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永柏認識的那掮客姓詹,在家中排行老七,旁人都稱呼他為詹老七。
因著這詹老七乃是京城著名的掮客,三教九流都有他的人脈,甚至好些掉腦袋的行當他都有認識的。
喻永柏不願意讓杏杏接觸,便讓杏杏跟龔晴娘坐在屏風後頭,把詹老七請到了屋子裡。
這屏風是西蕃那邊來的奇貨,杏杏與龔晴娘她們坐在裡面,透著窗戶那邊照進來的光線,能看見屏風那邊的情形。但屏風那邊,因著是逆著光,卻是看不到杏杏與龔晴娘這邊的景象。
「呦,喻二爺。」這詹老七一進門就十分熱絡的跟喻永柏打起了招呼,「我就說今兒一早咋喜鵲一直在叫。原是今兒喻二爺找我了。」
喻永柏知道對於這樣的人,他得端著架子,不然對方只會輕視你。
喻永柏神色淡淡的,朝詹老七一點頭:「詹老七,坐,我跟你打聽點事。」
詹老七「嘿嘿」笑了兩聲,坐了下來,朝著喻永柏一拱手:「喻二爺只管問。我詹老七肯定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喻永柏淡淡道:「這些日子,京城不太太平啊。」
詹老七耳朵微微動了動,乾笑一聲,試探道:「不知道喻二爺這話作何解?……您知道,我認識的人有點多,在我看來,這京城就沒太平過。」
喻永柏便拿了先前底下掌柜女兒差點被拐的事來說:「最近道上是不是有些人在干拐人的事?……我底下有個掌柜,女兒被拐了。」
詹老七臉上顯出吃驚的神色來:「哎呦,這我還真沒聽說,畢竟這可是喪盡天良的事……」
他窺著喻永柏的神色,「不過……我還真認識一個,他可能知道點內情……喻二爺,您底下那掌柜的愛女叫什麼?我去幫您打聽打聽。」
喻永柏神色不變,報了楚么娘的名字。
詹老七點了點頭,起了身,朝喻永柏拱了拱手:「那這事事不宜遲,我趕緊幫您去打聽打聽。可別耽誤了。」
喻永柏也起身相送:「到時候我請你喝酒。」
詹老七便諂媚的笑了起來:「呦,那還真是我的榮幸了。到時候我一定來找您討酒喝。誰不知道眼下咱們喻二爺是京城商圈的這個,」詹老七豎了豎大拇指,「到時候二爺請的酒,定然是好酒。」
「那是自然。」
詹老七滿臉是笑的匆匆離開了。
杏杏跟龔晴娘這才從屏風後出來。
龔晴娘道:「那詹老七一看就是在說謊,他肯定知道點什麼。」
杏杏點頭。
喻永柏道:「人拐子這行乾的都是損陰德的事。我方才已經讓人跟上詹老七了,不僅要把那個小姑娘救出來,還得把他們老窩都給搗了才行。」
誰家沒孩子,將心比心一下,要是他們家杏杏,或者那幾個調皮搗蛋上房揭瓦的臭弟弟被拐了,喻永柏簡直不敢想家裡會塌成什麼樣。
喻永柏把商隊那支重金養著的護衛隊給調了出來。個個都是以一當十的好手,就等著詹老七那邊有了動靜去救人。
杏杏等了兩個時辰,跟著詹老七的那幾人回來了一個。
果真,詹老七是知道些內幕的。
那人道:「詹老七從咱們商行出去,去了好幾個地方轉了一遭,最後才偷偷摸摸的去一處民宅找人。那邊的人還很警惕,我們沒法靠得太近,只能聽見詹老七讓對方收手,說這次惹到了不該惹的。那處民宅我們幾個偵察了下,結構簡單,不像是有地窖暗室的樣子,應該只是個落腳點……我先回來報信,他們還在蹲守,打算去看看他們老巢在哪兒。」
喻永柏點頭:「馬上城門就要落鑰了。如果他們老巢在城中,他們許是就要趁夜走了。」
喻永柏吩咐下去,讓商隊的護衛隊隨時待命。
到時候等那邊來了消息,直接直搗黃龍。
杏杏道:「南門附近多是些百姓聚居,楚么娘走丟的地方也靠近那邊。我猜,人拐子的老巢可能也在那邊。二哥哥,你讓人拿上我的郡主玉牌,以備不時之需,到時候若是出了什麼事,可以讓附近的官兵來幫忙。」
喻永柏點了點頭,杏杏便往婁如慧那邊去,準備交換一下情報。
婁如慧的人找了大半日,幾乎是徒勞無功,婁如慧都有些焉了,聽說杏杏那邊有了進展,這才振作起來。
「我們在這邊等我二哥哥的好消息就是了。」杏杏道。
兩人碰頭的地方,離城南很近。
兩個小姑娘這會兒左右無事,便找了個茶館喝茶稍歇。
卻不曾想,杏杏喝著茶往外不經意看了一眼,眼神卻有些凝重起來。
婁如慧道:「怎麼了?」
杏杏壓低了聲音,飛快跟婁如慧解釋:「……你看到方才那個抱著一個昏睡小女孩經過的男子沒?那小女孩看上去不像是睡著,像是被人迷暈的。」
婁如慧撓了撓頭,神色也帶上了幾分凝重:「我倒是沒看出有什麼區別來。不過你是專業的,你既是這般說,那肯定是有問題。」
婁如慧放下一塊碎銀子,拉著杏杏就往前跑:「走,咱們跟上去看看!」
不得不說杏杏跟婁如慧都是有些機敏在身上的,兩人雖然沒學過跟蹤,但都知道,人越多越容易被發現。她們讓各自的丫鬟遠遠的綴在身後,她們兩個躡手躡腳的,跟著那抱著昏迷不醒的小女孩的男子,一路進了小巷子,都沒有被發現。
那男子抱著昏迷不醒的小女孩,在一條狹小的巷子前左右看了看。
杏杏跟婁如慧早就料到對方會這般警覺,提前躲進了一家鋪子裡。
那男子放心的進了巷子,在一家滿是雜物堆積的小院前站定,敲響了那巷子的院門。
男子敲門很有節奏感,三長三短又三長。
兩個小姑娘躲在一堆雜物後頭,杏杏耳力極好,聽見裡面有人抱怨了一句:「……今晚又要轉移了,你怎麼又弄了個貨過來。」
「害,順手的事,又不費勁……」
聲音漸漸遠了,又伴隨著一聲幾不可聞的吱呀聲,顯然是開了什麼門。
再往後,杏杏就聽不見了。
杏杏神色凝重。
她猜的沒錯,這估計就是人拐子藏小孩的地方。
看來她誤打誤撞,比她二哥哥的人早一步找到了人拐子的老巢。
從人拐子的對話中得知,今晚他們就準備轉移出城,時間顯然緊張的很!
婁如慧什麼都沒聽見,見杏杏聚精會神似是在側耳傾聽,她神色凝重什麼也沒說。
等杏杏回過神來看她,兩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婁如慧秒懂,緊緊抿著唇,點了點頭。
兩人正打算悄悄離開,卻聽得巷子口那又有了動靜。
杏杏跟婁如慧又立馬縮了回去,把自己完美的藏入那堆雜物之中。
眼下天色黯淡,杏杏透過雜物縫隙看見,幾個五大三粗穿著鏢師服色的人從巷子口進來,直奔方才人拐子進的那院子。
為首的那鏢師在那哐哐哐敲起了門。
沒有按照先前那人拐子三長三短又三長的敲門法子。
果不其然,院裡就有人滿是警惕的問:「誰啊?」
鏢師笑道:「王三爺在嗎?我們這有筆生意,想跟王三爺談談。」
裡頭人隔著院門,還是有些警惕的問道:「什麼生意?」
杏杏就見著,那鏢師透過門縫,塞了一張銀票進去。
那銀票估摸著面額不小,裡頭的人聲音都帶上了幾分笑意:「不錯,確實很有誠意。」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道縫,裡頭的人依舊很是警惕,只從門縫裡看那鏢師:「說吧,什麼生意?」
鏢師笑著問道:「你們這昨晚上有沒有一個十三四歲左右的小男孩送過來?生得挺好的,穿著月白色長衫,衣角繡著竹子的?」
門裡的人沒吭聲,但鏢師人多精啊,一看對方的神色,就猜到了。
鏢師笑道:「那就是有了。」
門裡的人哼了一聲。
鏢師壓低了聲音,杏杏凝神,勉強能聽見:「……有人托我們辦事。方才那票子,就當是買命的錢……」
剩下的話,那鏢師聲音壓的越發低,饒是杏杏這般耳聰目明的,都沒聽清說的是什麼。
那院子裡的人拐子好似聽見了,門縫裡露出來的半張臉寫滿了嘲諷:「……呦,倒是比我們還狠一些。成,給錢的就是大爺。你說的那小子確實在我們這……這樣,明日,你讓人去破廟給那小子收屍。只不過,事成後,你得再給這個數。」
院子裡那人伸出一隻手來,翻了翻。
那就是一百兩。
鏢師又跟院子裡的人討價還價,還到了五十兩。
最後成交。
這說話的功夫,一隊身上穿著輕甲的人,急奔入巷。
那幾個五大三粗的鏢師立馬圍成一圈,拔劍劍尖向外。
院裡的人臉色微微一變,立馬關上了大門。
然而那隊穿著輕甲的人身手極好,沒花多少功夫就把那幾個鏢師給打倒了。
厚實的大門也被那隊身穿輕甲的人直接給踹開,殺了進去!
婁如慧小臉煞白,捂住了嘴。
杏杏卻雙眼亮晶晶的:「別怕,是我二哥哥的人!」
婁如慧瞬間反應過來,欣喜若狂:「你二哥哥的人?!他們這般厲害,那豈不是沒事了?!」
杏杏點頭,謹慎起見又飛快道:「婁姐姐你先在這藏著,我身上還帶了迷藥,以防萬一,我去助拳!不行就丟迷藥!」
婁如慧知道自己除了膽子大一點,就是個毫無功夫在身的普通人,知道自己哪怕去也是拖後腿。
她慎重道:「你注意安全!」
杏杏點了點頭,從腰間摸出迷藥來,拿了一包交給婁如慧防身,又攥了一包悄默默往小院門口去。
院門口躺著的那幾個鏢師,起都起不了身。為了安全起見,杏杏還是小心的繞了過去,心道,這群鏢師看著五大三粗的,也忒不抗揍。
院裡廝殺動靜已經沒了,杏杏扒著院門往裡看,就見著喻家商隊供養的那隊精英侍衛們一個個寬肩窄腰豎著發,已是三下五除二的把那幾個人拐子給料理完了。
其中兩人正在拿繩子把院子裡橫七豎八躺著的那些人拐子給捆起來,準備到時候送去官府處理。
「人呢?你們把人給關哪裡了?」其中一名侍衛拿刀挑著人拐子的下巴,逼問道。
拐賣人口乃是重罪,幾個人拐子都裝傻在那叫屈。
侍衛深恨人拐子,也不跟對方廢話,直接抬手,刀光一閃,一聲慘叫傳來,原來是侍衛砍了其中一個拐子的手:「再問一次,人呢?不說,就再留下一隻腳。」
那拐子慘叫聲猶如殺豬。
其他的人拐子再也不敢裝傻,給侍衛指了地窖的入口。
杏杏默默把手裡的迷藥收了回去。
這些侍衛大哥強得讓人安心!
侍衛也發現了門口探頭探腦的杏杏,臉上變了顏色:「大小姐?!您怎麼在這!」
其中一個侍衛趕忙往那斷了手的人拐子面前站著,想著擋一下血腥的場面。
杏杏「咳」了一聲。
這倒也不必,反正她也已經看見了……
「先把地窖里的人救出來吧。」杏杏道,「也不知道裡面關了多少人。」
侍衛聽命,從人拐子身上搜了鑰匙,把地窖打開了。
地窖里關了好些小孩,以女孩兒巨多,男孩兒也有幾個。
她們被放出來的時候,都難以置信的喜極而泣,一時間儘是哭聲。
救出來的孩子,因著牽扯到走失案要結案,還要給人拐子定罪等等,還要再去衙門那走一遭登記一下。
楚么娘撲在婁如慧懷裡哇哇大哭,顯然怕極了。
這一哭,院子裡好些旁的孩子也都跟著哭了起來,要找爹的,找娘的,方才那幾個砍人如切瓜的侍衛們僵立當場,一個個腦袋都大了。
杏杏環顧一周,眼神落在吵得最凶的一個半大少年身上。
那少年正背對著她,跟一個侍衛聲嘶力竭的喊:「你快去找我爹娘來接我!快去!」
他情緒顯然崩潰極了,腿也有些瘸,應是在地窖里受了什麼傷。
讓杏杏側目的,卻是在清冷的月光之下,這少年身上的衣裳,雖說污糟的很,但應是月白色沒錯。
衣擺處也卻如先前那鏢師所說,繡著青竹。
杏杏想,這就是有人特特找了門路,花了大價錢也要讓人拐子把他給弄死的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