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老爺鄒夫人眉開眼笑,仿佛下半輩子的榮華富貴已經近在眼前了。
「可那孩子,還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呢,這怎麼辦?」鄒老爺直嘆氣,「平白無故的,我們說是她爹娘,那孩子不信又能怎麼辦?」
鄒夫人卻得意一笑,胸有成竹道:「那孩子出生的時候,我仔細看過,她大腿根部有處胎記……另外,實在不行不是還有滴血認親麼?」
鄒老爺深以為然。
他又滿是唏噓:「聽說咱們那孩子生的極好,想來是可著咱倆的優點長的,真想看看,這些年那孩子長得如何了。」
鄒夫人與鄒老爺都期待的緊,叫了個小廝,去信國公府附近見天的等著,等於明珠出府。
鄒夫人與鄒老爺卻是不知,他們前腳找了機靈的小廝去信國公府門前等著,後腳老管家也派了個小廝,悄悄去了信國公府。
只是,老管家派去的那小廝,卻是徑直去了後門,給後門看門的侍衛看了眼自己的腰牌,那侍衛便放行了。
小廝直接被領到了老信國公跟前。
小廝抱拳行禮,把鄒老爺鄒夫人關上門在屋裡說的那些話,盡數複述給了老信國公。
信國公老夫人雖說被杏杏救了回來,但到底年紀大了,身體這般一折騰,著實有些扛不住。
老信國公便沒讓信國公老夫人再跟進這事。
老信國公這會兒更是慶幸沒讓他老妻聽到那夫妻倆的談話內容,不然,非得氣得暈厥過去不可!
饒是久經沙場的老信國公,聽到那對夫妻以那般輕鬆口吻說起換子內幕時,都氣的胸口氣血翻騰。
若不是為著長遠計,老信國公這會兒就想提劍去把那對夫妻給砍了!
來報信的小廝垂手而立,輕聲問老信國公:「國公爺,咱們下一步怎麼做?」
老信國公強忍住喉頭翻湧的血腥味,冷聲道:「先別輕舉妄動。」
看那對夫妻的計劃,是想跟於明珠接觸了。
老信國公倒也想看看,於明珠會如何做。
還有,事關杏杏……
老信國公一想到,杏杏當年才三歲多,被這狼心狗肺的一家子推入滾滾江水中,就恨得牙痒痒!
老信國公深吸一口氣,囑咐那小廝:「……你繼續在鄒家潛伏,順道收集一下證據,人證物證都要!」
小廝領命稱是,悄悄離開。
書房裡就只剩下了老信國公一人。
老信國公站在原地良久,但心頭那股氣一直難以平復。
他真是恨不得把那家子人給抽筋剝皮!
……
鄒老爺派去的小廝在信國公府門口蹲了兩天,終於蹲到了信國公府女眷出行。
小廝裝作路過,聽到丫鬟的交談聲,確認了出門的就是於明珠於大小姐。
小廝精神一震,悄悄跟在於明珠馬車後頭,追了一炷香的時間。
見信國公府的馬車總算停在了一處酒樓,從馬車上走下來一位容貌傾城的千金大小姐,扶著丫鬟的手進了酒樓。
小廝眼前一亮,又悄悄跟了上去,聽見丫鬟在問掌柜雅室的事。
小廝盤算著估計這位信國公府的大小姐要在這待一段時間,他悄悄溜出了茶樓,趕忙去鄒府報信。
鄒家的位置其實離著信國公府不算遠,這小廝一路小跑,喘著粗氣跑回了鄒家。
鄒夫人這兩日心裡存了事,也不出門去看京城繁華了,一天天在屋子裡坐立難安,就等小廝來回話。
一聽到丫鬟說,小廝來回話了,鄒夫人激動的不行,直接起身就往外走:「人呢?」
小廝這會兒跑得滿臉通紅,氣都沒喘勻,一邊氣喘吁吁的,一邊跟鄒夫人回稟:「……那位信國公府的大小姐,去,去了鑫如酒樓。夫人要是想見那位大小姐,得趕快,小的也不知道那位大小姐能在酒樓待多久。」
鄒夫人大喜,趕忙喊著丫鬟給她梳妝。
恰好鄒萍萍來尋鄒夫人,見鄒夫人就快把梳妝檯上那幾樣首飾都插在頭上了,身上穿的也是最新的一件衣裳,鄒萍萍心裡咯噔一下:「娘,你這是要出門?去哪啊?」
鄒夫人哪有心情去敷衍鄒萍萍,揮揮手,不耐道:「娘有事,萍萍你去找你大弟玩去。」
鄒萍萍扁了扁嘴,不高興得很。
但她不高興歸不高興,也不敢說什麼,看著鄒夫人盛裝打扮,歡歡喜喜的出了門。
鄒萍萍眼珠子一轉,悄悄跟在鄒夫人身後,也出了門。
鄒夫人一心想著要當四皇子妃的女兒,根本就沒注意身後。
鄒夫人站在鑫如酒樓前,莫名有些緊張。
來報信的那小廝先去後院看了一眼,出來歡喜道:「夫人,信國公府的馬車還停在後院呢,那位於大小姐還在酒樓里沒走。就是小的不好跟太近,不知道於大小姐是哪個雅室。」
「無妨,左右也要等她出來。」鄒夫人強作鎮定的點了點頭,拎著裙擺邁進了酒樓。
這酒樓雖說以酒為主,但日常也是有菜餚茶水點心提供的。鄒夫人要了一壺茶,一碟點心,坐在大堂角落,眼睛一直盯著樓梯口那兒,生怕錯過什麼。
實際上除了於明珠剛出生那兩日,往後她再也沒見過於明珠,根本不知道她長什麼樣。
雖說小廝就在一旁看著,但鄒夫人莫名覺得,還是自己盯著更好些。
功夫不負有心人,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小廝眼前一亮,悄聲道:「夫人,那位穿著淡煙紫色留仙裙,頭上帶著步搖的小姐……小的親眼看見她從信國公府的馬車裡下來。」
鄒夫人眼前一亮,幾乎是不錯眼的看著眼前從樓梯上緩緩下來的少女。
她一眼就能看出來,那就是她的女兒!
她的女兒果真如傳聞中那般,生得天下地下獨一份的好看!
她的女兒也太會長了,這就是可著她跟她爹的優點長的!
鄒夫人激動極了。
但她再激動,也不會做出大庭廣眾之下直接認親的蠢事來。
鄒夫人只直勾勾的看著。
於明珠下樓梯的時候,明顯能感覺到一股炙熱無比的眼神一直在盯著她看。
於明珠蹙了蹙眉,眼神在大堂里梭巡了一圈,最後眼神落在了鄒夫人臉上。
於明珠頓了頓。
那張臉似是對於明珠眼神的駐足十分驚喜,下意識對於明珠露出一個諂媚的笑來。
於明珠見過太多次旁人的討好,這婦人的諂媚討好並沒有什麼不一樣的。
但於明珠也不知道怎麼了,在看到那婦人的臉時,她心跳得有些厲害。
撲通,撲通的。
於明珠收回了視線,眉宇間多了幾分陰沉。
她這幾日煩躁的很,好不容易借了二房那個傻子庶女的手,把塗滿了月漆樹汁液的木雕送到了那死老太婆的房中。
明明,明明就要成功了!
但又是喻杏杏!
那死丫頭!
又是她攪了她的好事!
於明珠心裡隱隱都有了個想法——這喻杏杏,怕是生來克她的!
於明珠今日是出來散心的,沒想到心情沒放鬆多少,又遇到這麼個直勾勾盯著她看的瘋婆子!
於明珠沒說話,但她身邊的丫鬟一看她們家小姐的臉色,就知道她們家小姐這定然是不高興極了。
丫鬟也不敢多說話,只能趕緊扶著於明珠的胳膊,讓她家小姐下樓再快些。
於明珠心情有些差的下了樓,在邁出鑫如酒樓門口的時候,鄒夫人終是忍不住,「哎」了一聲,期期艾艾的過來了。
丫鬟瞥一眼於明珠的臉色,怒道:「哪裡來的人,好生沒規矩!哪有這樣『哎』來『哎』去喊人的!」
鄒夫人見信國公府的丫鬟都這般有威儀,當即被嚇了一跳。
同時心裡也湧起一股歡喜來。
這就是權勢嗎?
等她女兒當上了皇后,她是不是也能這般威風?
於明珠抬手,制止了丫鬟的呵斥。
這裡到底人還是多的,這丫鬟代表的是她信國公府大小姐的臉面,總不好讓人覺得她在仗勢欺人。
「這位夫人,你找我有事?」於明珠聲音柔和,絲毫沒有因為鄒夫人穿戴的有些寒酸而輕視她,聽上去溫柔極了。
鄒夫人眼神落在於明珠鞋面上鑲嵌的那對粉珍珠上。
那般又大又圓的珍珠,又是極為名貴的粉色,在她們這些普通的富人家,都是能當傳家寶的存在。
但她的女兒,卻可以把這般好的珍珠鑲嵌在自己的鞋子上!
鄒夫人心底又浮起隱秘的歡喜。
鄒夫人朝於明珠彎唇笑道:「請問,您是信國公府的大小姐麼?」
於明珠笑道:「正是,夫人是?」
鄒夫人又激動又自豪的看著眼前的少女。
她的女兒,她的女兒出落的這般亭亭玉立,這般曼妙動人!
也難怪當今聖上要早早的下旨,定下她女兒與四皇子的親事。
鄒夫人越想越是難掩激動,她露出個笑來:「大小姐好。我姓萬,夫家姓鄒,今日冒昧來尋大小姐,是有樁要緊的事要跟大小姐說。」
於明珠沒說話。
於是,於明珠身邊的丫鬟便再次呵斥出聲:「大膽!你瞧瞧你說的什麼話!你把我們大小姐當什麼人了,你說有要緊事,我們大小姐就得聽你講那勞什子要緊事?」
鄒夫人愣了下,試圖解釋,可她總不能在眾目睽睽下跟於明珠說,我是你親娘!
鄒夫人也不太確定,於明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並非信國公府親生一事。
她只能委婉道:「……大小姐,我家小女兒,在胳膊根部,有一處紅紅的胎記,你說,那胎記好去掉麼?」
丫鬟聽的不明就裡,但於明珠一聽這話,心就一下一下像是有人在捶打一樣!
胳膊根部,紅色胎記……
這人是在說她大腿根部那處的紅色胎記吧!
於明珠幾乎是下意識皺眉去看鄒夫人,驚怒交加:「你這話什麼意思?」
鄒夫人趕忙擺手:「大小姐別誤會,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想跟大小姐單獨聊聊。」
於明珠一顆心跳得越發厲害。
她定定的看向鄒夫人。
突然發現,鄒夫人雖說年紀大了,又有些不善保養,臉上留下的歲月痕跡很重,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眼睛,從某些角度看去,竟是與她的眼睛有些像……
於明珠心跳的越發重了,一下一下的,像是馬上要躍出胸腔。
她腦海中閃過一個近乎荒謬的念頭來——
但於明珠不敢將那念頭想得太深入,她沉沉的看向眼前的婦人,許久沒說話。
鄒夫人搓著手,站在那兒等著於明珠回話。
最後,於明珠深吸一口氣:「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
她回身,又跟掌柜要了一間雅室,直接上了樓梯。
鄒夫人見狀大喜,快步跟了上去。
鄒萍萍躲在暗處,看到這一幕,簡直要瞪圓了眼。
那個一看就穿的極為華貴的大小姐,是誰?!
她娘怎麼會突然去攀附這樣的人?!
最關鍵的是,她剛才突然覺得,那位穿著打扮很是華麗的大小姐,長得與她大弟小時候,還沒長胖,還是粉雕玉琢白糰子那個時期的長相,有些地方是真像啊!
鄒萍萍心裡一頭亂麻,又見她娘跟著那位衣著華貴的大小姐上了樓。
鄒萍萍咬了咬牙,也邁進了酒樓。
然而她想上樓的時候,掌柜卻攔住了她,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鄒萍萍幾番,溫言出聲問道:「這位小姐,您是有預定,還是找人?」
鄒萍萍漲紅了臉。
她咬了咬牙,最後也沒法說出是找誰來,只能悻悻的出了這鑫如酒樓。
鄒萍萍走出酒樓門口,忍不住回頭往二樓看去。
她娘,到底在跟那個大小姐,說什麼?
……
這會兒鄒夫人,鄒萬氏,正坐在雅室中,眼神卻止不住亂飄,打量著這雅室的裝潢布局。
她十年沒來京城了,京城的流行早就變了樣子,鄒萬氏只覺得這雅室一看就昂貴的很。
於明珠坐在鄒萬氏對面,把鄒萬氏那上不得台面的樣子盡收眼底。
她眼裡閃過一抹嫌棄,面上卻依舊是溫和的笑意。
於明珠甚至把貼身丫鬟都支開了,這會兒雅室里只有她與鄒萬氏。
「好了,夫人,眼下這裡沒旁人了,你可以說了。你找我,到底是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