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弒父殺君(二)

  穆婉逸的眼神愈發晦暗,她盯著皇帝,細聽他起伏錯亂的呼吸節奏。

  終於,父女二人終於走到了這一步。

  皇帝做出這樣的決定一早便在穆婉逸的意料之中,她十分了解她的父皇,知道他最在乎的是什麼。

  迎著皇帝的氣頭,穆婉逸揚聲道:「前朝多有彈劾三弟文書,昭都百姓多有親見三弟惡行,是父皇一再包庇,對那些污糟事視若無睹,才滋得他愈發放肆。如今父皇要大查大辦,也正好要天下萬民都好好瞧瞧咱們皇家的笑話。兒臣覺著,甚好。」

  若非將臉面看得極重,又守著與故皇后的生死之約,皇帝一早便會廢黜掉穆修齊太子的位置。

  穆婉逸此時提及種種,正也是皇帝心頭的隱憂。

  到時千夫所指,明面上無人敢言,背地裡還不知要怎麼戳他這個皇帝的脊梁骨。

  養不教父之過,穆婉逸與穆修齊這些年積累下來的罪行罄竹難書,這些拿了實證當真定罪,恐怕凡此種種足夠養活昭都百八十個說書攤的營生。

  臉面是重要,可怎能重過大昭國運?

  皇帝長舒一口氣,平視著穆婉逸,用蒼老刺耳的聲音說道:「朕不怕百姓的議論,但朕怕對不起穆家的列祖列宗。」

  「穆家的列祖列宗?」穆婉逸遽然發笑,威儀端然形象霎時蕩然無存。

  她也不再恭謹立身,而是順手挪了把紅木椅,在皇帝並未賜座的情況下正坐在他面前,「父皇知道這麼些年,兒臣在您和皇祖父身上都學到了什麼嗎?」

  她看著皇帝厭惡的表情,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只將一字學了個精明,便是『奸』。這大昭的天下從前是慕容家的天下,昭景帝慕容欒景將皇祖父視若肱股之臣,將大權易他,又善待穆家上下,抬為一等公,授勳,許世襲爵位。可皇祖父做了什麼?他趁著昭景帝病弱時肆意弄權,挑兵起義,尋了個莫須有的罪名扣在昭景帝頭上,招兵買馬掀起大昭內亂。」

  穆婉逸倏然豎起三根手指頭橫在她與皇帝面前,滿腔戲謔道:「三年,這場仗打了整整三年,餓殍遍野,馬革裹屍,大昭因此戰傷亡不下百萬!最終皇祖父贏得了天下,怕得世人詬病未改大昭國號,卻登基稱帝,做了萬民不服的野皇帝。從前隸屬於大昭的外境七十二部也因此徹底分裂,各據一方勢力,便成了如今的南國與西絕國。」

  「昭豐帝慕容玄珏好容易統一南蠻與幽都,創下諸國統一的一片盛景,卻這樣生生被皇祖父給打散了。」她笑里含了幾分譏諷望著皇帝,問他,「父皇你說,皇祖父為人臣不忠,為得權擾得天下大亂,此舉,可為『奸』?」

  (穆婉逸說得這些是上一本書的劇情,慕容玄珏是上一本書的男主,夢幻聯動一下,沒看過的也不影響你們看接下來的劇情。)

  穆婉逸說出此等大逆不孝的話,宛如一記記重鞭,鞭笞在皇帝心房。

  他捂著胸口,面色愈發難看,沖穆婉逸低吼道:「當年你皇祖父起義,是因昭景帝昏庸無能,暴虐不堪,致使民不聊生,百姓怨聲載道,你皇祖父不想見黎明百姓受苦,這才反了他,以救天下蒼生。史官的記載你自幼有讀,這些胡話是誰告訴你的?」

  「歷史總是由勝者書寫,知曉那些事的舊人都死了,後人讀了史書,看見什麼便以為是什麼。昭景帝要如父皇所說當真劣跡斑斑,盡失民心,那那場內鬥苦戰如何會打了三年?且旁人不知此間事究竟誰是誰非便罷了,父皇會不知?」穆婉逸冷笑,「兒臣以為父皇不但知曉,還將皇祖父的弄權之術學了個明白通透。」

  穆婉逸起身,跨步上台階,步步接近皇帝,用一種不屑迫問的語氣連聲道:「父皇撮合我與西絕王的婚事時,心裡便謀算著來日如何借刀殺人,此舉算不算得『奸』?」

  「我與西絕王成婚,西絕奉彩十三萬六千兩,幾乎是西絕半年的稅銀,令還有長君大半生的積蓄都給了大昭,更婉言與大昭休戰,永世不互犯。父皇笑著收下錢銀,簽署停戰文書,與長君把酒言歡,一口一個賢婿叫的順口。而轉眼於我大婚當日,父皇命數十暗衛躲在嫁妝中行刺長君,一劍斃命讓他死在我懷中鮮血染紅了我的鳳袍,出爾反爾言而無信孑孓小人,如此,算不算得『奸』?」

  皇帝情緒越來越激動,喘息聲也越來越重。

  他的神情開始變得猙獰,指著離他近在咫尺的穆婉逸,嗓間只能發出微微氣聲,「你......你!」

  「我還沒說完!」穆婉逸一把將皇帝的手打到一旁,眉目生厲繼續道:「你明知淑貴妃與戲子情好,卻棒打鴛鴦以強權強搶她入宮做你的妾,更殘忍殺害了淑貴妃的情郎,此舉算不算『奸』?你嘴上仁義道德情深義重,說對母后一生傾情,再無二後。又執意要立淑貴妃為後,與我們說她是母后的替代品,與她說她就是她並非是誰的影!陽奉陰違,這,又算不算『奸』?」

  穆婉逸最後一聲喝加之她猙獰的表情著實嚇到了皇帝。

  他後背靠在椅背上,嗤嗤喘著粗氣,胸口的憋悶漸漸化為洶湧的窒息感,令他說不出一個字。

  穆婉逸不依不饒,豁然挺直腰杆傲然睥睨著皇帝。

  此刻,仿佛她才是高高在上的皇權持有者,「父皇『奸』,則兒臣『奸』。兒臣盡得您的真傳,您不喜樂?您把皇位傳給四弟又能如何?除非您處死了兒臣和三弟,否則兒臣與您保證,四弟決計活不到登基的那一日。」

  皇帝渾濁的瞳孔里半是恐懼半是憤怒,穆婉逸躬身下去湊到他面前,唇齒間吐出幽然芬芳,「怎麼?父皇不信?虎能咬死二弟,蛇就能鑽入四弟的被衾里。大不了玉石俱焚,無人登基,放著大昭的天下拱手相讓平王好了。」

  她笑,笑里藏著綿密的針,「反正兒臣從來都沒有在乎過這天下。兒臣在乎的,一早就被父皇奪了去,毀於一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