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2章 家主三思

  第382章 家主三思

  「老朽不敢誆騙家主。起初,私鹽不過是在個別布政司盛行,鹽課提舉司的人也照例處置私鹽販子。可無奈私鹽暴利,更有甚者買通了官府,也能在大賺一筆後全身而退。故而,私鹽屢禁不止。」

  鹽莊掌柜說到此處,不免扼腕:

  「這些人無需鹽引便可獲漁利,叫那些正經鹽商怎麼看得下去?!」

  「所以為了壓本錢,他們就想了這個法子?」看著鹽莊掌柜痛心疾首地點頭,陸挽瀾黛眉微蹙,「那人吃了這種鹽,就不會出事嗎?」

  「這」鹽莊掌柜第一次犯了難,「還從未聽聞,只是依老朽陋見,那硝石要麼被朝廷收去做黑火藥,要麼就是做成了煙花放火戲。能著火的玩意,人吃下去總歸不好。」

  此話一出,諸位掌柜的竊竊私語便如潮水般湧起。

  就連侍奉茶水的小喜也氣得鼓起兩腮,怒罵道:「這些沒良心的,竟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兒,也不怕遭雷劈?」

  「可不是嘛。」掌柜們紛紛附和。

  不過大罵鹽商的話,陸挽瀾卻是沒心思聽了。

  私鹽屢禁不止自有原因。

  那咸布買賣的生意,前有豫王蕭逸寒大擺斗八仙給私鹽販子保駕護航,後有謝太傅眾目睽睽之下替庶子認罪,這中間,保不齊牽扯多少世家大族和朝廷命官。更何況還有一個家破人亡的前山西布政使蔡察做前車之鑑。

  鹽課提舉司的人怎麼敢管?是嫌命太長嗎?

  不過鹽莊掌柜這番言論,卻讓陸挽瀾心中又生疑問。

  當初追查咸布案,五哥陸雲歸斷言咸布上的鹽是井鹽,井鹽產自西南邊境,那販私鹽的人為什麼捨近求遠,不選山西、江南的鹽,一定要西南的井鹽呢?

  難不成只是因為混入硝石,更有賺頭?

  她鳳眸掃視一圈,待掌柜們安靜下來,又看向鹽莊掌柜將話題拉到私鹽上頭。

  「我聽說,大周開國初期有一種咸布,現在被當作販私鹽的手段,掌柜的可曾見過?」

  聞言,鹽莊掌柜忽而抬眉,見陸挽瀾眼神中未有半分好奇狡黠之色,不知家主是對這旁門左道上了心,還是以此試探自己。

  四爺不在,他不敢胡亂作答,可家主既然問了,他也只能據實相告:「確有其事。」

  「如此說來,只要買通當地的官府」陸挽瀾單手拖著下巴,望著頭頂的牡丹粉蝶天花,若有所思,「再將摻了硝石的井鹽,製成咸布,賣到京城,豈非一本萬利?」

  說者無心。

  可這話卻似平地驚雷一般,炸在掌柜們耳中。

  !!!

  這話什麼意思?!

  家主這是、這是想販私鹽?

  鹽莊掌柜這把老骨頭更是震驚地無話可說,唯有「咣」地一聲,跪倒在地,懇切道:

  「家主三思!」

  其餘掌柜亦從兩側花梨木太師椅中起身,齊齊立於鹽莊掌柜身後,拱手進言:「家主三思!!!」

  這些掌柜中,不乏定國公陸老將軍的舊部,雖解甲從商多年,成日只顧處理繁雜瑣事,可一身從屍山血海中滾出的煞氣,也不是說磨就能磨沒了的。

  區區四字,如驚濤拍岸。

  連帶著正廳的上空,也似蒙上烏雲壓頂的氣息,令人窒息。

  陸挽瀾未料想自己隨口一問,竟使得掌柜們這般緊張。柔荑剛搭在太師椅把手的雕花上,還不等起身,就聽鹽莊掌柜極其嚴厲地斥責起自己:

  「陸家江南鹽場產鹽頗豐,家主何必捨近求遠?再者說,商人雖逐利,更要奉公守法,販私鹽是殺頭的重罪!我等斷不會讓家主誤入歧途!」

  「我」

  不待陸挽瀾解釋,綢緞莊掌柜的規勸緊隨其後:

  「況且那井鹽所出之地實乃西南邊境,邊陲地勢險要,井鹽只能靠戍邊將士從押運軍備的山路運出來,再換水路上運河,光是漕軍這一關就不好過。一路山高水長,除了損耗及舟車雜費,還要製成咸布。里里外外的花銷可不是一筆小數目。」

  得到其餘掌柜點頭稱是後,語氣更透著恨鐵不成鋼:「無利可圖,怎可鋌而走險?」

  這番勸說有理有據,明面上是駁了陸挽瀾的面子,實際上,是說到了她心裡。

  是啊,無利可圖,何必鋌而走險?

  咸布案草草了之,聰明如三哥,又怎麼會看不到這案子背後的陰謀?

  西南盛產硝石。

  硝石,是製造黑火藥必不可少的原料。

  若說有人翻山越嶺賠本兒販私鹽,沒人會相信。可若是這些人打著販賣井鹽的幌子,私自押運硝石,製造黑火藥呢?

  在花炮局爆炸的煙花就是最好的例子,那些煙花可是風家從西南送到京城的。風、謝本是一體,也難怪,謝太傅會咽下這口氣。

  如此看來,這局勢反倒越發明朗了。

  「說的是呢!」

  陸挽瀾不動聲色鬆開太師椅把手,雪白玉指扶了扶鬢邊的鎏金鑲寶掩鬢,袖口繡著的水色蜻蜓隨之輕晃,無形中為她一身香色圓領短襖增添了些許靈動。

  而不合時宜的輕笑,更讓她接下來的話也帶有一絲戲耍眾人的意味:

  「販私鹽不就是為了銀子?以我陸家今時今日的地位,何須如此大費周章?我不過隨口一問,瞧把你們嚇得。」

  聽這口氣,家主剛才是在開玩笑?

  多數掌柜暗暗鬆了口氣。

  可還是有那麼幾個掌柜因此感到荒唐,規勸的言辭中,難免冒出幾句埋怨和斥責。

  「家主叫我們來是為了查帳,就不要胡鬧了!」

  「是啊,販私鹽可不敢隨口一說。四爺交待過,鋪面上必要謹言慎行,若被有心人傳揚出去,不是鬧著玩的。」

  前幾日因為進言在空白帳冊蓋上印璽的賴掌柜,更是趁機挑事:「四爺到底什麼時候回來?總不能什麼事,都讓這扶不起的阿斗來做主。」

  有了上一次因漕糧帳目數落家主、卻未受罰的經驗,這一次的掌柜們,面對陸挽瀾這個生意場上的小白,張口閉口間竟也開始放肆起來。

  仿佛忘了眼前的人曾經是怎樣一尊凶神。

  幸而天福樓陸掌柜是個精明圓滑的主兒,見這話茬不對,忙不迭站出來當和事佬。

  「家主。」

  陸掌柜掬著笑容,沒有半分僭越。可他看著陸挽瀾一言不發,就在那不咸不淡地喝茶,心裡就莫名地發慌:

  「您看這,這時辰不早了,接下來還有綢緞莊、茶廠和布行的帳需要學習,私鹽的事兒不如先放一放。」

  見陸挽瀾點頭,便伸手去攙扶跪在地上的鹽莊掌柜:「錢掌柜也別跪著了,快快起來繼續吧。」

  「也好。」

  鹽莊掌柜正欲起身,卻聽上首忽地飄出極輕、卻又清晰無比的兩個字:

  「且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