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崢這兩日在宮中逗留的時間越來越久。
他是外臣,理應下朝離宮。
他在宮裡的時間越久,說明今次發生的事情愈為嚴重。
大理寺將穆婉逸徹查了個底朝天,愣是什麼都沒查出來。
她底子清白的像個聖人,甚至每月的俸祿有一半都會捐給民間疾苦百姓,為人歌功頌德。
這也正是問題所在。
穆婉逸吃穿用度樣樣都追求奢靡,她哪裡來的那些銀子供她去揮霍?
皇帝命大理寺將卷宗交給督察院一同協辦,更向顧崢委以重任。
是夜,顧崢命人傳話,朝中事忙,今夜無暇歸府。
劉氏母女得了這消息,便明白時候到了。
晚膳時,一大家子人攏在一張桌子上,劉氏對晚青格外親切,一會兒夾菜一會兒添茶,活脫下人模樣。
可她夾給晚青的菜,晚青一口也沒吃。
劉氏見晚青將自己夾給她的菜都撥弄到一旁,有些不豫道:「這些都是青兒妹愛吃的,二娘特意吩咐廚房注意火候,必得和你口味才好,你不嘗嘗?」
晚青笑笑不語,佘太君夾了塊雞腿遞到晚青碗裡,「乖乖,記得你小時候一頓能吃三五個雞腿,祖母夾給你。」
晚青親昵謝過佘太君,旋即將那雞腿放入口中吃得起勁。
劉氏有樣學樣,同也夾了快雞腿遞給晚青,「來,二娘也給你夾一塊,多吃些,好事成雙。」
眼見雞腿就要落到晚青碗中,晚青卻用胳膊肘將碗杵到一旁,令那雞腿落在了桌上。
「呀,髒了。」晚青沖身後立著的荷洛使了個眼色,「別浪費,拿去餵狗。」
荷洛憋笑拾起雞腿退下,劉氏的臉都綠了,「是怎麼個意思?我一片好心,你卻當成驢肝肺?」
「甘霖娘說什麼呢?」晚青放下碗筷,飽滿的嘴唇上沾著雞油愈發晶瑩,「你好心待我我怎會不受?只是你用你用過的筷子夾菜給我,我哪裡知你有無怪病?病從口入,吃進肚子裡的東西可不是開玩笑的。」
劉氏撂下筷子,雙眸眯成一條幽窄的縫,「我夾給你便有怪病,老太君夾給你便用的香甜,你這話是要說給誰聽?」
席間賀氏只顧用膳一言不發,聽劉氏說完這一句,才取過帕子抹去嘴上星點油漬,定聲道:「食不言寢不語,妹妹一張巧嘴自坐下就沒消停過,咱們到底是要聽你說話還是安心用膳?」
劉氏不怕賀氏,掩面倩笑,「那是對外人的禮~自家人吃飯不都是說說笑笑的?死氣沉沉一言不發,哪裡算家?」
佘太君眉頭緊蹙,臉上寫滿了『厭惡』二字。
她瞪劉氏一眼,嗆聲道:「大字不識幾個,嘴倒閒不下來。喜歡說話,打明兒起用膳前就立在膳桌旁給咱們說段書,書說完了那唐詩宋詞也挨個背上一遍,再不成就唱兩首崑曲兒,總不能活脫把你給憋死。」
佘太君說話,劉氏沒膽頂嘴,只得埋下頭撥弄著碗裡的米飯。
她已經閉嘴了,佘太君卻不買帳,「筷子別在碗裡瞎杵,活脫是個要飯的,掉價。」
而後面向晚青,眉頭霎時舒展開來,眼角笑出了層疊在一處的魚尾紋,「青兒妹不想吃就不吃,喜歡吃什麼給祖母說,祖母夾給你。」
嗯,既然要貫徹落實乖乖女的形象,懟劉氏母女這事兒還是留在大伙兒都瞧不見的地方吧。
要不然總顯得自己和她們一樣小家子。
晚青夾起了一筷劉氏夾給她的咕咾肉,笑道:「我也是與甘霖娘開個玩笑,可別不悅了。我吃便是。」說著咀嚼兩口吞下腹,念叨著好吃。
饒是如此她還覺不夠,竟還給劉氏母女夾起了菜。
「來,碧池姐姐,這紅燒肉你最愛吃。」
「甘霖娘,你愛吃魚,這塊給你。」
她給顧瀟盼碗裡夾了老大一塊流油的肥肉,給劉氏碗裡夾了一塊只見刺不見肉的魚塊。
佘太君看著,她二人只得硬著頭皮吃下。
晚青眼睛機靈轉著,看一眼身旁的顧舒然,彼此會心一笑。
同樣有眼神交流嘴角上揚的,還有劉氏母女二人。
劉氏給晚青夾菜的時候,往筷子上塗抹了藥效極強的迷藥。
保管她吃上一口,這一整夜都睡得踏實。
*
用完膳,晚青便覺得有些困。
今兒她覺得心裡有些空落落的,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想了會兒才恍然大悟:天!今天穆弈秋竟然沒有來纏著她??
欣喜之餘晚青伸了個懶腰,荷洛打了盆水端進來伺候她洗漱,她打著哈道:「今兒累了,不折騰。你也早些回去歇著。」
荷洛攙扶晚青上榻後,便吹熄燭火退下。
次日清晨,晚青覺得渾身酸疼的厲害,頭腦昏昏沉沉,嗓尖兒冒火。
她閉著眼,慵懶喚了荷洛一聲卻無人應。
等等,怎麼這床這麼硬,這麼涼?
我被子呢?
晚青乍然驚醒坐起身來,這才看見眼前令人震驚的一幕。
她躺在珍寶閣的地上,面前是碎了一地的琉璃。
晨起柔和的日光透過窗縫灑在上面,映照出如水面激起漣漪的波光微漾。
在那一片璀璨光斑的中央,是碎成了七八段的羊脂玉塊。
晚青高呼一聲『臥槽』,雙手撐地站起來看著一地的狼藉,懵了......
羊脂琉璃垂楊柳被砸成了粉碎,琉璃做成的枝條每一根都被人折碎成玻璃球大小的顆粒,毫無章法地分布著。
而她的寢衣上,更沾上了許多細小反光的琉璃碎片。
晚青很快就意識到,自己是為人陷害,一時掉以輕心著了旁人的道。
能做出這事的除了劉氏母女倆還能有誰?
眼下不是理清楚是誰算計她的時候。
趁著還沒人發現,自己得先從珍寶閣偷溜出去,免得惹禍上身。
可當她走到門口時,卻聽見外頭傳來了顧崢的聲音。
「陳公公放心,賀禮之事事關重大,內人自當好好保管,不會有虞。」
「顧大人說這話不是見外了?只趕巧出宮辦事,又逢您連職得空回府,才跟您一道來。查看賀禮是小,與您暢飲兩杯才是雜家的本意。」
晚青透過門縫望出去,見一大家子人正擁著一內監朝珍寶閣走來。
珍寶閣出入就那一條路,自己還能往哪兒跑?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