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下來了。
君瑾覺得有些冷,他不由緊了緊身上略顯單薄的袍子。
但他依舊穩穩的坐在板凳上,小二看著他,表情有些猶豫,終是忍不住問道:「天師大人,你不去看看那孩子麼?」
方才他是看見的,那易家的少爺興沖沖的往那裡跑去,然而肯定是要失望的了。
君瑾道:「我與他萍水相逢,不過是因為他說送他回家會有報酬予我,現在你說他家人已經搬走,我的錢自然也是打水漂了,那我又何必去給自己撿個累贅?」
小二張了張嘴,有些啞口無言,但是仔細一想面前的天師和那小孩非親非故,確實也沒有理由幫襯,於是搖搖頭又去招呼別的客人了。
小白道:「阿瑾,你真不打算去找那易天星?」
君瑾哼了一聲,沒有作答。
小白見他態度堅決,便也沉默了下去。
君瑾伴著那壺熱水一直坐到了茶棚收攤,好在收攤之時雨勢已經將停,綿綿的細雨絲打在君瑾的身上,卻仿佛一根根冰做的朕一般,扎人的涼意直透進身體深處。
君瑾的面色有些發白,他攏著衣襟走了幾步,忽而腳下轉了轉,轉向了易天星消失的那條道路。
頂著雨絲,他走得有些慢,手中的竹竿在面前輕輕探著,不知走了多久,腳下的感覺不再是泥地了,而改成了青石磚鋪成的路。
這麼一來,君瑾便知道自己應該是到了。
他走了一會,竹竿忽然觸碰到一個略微綿軟的東西,君瑾戳了戳,忽然「嘖」了一聲。
挽起衣袍的下擺,君瑾慢慢蹲下來,然後伸手探了過去。
他摸到了一個有些冰涼的身子,很瘦,也很小,不過十幾歲的樣子。
「易天星?」君瑾開口喚了一聲。
沒有人回答。
君瑾沉默了一會,微微嘆了口氣。
他皺著眉,摸索著將易天星抱了起來,竹竿沒有手再拿就只能扔在了原地,易天星不知在地上躺了許久,渾身都已經濕透了,蹭的君瑾身上的衣物也濕了大片。
易天星的頭髮也已經濕了,水滴順著發梢落進了君瑾的領口中,凍的他微微打了個顫。
小白忽然開口道:「阿瑾,不若就把他丟在這裡別管了吧。」
君瑾沒說話。
小白又道:「你現在又看不見,手裡還抱著個累贅,要去那裡呆一晚呢?」
君瑾還是沒說話。
這下小白也不想說話了,然而它是拼不過君瑾的,所以默了一會,小白道:「往前直走進樹林裡面,有一間破廟,阿瑾你今夜就在那裡面將就著住一下吧。」
君瑾便順著它的指引,一步一步把易天星給帶到了那破廟中。
破廟雖破,但好在還不漏水,就是有些透風,冷得很。
君瑾把易天星放在地方,伸手摸了下他的額頭,不出意料有些燙手。
沒有草藥,沒有柴火,什麼都沒有。
君瑾只好把自己身上還不算濕得徹底的衣服跟易天星換了一下,然後將他放在了廟裡的草堆上。
至於自己,君瑾雖嫌棄這裡的衛生環境,但此時也沒了可以挑剔的資本,於是只能穿著自己那身單薄的裡衣靠在牆角休息。
小白看著他的動作,覺得很是心疼,它的阿瑾向來被人捧在手心裡一點磕著碰著都不敢,恨不得把天下所有的寶貝都捧到他面前,現在卻要這般吃苦……
它的內心對易天星再度厭惡起來,若不是這拖油瓶,君瑾現在何至於這般狼狽?
一夜過去,第二日雨已經徹底停了,陽光從破廟的縫隙中透了進來。
易天星從頭痛欲裂中醒來,他依稀記得失去意識前……
他的面色忽然變得慘澹起來,是了,他先前迫不及待的往家中跑去,卻發現那裡已經只剩下一座空樓了。
大受打擊之下,他詢問旁人才得知自己的家人已經在一個月前便搬走,心灰意冷之下連躲雨都無心去躲,後來更是連什麼時候昏過去都忘記了。
易天星動了動,忽然發覺自己的衣服不對,他睜大了眼睛來,略微寬敞的天師袍便有些從身上滑落的趨勢。
易天星連忙抓住衣襟,原本因為生病還殘存著的迷糊感褪去了,他看向了牆角——
君瑾靠坐在那裡,他的身上只餘下一件單薄裡衣,正閉著眼淺憩。
易天星看到他的模樣,頓時一呆,手不自覺的捏緊了身上的天師袍,嘴唇抿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君瑾醒了。
他動了動身子,身上還殘留著在冷硬地方靠坐一夜的僵硬感,君瑾自己都有些吃驚,這般折騰一趟居然沒有生病。
或許這裡面也有那邊的「人形藥囊」的功勞?
正思考著,身上忽然一沉,有人將一件衣袍披在了他身上,君瑾下意識的抬頭,讓佛便聽到易天星道:
「昨天……謝謝你。」
君瑾道:「你不必謝我,我只不過是路過順手罷了。」
易天星勉強笑笑:「但即便如此也是你救了我的性命,只可惜……我現在沒有任何東西能夠用來報答你了。」
君瑾不可置否。
場面一時間陷入了一種有些尷尬的沉默中,忽然遭遇大變易天星變得沉默了不少,不再像先前那般還帶著富家少爺時的幾分肆意妄為之氣,君瑾的手指搭在腿上輕敲著,似是在面臨著什麼抉擇。
過了一會,他好似被什麼給打敗了,顯得有些無奈,斟酌了一下,才慢慢道: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麼。」
易天星搖了搖頭,然後才想起來君瑾看不見,於是開口道:「我不知道……」
君瑾敲手指的頻率快了一下,他慢條斯理道:「你對你家人的去向可有什麼頭緒?」
易天星的眼眸黯淡了幾分,看上去十分的難過:「沒有……我向人打聽得知,他們當時仿佛在躲避著什麼一般,根本沒留下搬到哪裡去的痕跡。」
君瑾道:「既然如此我無法幫你,那麼報酬什麼的也就算了。」他說著,微微偏頭對向易天星的方向道:「祝你之後能活得久一些。」
易天星抿起唇來。
他一個人是活不下去的。
這是這些天以來他深刻認識到的。
看了看君瑾,易天星似乎在做著什麼極艱難的選擇,就在君瑾整了整自己的衣袍時,他忽然道:「我身無長物,但是至少也能幫君天師分擔幾許事務……」
君瑾挑了挑眉。
易天星咬咬牙,道:「晚輩懇請君天師能夠收我為徒。」
君瑾是有真本事的,跟著他也不算吃虧。
他低著頭,自然沒有看到君瑾流露出一個得逞的笑容來。
小白:「……阿瑾,方才你說那些話,是故意激他求你收他為徒的?」
君瑾道:「是又如何?」
小白糾結了一下:「你可以直接開口對他說啊。」
君瑾「哼」了一聲:「若是這麼輕易便開口收徒,豈不是顯得我很掉價了?」
說完轉向了易天星,君瑾臉上流露出高深莫測的表情來:「你這主意倒是打的不錯。」
易天星面頰上流下些冷汗,依舊是躬著身,沒有起來。
君瑾稍微停頓了一會,才道:「罷了,你本身也有陰陽眼,倒也確實是個做天師的料子。」
易天星面上流露出幾分喜意來。
君瑾打量了他一會,便讓他跪下,朝自己磕三個頭,因為條件簡陋便沒有讓他再給自己敬茶了,這也就勉強算是個拜師的儀式了。
「唉,總覺得這樣底線會越來越低。」君瑾暗嘆,也不知是在嘆拜師儀式,還是在嘆別的什麼。
TBC.
作者有話要說:君瑾:我也是個很矜持的人,不會隨便收徒的好不好。
在經歷了劇烈的心理鬥爭之後,渣作者還是管住了自己的懶癌沒有斷更_(:3J∠)_
寫不粗來了所以這章就2600了【癱
附:
謝謝小天使的投餵XD啵啵啵┌(>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