姐喜歡喝什麼,就都來了一壺。」她憨笑道。
酈之沅正在修煉,五心向天,雙目閉著:「你有心了。」
「不打擾師姐修煉。」韶音立刻識趣地退出去。
關門時,有一截翠綠的藤蔓,朝她歡快地搖動了幾下。
韶音頓了頓,咧嘴憨憨笑了一下,離去了。
「金兄,我回來了。」她推開門,大步走進去。
金長老在房間裡等了她許久,一顆心提著,別提多擔心了。
但此刻,他只能忍耐著:「嗯。」她還叫他金兄,便是要他注意些。
韶音走上前,將一隻儲物袋交給他:「托宗門的福,我手上終於有靈石了,這些給你,就當還這幾年你照拂的情分。」
金長老聽得眉頭一跳,只覺她後面還有話。
果然,只聽她道:「現在我已經回到宗門,接下來自然是跟著師姐。金兄,我們就此別過吧。」
什麼話!
「哼!」金長老冷哼,拂袖將他揮得向後一個趔趄,「小子,過河拆橋?」
韶音站穩後,攤攤手:「金兄,你想什麼呢?只是,我乃宗門弟子,有些年頭沒回去了,上回的宗門任務都還沒交差。我得回去一趟。」
「金兄,別生氣啊!我窮成這樣,接下來肯定還要出門歷練。屆時你我再聯絡,共同闖蕩秘境,豈不是好?」
金長老面具後的臉,又驚又怒。背在身後的手,緊緊攥成拳頭。
這小丫頭,又要搞什麼?怎麼忽然要他走?她莫非要一個人混進紫霄宮?
她不是要拜入上三宗嗎?
猜不透她的心思,正當金長老要說什麼,忽然只聽她道:「金兄,要不然你先點一點儲物袋,若是嫌少,我再想辦法。」
金長老會嫌靈石少嗎?但她既然說了,他便將神識探進去。下一刻,人差點一個趔趄!
「城門口見。」只見她無聲做出口型。
金長老這才明白,她沒想真的去紫霄宮。只是要做什麼,而他不便留在此處。
他有心要問,然而她始終叫他金兄,一些話便不敢開口,唯恐叫那老妖婆聽了去——
他實在打不過酈之沅,尤其酈之沅還有個藤蔓靈寵。
更何況,紫霄宮還有另外兩個金丹。
「這些年我欠金兄不少,心裡實在過意不去。」韶音笑嘻嘻,「如今終於能還上,也算能給金兄添件法寶了。」
添件法寶?
金長老心中一動,與她視線對上,只見她微微頷首,頓時心中明了。
他們進城,原是要買法寶、符篆來的。只是碰上紫霄宮的人,這才沒有行動。
「哼。」金長老攥緊儲物袋,起身,「就此別過。」
打開門,向外走去。
韶音沒攔,徑直走到床邊,重重向後一躺。枕著雙手,喟嘆出聲:「還是床舒服。老子真不想走了。」
閉上眼睛,竟睡起大覺來。
她這一覺,直睡到了第二天。
鑑於修士打坐起來,不知時間流逝,因此竟也沒人覺得奇怪。
倒是韶音起來後,伸了伸懶腰,打了個哈欠,便打開門走出去了。
來到酈之沅的房間門口,敲了敲:「師姐,可有吩咐?」
沒別的,純純請安罷了。
門內,傳來酈之沅懶洋洋的,提不起興致的聲音:「進來。」
韶音推門進去。
酈之沅正坐在桌邊喝酒。看著酒瓶,並不是昨天她送來的那些。
「我來給師姐倒酒。」她立刻上前,殷勤服侍。
酈之沅不知道是不是沒被人如此奉承過,懶懶抬起眼皮,看著他不說話。
不知道是不是他這相貌太磕磣,她覺得礙眼,把臉扭開了,撫弄藤蔓尖尖,說道:「你那個金兄,走了?」
韶音不奇怪她知道,點點頭:「我既然回到宗門,今後就不便跟他同行了。既然恩情已經還了,今後各走各路,便算兩不相欠。」
酈之沅點點頭。
韶音趁機問道:「師姐,咱們來此,是要做什麼?」
「不該問的,別問。」酈之沅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說道。
韶音臉上露出好奇:「這麼機密?那一定是大事了。」
酈之沅點點頭,把杯中酒飲盡了。
韶音等她喝完,又給她倒,然後問道:「師姐喝的酒,不是我昨日拿來的那些,是不合師姐口味嗎?」
酈之沅提不起興致的口吻:「你怎知,我不是喝完了?」
「師姐……喜歡喝酒?」韶音表情古怪起來。
那麼多酒,幾十壺,她都喝完了?這誰聽了,不得驚詫一下。
酈之沅卻沒再說話。
她靜靜喝酒,韶音便靜靜給她滿上。
「你叫什麼名字?」酈之沅似隨口問道。
韶音望著她肩上,慢吞吞回答:「姓鳳,名傲天。」
唰的一下,酈之沅扭頭看過來,剛才散漫懶怠的神情,頓時變得凌厲起來:「你倒是裝都不裝了。」
韶音笑道:「師姐問我名字,必是起疑了。我如何能瞞得過師姐的盤問?」
以酈之沅的驕傲,如何會在意他叫什麼名字。
便是想吩咐他,大抵是隨手給他一個阿貓阿狗的名字,叫著方便罷了。
她沒猜錯。
不久前,酈之沅的確從其他同門那裡,拿到了凌雲峰近年招收的弟子名單。
非是韶音露出馬腳,而是她生性多疑。酈之沅向來不會覺得自己運氣好,終於遇見一個忠心耿耿的老實下屬。
「鳳傲天?」她艷麗的紅唇呢喃,「鳳蒼穹,是你什麼人?」
韶音哈哈一笑:「正是舍妹。」
上回見面,她報的名字是鳳蒼穹。
如果她現在還是築基初期,必然就報同一個名字了。
但分別不過數日,她連升兩個小境界,卻是不想出這個名。人菜的時候,就要苟。
「你們這一家,呵!」酈之沅紅唇彎起,風情萬種地笑了一聲,忽然手腕一抬,凌厲勁氣朝她斬去。
但見這道凌厲勁氣,迅疾如風,勢若雷霆!韶音竟沒避過,被它從腰間斬過!
她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體。
此時有風從窗子裡吹來。
只見她的身體,自腰間為界,分為了兩截。隨著風動,上下一錯,上半身向後滑落,下半身直挺挺地立了一瞬,隨即撲倒在地上。
(本章完)
作者說: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