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瑾:一臉冷漠。
他的腳步停頓下來,並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只遠遠的觀望君瑾那邊,他目力極好,能清晰瞧見君瑾站在那人身旁,面上帶著淡淡的微笑。
那個人是誰?君瑾和他是什麼關係?
慕瑾不敢細想,因為稍微一想到某種可能,他的心頭便被針扎一樣的痛起來,雖不劇烈,但是卻要難受許久。
還好那人並未和君瑾聊太久,停留了一會便做出要離開的意思,只是他在離開之前卻忽然對君瑾道:
「我明日還會來的。」
君瑾點點頭:「我等你。」語氣帶著一絲意味深長來。
等那人離開過後,慕瑾躊躇許久,這才慢慢自隱藏的地方走了出來。
他知道君瑾定然早已發現他藏身在那裡,只是沒有拆穿而已。
慕瑾看著君瑾,此時少年已經生得十分高挑,五官也張開來了,一雙如墨玉般的眸子直勾勾的凝在君瑾身上,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想要傾吐,最終他卻只張口道:
「我回來了……你還缺人種地麼?」
君瑾唇角翹起,比之之前卻是多了幾分真心實意來:「當然缺。」
二人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一切已在不言之中,君瑾轉身回家,慕瑾緊緊跟在後面,進了屋之後均媛看到他頓時驚喜道:「慕瑾哥哥你回來啦!」
慕瑾點點頭:「我回來了。」
均媛圍著他轉了兩圈,似乎是想要看出慕瑾離開數月後有什麼變化,忽然又想到什麼道:「慕瑾哥,你以後還走麼?」
「不走了。」慕瑾道。
他雖然是在回答均媛,眼睛卻是看著君瑾道:「除非你們趕我,我不會再走了。」
君瑾聽他這麼說,只是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沒再多說話。
慕瑾回來之後生活似乎沒有發生什麼太大的改變,只不過到了晚上,君瑾打算回房休息的時候卻發現慕瑾跟在了自己後面。
他挑起眉轉頭望嚮慕瑾,便看到這個介於少年與青年之間的人微微紅了臉,稍稍偏過頭然後又掩飾的轉回來,故作若無其事道:「我還跟以前一樣,在你房間打地鋪吧。」
君瑾又忍不住微笑了一下:「隨便你。」
他笑的時候已經轉了回去,所以慕瑾並未看到他的表情,對比均媛君瑾對慕瑾回來後的態度堪稱冷淡,這令他心中不由十分忐忑。
莫不是他離開太久,導致君瑾對他十分冷漠了?
慕瑾低頭抿唇,卻不知道君瑾用神識與白謹行說話道:「他真可愛。」
白謹行:……男人,你這是在玩火。
醋缸翻了一翻,白謹行冷冷道:「有什麼可愛的。」
君瑾道:「不可愛麼?他與你小時候挺像的。」
聽到君瑾這樣說,戒指中的分魂不由顫了顫,魂光上泛起一抹可疑的粉色。
嗯,君瑾說慕瑾像他小時候,那說慕瑾可愛也就是再說他小時候可愛嘍?
一句話把白謹行給哄得飄飄然,君瑾微微搖頭,心道還真是分魂後就蠢了不少,自己徒弟原本可是個扮豬吃老虎的主啊,現在智商卻是一斤一斤的往外掉。
慕瑾可不就是你自己麼,跟自己鬧彆扭作甚。
而之前刻意來接近自己的那俊秀男子,若不是自己好生解釋了一番對他和顏悅色的原因,恐怕這逆徒已經要鬧翻天了吧。
走進房間裡,慕瑾找了一下,發現原來用來給他打地鋪的墊絮都還在,正準備拿出來鋪好的時候卻聽君瑾道:
「地上髒,你去洗個澡跟我一起睡床上吧。」
他整個人頓時呆滯在了原地,還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到君瑾輕輕用腳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這才僵硬的應道,然後往外走去。
小腿處被踢到的那裡並不疼,卻有種酥酥痒痒的感覺一直存在,自腿部蔓延都心頭。
慕瑾幾乎是失魂落魄走到河邊,直到他腳下踩到一塊濕滑的卵石跌坐在水中,這才回魂了。
衣服被水弄的濕漉漉的粘在身上,清涼的河水令他清醒過來,他看著自己現在的狀態忍不住輕笑起來。
夜晚的河面上倒映著月亮的影子,卻因為他的動作而被絞碎成一汪碎銀。
身後傳來細碎的腳步聲,慕瑾回過頭,卻發現君瑾不知何時已站在了自己身後。
「怎麼又把自己弄得濕漉漉的?」他道。
慕瑾抑制住眼中隱隱的渴望與貪婪,只道:「我不小心摔了一跤。」
現在的場景令他覺得無比熟悉。
只不過同那時的狼狽尷尬丟臉的心情不同,他現在只覺得異常的平靜。
面前忽然伸來一隻白皙修長的手來,慕瑾抬頭,看到君瑾微微俯身向他,薄唇微掀道:「還傻坐在那裡作甚?」
月光似乎為面前的人鍍上了一層朦朧的銀光,慕瑾目光在君瑾唇上轉了一圈,也不敢多看,手反握住君瑾的手,然後借力自水中站了起來。
「謝謝你。」他看著君瑾說道,神色認真,不知是為君瑾拉他起來還是在為別的事情道謝。
君瑾又如上次一般直接用術法將慕瑾身上弄乾,回去的時候慕瑾忽然想到,君瑾顯然是會很多術法的,那麼他也定然會能夠直接清潔身體的術,那為何還走總是要他去外面洗澡?
難道他看出了什麼,想要他去自己冷靜冷靜?
慕瑾一邊胡思亂想,一邊抬頭去看君瑾的背影,看對方那未束起的如鴉羽般的髮絲長長的迤邐下來,拖在身後。
他忽然就很想伸出手,去將那長發給握在手中,將手指插/進髮絲之中,感受髮絲在指縫裡流瀉的觸感。
當然這些都只是想想而已。
現在的他,也只是像之前那樣,將自己的心思深深掩埋起來,沉默的跟在君瑾的身後——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是如此一般。
慕瑾的腳步一滯,臉上出現一絲迷茫:
很久以前?
為什麼會忽然產生了這樣的想法?他和君瑾,應當才認識一年不到的。
疑惑無人能夠解答,等到君瑾回頭用眼神詢問他為何不走了,慕瑾這才重新邁動自己的步伐。
回到房中,看著那張床,明顯跟以前不是同一張,變得大了不少,看起來也要舒服不少,然而慕瑾卻覺得隱隱有些可惜。
懷春的少年的心情是飄忽不定的,就在他表面看似十分淡定,實際內心慌得不行的爬上床後,滿腦子裡都在這寫著「同床共枕」四個字的時候,卻看到君瑾並沒有要躺下來的意思。
慕瑾:???
看出他的疑惑,君瑾淡定道:「我早已築基,可以用修煉代替睡眠。」
說著便在床上一角盤腿坐下,然後閉目做入定狀態。
慕瑾:…………
他覺得自己的心情有點複雜。
躺在柔軟的床被之中,慕瑾卻沒了之前的好心情,只能努力閉上眼睛自我催眠想要儘快入睡。
不過,他也確實沒過多久便睡著了。
或許是房間裡還存在著那個人,又或許是鼻尖隱隱可以嗅到君瑾身上那股似是草藥混合的清苦香氣,他的意識很快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做了一個夢。
狂風驟雨,電閃雷鳴,他在水中沉沉浮浮,意識時而清醒時而模糊。
他勉強搭在了一塊浮物上,然後被水波被拍到了陸地上。
如同一條死狗一般趴在地上,已經轉晴的天空中烈日散發出毒辣的溫度,幾乎要將他整個人都烤乾,在這時,卻有一道黑色的陰影打到了他的頭頂。
他努力的動了下腦袋,眼睛睜開一小條縫,然後便看到,寬大的黑傘下,有一張俊美如謫仙的面容真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那人一雙眼眸中鎏金色澤如未凝固的岩漿一般緩緩流動,在與他對視之時便感覺頭暈目眩。
他被男人眼中極盛的道意衝擊得不得不閉上眼睛,卻忽然感覺到身體浮空起來,不得不再度睜眼,卻發現自己被對方用術法抬起,似是要帶他去往什麼地方。
當夢到這裡的時候,慕瑾睜開眼來,從夢境中脫離出來。
抬眼看去,房間裡卻只剩下了自己,慕瑾低頭沉思,眼中閃過迷茫——
修士所做的夢從來都不會是毫無緣由的天馬行空,夢中所見景象必然與他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可這夢中……所夢到的沒頭沒尾的片段只令他覺得摸不著頭腦。
對了,他好像夢到裡面有一個男人。
慕瑾努力回憶,卻忽然發現,那男人的面容已如被潮水蔓延過的沙灘,痕跡被海浪抹消得乾乾淨淨,他腦中只有一團模糊,再也記不清對方長得什麼樣子。
只記得……那一雙極致燦爛的金眸。
僅僅想起這一點場面,便讓他控制不住的感到心神震盪,久久無法平靜。
白天的時候那俊秀男子果然如約而至,原本還未之前夢境而心神不寧的慕瑾在看到對方時臉色頓時黑了下來。
以他直覺,這男子明顯對君瑾不懷好意,如此之人就該立刻亂棒打出去才是!
然而看君瑾似乎與對方交談甚歡一般,他卻又不知應該怎麼開口了,若是貿貿然去攻擊對方,君瑾將他當作什麼氣量狹小之人那不就得不償失了。
糾結來糾結去,慕瑾最終便厚著臉皮湊到君瑾身邊,去聽他和那男子之間的對話。
似乎都很尋常,是一些細碎日常之類的話題,然而卻聽得慕瑾心中警鈴大作——以君瑾的性格他才不會同一個不熟的人聊這些!他們的關係一定不錯!!
而看那男子,看著君瑾的目光含著七分期待三分暗示,一個大男人還動不動就臉紅做出羞赧姿態,也不嫌噁心人!肯定不是什麼好東西!
最關鍵的是,一般人在旁邊還有別人在的時候,多少都應該會收斂一點,卻不料這個男子是完完全全的旁若無人,全身心都墜在了君瑾身上一般,將慕瑾給無視了個徹徹底底,只將慕瑾差點氣得吐出一口老血來。
等到那男子離開之後,他到底是忍不住,詢問君瑾:「那個人……你是怎麼認識的?」
君瑾淡淡道:「在外面散步時偶然遇見的。」
慕瑾皺眉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雖然實力高強不過到底還是小心一點吧。」
他還想說什麼,但是剩下的話都已淹沒在了君瑾似笑非笑的眼神之中,慕瑾狼狽的低下頭,心中有些酸澀。
就在這時,君瑾道:「放心吧,他可不是我的朋友。」
慕瑾一愣,抬起頭看到君瑾的神色平靜,然而他的眼神卻冰冷得叫人渾身都要凍成冰坨。
「他是我的仇人。」
君瑾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極為輕緩的語氣說道,在說出這句話的時候,他的唇角甚至還帶著笑,只是那笑容卻叫人看了覺得肝膽俱寒。
慕瑾愣了一會,反而是覺得開心起來,便道:「既然是這樣的話,那你可不能饒了他。」
「你就不問我與他何來的仇怨麼?」君瑾看他說得認真,忍不住來逗他一下。
慕瑾道:「……每個人都會有些不願與他人說的事情。」
「但是,如果你想知道我身上的任何事情,我都會很樂意告訴你的。」
他這一句說得低不可聞,幾乎是含在口中喃喃自語,不仔細去聽根本無從得知。
只不過修士無感敏銳,君瑾自然將他所說之話盡數聽到,卻只是笑笑沒說什麼。
他這回笑總算不像先前那冰冷的笑容了,頓時周圍溫度回暖。
慕瑾看到他心情好轉,也暗暗鬆了口氣。
**
霸天君回到自己的住所,頓時卸下了身上的偽裝。
他的臉上滿是冷汗,心中的恐懼懷疑幾乎要將個人都吞沒掉。
……他總覺得,君瑾已經發現了自己的身份。
但是他又不能確認,畢竟當初君瑾屠他的族的時候殺人如切蘿蔔砍瓜一樣順手,或許他自己根本不記得還有這麼一個人並未死掉,而是悄悄逃了出去。
背上還有一道劍痕,那是那時候君瑾給他身上留下的紀念,即使過了這麼久這道恥辱的劍痕也沒有隨著時光流逝而減淡一絲一毫。
霸天君的臉色陰沉下去,整個人周身猶如黑雲壓城,他握拳一拳砸在旁邊的立柱上,頓時一道裂紋蔓延出去。
要冷靜。
他這樣對自己說。
實際這些天來冒著極大的心理壓力去和君瑾接觸,他也發現,這個本該是無情無義的怪物竟然動了情!
他們一族最擅長的便是窺探他人情緒之中的弱點,本來君瑾的內心足夠堅韌,根本沒有他的有趁之機,但是現在麼……
即便沒有,他身邊的那個小子也是可以利用的。
鑑於他對君瑾這一族的了解,他原本絕無可能來靈天小世界這種地方,如今卻忽然來到這裡,原因只可能是他身邊那個只有一半魂魄的少年了。
按理說魂魄少了一半的應該無法驅使軀殼,若是天生魂魄不全,那便會早夭逝去,而那少年不僅無比健康活蹦亂跳甚至還能修煉出武技,實力不弱。
這其中定然是有蹊蹺的。
霸天君合理懷疑君瑾跟那個少年之間有著什麼不清不楚的關係。
他這樣思考著,面上流露出一絲陰冷來。
既然君瑾都將自己的弱點主動送上來了,他若是不去利用一番那豈不是蠢到無可救藥?
**
慕瑾在半夜睡覺的時候,忽然有種心悸的感覺,這種感覺令他極為不安,因為當初在忽然遭遇變故之前,他也是產生了這樣的預感才令自己逃過一劫的。
這幾日他都沒有再做夢,因此上次夢中那個有著金眸的男子到底成了一個未解之謎,而現在又突然感到心悸……
慕瑾忍不住看向君瑾。
對方忽然睜開眼來,一雙眼睛與他正好對上。
原來是君瑾此時恰好從入定中退了出來。
「我觀你面上盜汗,顯出心緒不寧之態,可是出了什麼事?」
君瑾維持著入定時的姿勢,淡淡問道。
慕瑾猶豫了一下,將自己的心悸給說了出來。
君瑾聽了,面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來,過了半晌卻是道:「我知道了。」
「這件事由我來處理,你不用擔心。」
慕瑾眨眨眼,心說為何君瑾表現出一副對他接下來要遭遇什麼十分了解的情況?
對此君瑾只神秘笑笑,沒有多說什麼,而慕瑾看他這模樣也知道自己是從君瑾這裡得不出答案了,乾脆便再度睡下。
說來也奇怪,可能君瑾的那番話真令他心中感到了安慰,後半夜他睡得無比安穩。
這樣平靜無事的過了幾日後,那男子又再次來到了這裡,慕瑾在看到君瑾提前找了個藉口把均媛給打發出去玩的時候心中便有了點奇怪的預感。
君瑾卻是難得將那男子給晾到了一邊找自己來單獨說話了。
慕瑾頗有點受寵若驚的感覺,坐在君瑾對面簡直是坐立不安,卻忽然聽君瑾道:「我找你來,是想商量件事。」
「我以前收了一徒,初見時只覺得他性格有趣天分頗高,所以收下他想要來打磨一番看看他將來會成就什麼模樣,卻不想在他長大之後,某一日卻忽然對我說,他心悅我。」
慕瑾聽得呆滯,腦子裡被君瑾忽然灌進來的大量信息弄的差點爆炸,半晌才結結巴巴道:「然……然後呢?」
君瑾抬眼瞄了他一眼:「沒有然後。」
慕瑾剛要鬆口氣,然後便聽君瑾道:「我原以為我不會對任何人動心,但是現在想來,實際徵兆早已在許久以前便出現了。」
「……從很久以前,我便對他比對別人不一樣。」
這樣曖昧的話語,幾乎可以說是在直截了當的表達自己的感情了,慕瑾聽著,忍不住死死的抿住了唇,他低下頭,不想讓君瑾看到自己眼眸中的黯然,深深的呼吸了一會,這才壓下話語中的顫抖,看似平靜道:
「既然你們是兩情相悅,何不抓住機會,免得錯過許多美好時光?」
君瑾聽了他說得話,竟然也點了點頭道:「你說的對。」
慕瑾勉強的提起嘴角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心頭已經是劇痛了。
然而下一秒,他的手忽然被人執起,他呆了一下,然後看到君瑾微笑的看著自己:「吾甚心悅你,你可願與吾在一起?」
君瑾話音剛落,他便控制不住激動的喊道:「我願意!」
君瑾看著他,將一枚戒指緩緩戴在了慕瑾的右手無名指上。
在指環套進手指的那一瞬,慕瑾忽然感到了一種奇妙的圓滿。
……就好像,靈魂缺失的那一部分,終於被填補完整了,他舒適的幾乎想要呻/吟,眼界隨著靈魂的補完開始迅速提升,恍惚間他的視野似乎脫離的身軀,以俯瞰的姿態凝視著下面的眾生百態。
他的情緒變得極為冰冷和冷靜,仿佛一切生老病死,悲歡枯榮不過天道運營下的必然結果,然而這樣的狀態不過持續了一秒,卻在看到君瑾的時候戛然而止了。
心,變得很柔軟。
他已經什麼都想起來了。
白謹行現在很想走過去,將君瑾給擁抱進懷裡。
然而就在此時,他卻看到一道藤蔓一般的東西驟然將君瑾整個人給包裹了進去,他的眼眸忍不住睜大,嗓中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聲,伸出去的手還未來得及觸碰到那個人,便看到對方完完全全的被那奇怪的藤蔓給吞沒了。
視野中所殘留的,是君瑾最後的時候面上所帶著的微笑,只是那個笑容卻有些意味深長,似乎對一切都預料在心中。
TBC.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的兩更合一√
接下來差不多就是回憶殺了,回憶殺完後就可以回去原來世界啦!
嗯,渣作者這麼早更新是不是很意外啊X
渣作者打算以後儘量先碼字再渣遊戲了,星露谷這類有毒的遊戲絕對要留到碼字後再玩!(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