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法盲總是格外的天真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且說衙門接到報案,蔣舉人的寶貝女兒、陸師爺的親外甥女被人偷走了。

  據報案的人說,偷走孩子的正是蔣老夫人繼妹的兒子,蓮花地譚家的譚老三,按輩份孩子還得叫他一聲表叔。

  譚老三最近幾天正被賭場追債。而事發之時,被偷的嬰兒正在譚老三母親房裡睡覺,並無人看護。

  而且嬰兒身上戴了不少值錢的首飾。

  這還了得!

  接到消息的陸師爺,差點沒暈過去,整個衙門都炸開了鍋。偏秦縣令下鄉巡查去了,這會不在。

  好在衙門的捕頭還算得力,立即派出人手全縣緝捕譚老三,重點先排查賭場、當鋪及紅樓等地。

  放學回來的景衍聽說此事,心裡咯噔一下。是那個生的很好看,額頭有蓮花的妹妹嗎?

  「長風、破浪。」

  屋裡突然出現兩個人來,單膝跪地,落地時寂靜無聲。

  「主子!」

  景衍背著手,尚且稚嫩的小臉上一片蕭肅,隱隱顯出幾分肅殺來。

  「速去找人,務必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那個孩子。賊子捉回縣衙。」他倒是想殺了了事,到底要顧忌舅舅的聲望。

  「可……主子,您的安全……」暗衛有些猶豫。

  「無防,這小地方,疾風、驟雨足夠!」

  「是!」

  長風破浪走了沒一會,書房外又傳來一陣紛繁的腳步。小廝興奮推門進來,大聲道:「公子,那孩子找到了。大人已經親自送去了醫館。」

  「好!備車,我們也去看看。」

  等小廝出去後,他又朝空氣中喊了一聲:「給長風破浪發信號,孩子已尋回,不必找了。」

  「是。」這回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景衍到醫館的時候,大夫正在給蔣禹清理傷口。

  小小的嬰孩被醫女抱著,散著發,光著腳。小手小腳上全是傷,血糊淋淋的。

  原本玉雪可愛的小臉上,印著個青紫色人手印,看著就像個破碎恐怖的鬼娃娃。

  若不是她額間的那朵獨一無二的紅蓮胎記,景衍顯些沒認出來,這就是當初那個軟萌萌的小妹妹。

  景衍驚呆了,一時愣在那裡。秦珏看見他,詫異道:「衍兒,你怎麼來了?」

  景衍這才回這神道:「我聽說這個妹妹受傷了,就想過來看看。她……還好嗎?」

  秦珏道:「別擔心,應該、沒什麼事吧!」老實說,他也不知道。大夫沒說,一會再問問好了。

  「哦」景衍稍稍放了心。也不知為何,他對這個小妹妹總要擔心些,或許是因為她長的可愛的緣故?

  老大夫清理完傷口,開始上藥。金創藥刺激性很大,那藥倒上去大人都覺得疼,何況這麼點大的孩子。

  蔣禹清痛得的生理淚水都出來了。

  醫女見此,忙輕聲哄著她。「不怕,不怕哈。

  一會就不疼了!上了藥,手手和腳腳才能好對不對!哎喲,我們寶寶真是個勇敢的好孩子!」

  儘管小姑娘疼的包子臉都皺成了一團,但從清理傷口到最後包紮好,始終不吭一聲。

  只死死的咬著為數不多的幾顆小米牙,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這可憐見的,著實把在場的大人們心疼壞了。

  傾佩這小姑娘勇敢的同時,也對著地上的譚老三破口大罵,恨不能親自上去踹兩腳才好。

  這么小的孩子都下得了手,遭瘟的拐子!

  景衍紅著眼站在一旁,想伸手碰一碰她,卻又怕弄疼了她。躊躇了好一會,方才輕聲問道:「你還記得我嗎?痛不痛?」

  蔣禹清抬頭,仔細看了眼面前的小正太,認出了他。她滿月那天,送她龍紋暖玉墜子的縣令家的小公子。

  她有的著前世的記憶,卻沒有前世的身體。

  這一世,她只是個連路都走不穩的小嬰兒而已。

  天知道方才她有多害怕被那人渣弄死。此刻又見著除秦珏外,第二個熟悉的、氣息溫和的人。委屈和害怕頓時找到了一個傾瀉口。

  她掙扎著伸出雙手,用未受傷的雙臂緊緊的抱著小正太的脖頸:「鍋鍋」。

  眼淚跟珠子似的往下掉,嘴裡嗚嗚咽咽的哭,一邊哭一邊含糊不清的告狀:「鍋鍋,壞,搶,手,痛痛。」

  那模樣著實可憐極了。

  景衍竟然奇蹟般的聽懂了,感覺到脖頸間濕熱,和懷裡的小身子止不住的顫抖,景衍心都要碎了。

  不難想像,這個可愛的小傢伙在那人渣手裡究竟遭了怎樣的虐待,以至於嚇到她連哭都不敢大聲哭。

  他把小傢伙接過來抱在懷裡,穩穩的抱著。

  稚嫩的臉上閃過一抹殺意,冷眼盯著已經陷入昏迷的譚老三對秦珏道:「舅舅,我要他死!」

  秦珏輕輕地拍了拍外甥的小肩膀:「本朝律,略賣人若已略未賣,皆磔!他逃不了!」

  意思是拐賣人的人販子,已拐,未賣的人販子,都處以磔刑:(磔刑;就是處死後並肢解屍體。此處借用秦法。)

  「好!」

  秦珏又問了蔣禹清的情況。

  老大夫嘆了口道:「手腳上那些外傷都是次要的,好好的將養幾天就沒事了。

  只是這么小的孩子,就被捂了蒙汗藥,精神上怕是受不住。

  我方才看娃娃已有些風寒的症狀,再加上又受了不小的驚嚇,晚些時候可能會起燒。

  大人務必讓人注意著些。老朽再開兩個治風寒和安神的方子,預備著。」

  說著搖了搖頭,感嘆了一句:「造孽啊!」便轉進診台去開方子了。

  秦珏急著回縣衙。他出門已經好幾天,本就堆了不少公務。

  加上小姑娘這樁案子,也要及時解決,著實耽誤不得。

  他本想把小姑娘帶回衙門,奈何衙門裡都是些糙老爺門,也沒個會照顧孩子的。

  而且,大夫說了她可能會起燒。他想,倒不如把孩子留在醫館,讓醫女照顧更為妥當。

  秦珏同老大夫說了自己的顧慮,老大夫欣然同意把孩子留在醫館。原本秦珏不提,他也是要說的。

  那蒙汗藥可不是個好東西,大人都受不住,何況是這么小的孩子。這麼好的孩子,若是夭折,著實可惜了。

  秦珏交待了幾名隨從,務必看好了孩子和譚老三。等譚老三解了蛇毒後,立即帶回縣衙審訊。

  景衍雖捨不得小傢伙,卻也知道這樣做才是對她最好的。

  小心冀冀的把哭累睡著的蔣禹清交給醫女後,方才依依不捨的跟著舅舅回了縣衙。

  譚老三是被敲暈後,丟馬背上帶回來的。

  被針扎醒了後,他第一時間不是擔心挨板子,反而是在醫館裡大哭大鬧,說自己被竹葉青咬了,讓大夫趕緊救命。

  他想著,反正都被衙門的人抓了,不過挨頓板子的事。

  眼下還是先解毒要緊,再晚了,即便不死也要殘廢終身。他可還沒娶媳婦呢!

  不得不說,法盲總是格外的天真。

  老大夫被吵得腦門子突突疼,他本又是個疾惡如仇的。

  當即沒好氣的吼了回去:「吵什麼吵!不過是條不中用的竹葉青,這要換條過山峰銀環蛇才好呢,也省了老夫的事了。哼,晦氣!」

  譚老三:「…….」

  醫館裡頓時悶笑聲一片,就連一慣面冷的秦珏的隨從們也忍俊不禁。這老大夫著實有趣了些!

  老大夫發了一通火,氣消了些。這才慢吞吞的讓學徒去準備解蛇毒所需的工具和藥材。自己則拿了一疊藥單子隨意翻看。

  譚老三腿疼的歷害,因為蛇毒擴散的關係,他的臉色呈現出極一種不正常的青灰色,腦袋也開始昏昏沉沉一抽一抽的疼。

  他生怕大夫動作慢了,自己就小命不保,於是又急吼吼的催:「老頭,你能不能快點阿,疼死老子了。」

  老大夫不緊不慢做著手上的事,頭都沒抬一下,涼涼道:「急什麼,反正治好了也是個死。

  再吵吵,老夫現在就讓人把你丟南城門口去。

  那兒的棺材鋪生意清淡,正好照顧一下。掌柜的大方,說不得還能白送你一個紙紮小媳婦兒,連彩禮錢都省了!」

  譚老三:「……」譚老三氣得說不出話來。你才要死,你才要紙紮小媳婦兒。他好氣,可拿老大夫沒辦法。

  「哈哈哈哈哈」。一時間整個醫館轟堂大笑,有些人甚至笑到捶地。

  神一樣的紙紮小媳婦兒,老大夫這嘴跟過了鶴頂紅似的,也忒毒了些。

  大家一面笑,一面在心中暗暗告誡自己,千萬不要得罪這老頭,否則他那張嘴能噴得你懷疑人生。

  學徒準備好了東西,眼瞅著時辰差不多了。老大夫這才讓人把譚老三架到一張椅子上,使人一邊一個按住了。

  接著拉起他的褲角,見那條被蛇咬傷的腿已經腫得小水桶似的,黑紫黑紫的。

  老頭兒嘴角咧了咧,拿著把鋒利的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對著那兩顆血洞就劃了下去……

  一時間,整個醫館都能聽到譚老三的慘叫聲,不知道的,還以為在殺豬。

  話分兩頭。陸氏和娘家嫂子陳氏剛出江府的大門,便聽得哥哥的家的小廝來報,說女兒丟了。

  陸氏渾身一軟,眼前一黑當即栽倒在地。

  聽說陸師爺的外甥女、蔣舉人的親閨女丟了,江、曲兩府的人也都嚇了一跳。

  問了孩子的長相特點,忙將府里能用的人手都撒開了去找。

  陳氏又急又氣,當即掐了小姑子的人中,將人掐醒勸道:「婉娘,現在不是軟弱的時候。

  咱們家的人已撒了網去找,這麼多人,不過巴掌大的青州,總能找著。走,咱們先回家,等消息。」

  陸氏脾氣溫和,性子卻不軟弱,只是突然被女兒丟了的噩耗打甍了神。

  清醒過來後,便知嫂子說的在理。遂點了點頭,流著淚讓人扶著上了車,往哥哥家去了。

  且說,西津渡的蔣家人得知自家寶貝孫女(侄女)被人抱走的消息,只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朱氏哭著大罵:「殺千刀的東西,我家上輩子是刨了他譚家的祖墳麼,他要這麼害人。

  我家孩子一歲都不到,路都走不穩,這要是……」

  她實不敢想那些不好的後果。一面哭著跑去通知族長和里正,請大家幫忙尋找。

  兩位長輩一聽蔣禹清被賊人偷走,頓時勃然大怒。當即拿了銅鑼在村里哐哐哐一頓亂敲。

  村裡的鑼輕易不會響,一旦敲響便是大事。

  村民們聽到鑼響,紛紛丟下地里的活就往回跑。

  聽說蔣舉人的閨女、蔣氏族裡的寶貝疙瘩,在蓮花地被親戚家的兒子偷走,個個是義憤填膺。

  當即抄了傢伙三個一組五個一隊,趕牛車的趕牛車,牽驢子的牽驢子,紛紛往外跑,打算以縣城為中心,上下撒網找人。

  其中一隊走到秀水彎岔路口時,正碰上蔣家聞訊趕回來的七個小子。

  聽說寶貝妹妹丟了,正在上課的蔣家七兄弟差點沒瘋,丟下東西就紛紛往回跑。

  走到道口,正碰上村里去尋妹妹的人,兩相一匯合便往縣城方向跑。

  一時間方圓數里都亂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