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4章 治傷
「師父!師父」
幾名侍奉在院使大人身側的御醫,眼睜睜看著救命的湯藥被打翻在地,除了哭著求郝大山進些藥汁外,已是束手無策。
而其餘身染大頭瘟的病患,見院使如此,也紛紛效仿,開始拒絕服藥。
陸雲歸才吩咐小藥童端進草棚的藥罐,轉眼便被裡頭的病患打翻。
一聲聲咒罵也夾雜著咳嗽從內里傳來。
「這藥治死了宮裡頭的娘娘!太醫院的人都不喝,怎麼還拿給我們來喝!想毒死我們啊!」
「就是!聽說喝了這藥,會斷子絕孫的!」
「你們胡說八道!陸太醫的藥治好了沈侯爺的公子!」
小藥童又急又氣,急忙為陸雲歸說話,可這些病患才不會聽他的勸說。碰了一鼻子灰後,便走出草棚,對著陸雲歸抹眼淚:
「五爺!他們不肯吃藥!咱們救不了他們!」
「別哭了,這罐藥也熬好了,你端著給前頭那些莊子上的人送去。」陸雲歸遞了手帕給小藥童擦臉,又把裝了新草藥的陶罐子放在灶上煎煮。
見陸雲歸和小藥童忙前忙後,竟還給那些想造反的刁民送藥,沈侯爺的幾個手下嗤之以鼻。
「陸太醫是發善心發過頭了吧!這些刁民沒得救!不如死了乾淨!」
「就是!要我說,這些刁民就是賤骨頭,你救他們,他們就蹬鼻子上臉想造反!何必呢?」
陸雲歸自然知道城南暴亂的原委。
可他剛到城南郊外看到的卻是,天寒地凍下的草棚里四處透風,滿身泥污的病患被胡亂關在一處,沒了呼吸的病患也未能及時被抬去焚燒。
而在王維全和沈侯爺的鐵腕之下,即使有人製造混亂,也很快被平息。
聽說運河邊上也是狼藉一片,可陸雲歸不敢想像,剛剛啟程的沈侯爺,會如何平息那邊的混亂。
保不齊又是一陣腥風血雨。
而他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傾盡全力,先將沒有陷入昏迷的病患安置在一處,再熬好藥汁勸他們服藥。
可由於自己的藥被人傳出有毒的風言風語,院使大人又如此堅決地拒絕服藥,病患們才會紛紛效仿。
即便如此,他們也只是想要活命,又有什麼錯呢?
陸雲歸不怪他們。
只是希望此時能有人站出來服藥,幫自己證明藥是有效果的,那樣便會扭轉局面。
「五爺!五爺快來!」
正當陸雲歸四處勸人服藥時,就見小藥童跑回來拉著自己的衣袖往前走:
「五爺,那邊有個人腿受傷了,伱快去看看!」
陸雲歸剛走到近前,就見昏暗的草棚里,一個身材健碩的莊稼漢子滿頭大汗坐在草蓆上,抱著腫成冬瓜一般的小腿,呲牙咧嘴地喘著粗氣。
小腿上的血洞,泛著焦糊和膿水,他一眼便確定是銃傷。
連忙吩咐小藥童去取藥箱,自己則蹲在一旁給莊稼漢子檢查腿傷:「這是銃傷,傷到了骨頭,幸好不深。」
話音剛落,小藥童已取了剪刀烈酒,和藥粉出來。
陸雲歸沒有去看莊稼漢子的表情,抬手撕開他的褲管,又用烈酒沾濕棉帕:
「我現在要幫你把鉛彈取出來,不過沒有麻藥會很疼,你忍耐一下,再晚這條腿就廢了。」
莊稼漢子知道這是新來的庸醫。
本想罵兩句娘,可剛一張嘴,便覺得小腿被冰涼的棉帕覆住,隨即傳來的是一陣鑽心劇痛,接著咬住小藥童遞過來的木棍,就再未發出任何聲響。
陸雲歸下手利索,很快就將鉛彈從他小腿的骨肉里剜出。一手按住不斷滲血的傷口,一手拿起藥粉止血。
待包紮完成,又起身拿烈酒淨手:
「你不要隨便起身,傷口不要沾水,待會兒需要喝一帖退熱的藥,過兩個時辰我再幫你換藥。」
他說完,轉身便走。
身後的莊稼漢子看著被包紮好的小腿目瞪口呆。
可他就算再傻,此時也品出一個道理:這個太醫把自己當個人看。
而陸雲歸的所作所為,都被吏部尚書王維全看在眼裡。
他剛從院使郝大山的營帳外離開,正盤算著要怎麼把驅疫不利的罪名推給太醫院,便聽說陸雲歸正四處找人試藥,甚至把心思放在暴民的身上。
雖說不會立即扭轉局面,可長久下去,總會有人吃了他的藥而痊癒。
若到那個時候再拉攏陸雲歸,為時晚矣。
王維全思忖片刻,便對手下官員發號施令:「帶幾個人去陸雲歸那,幫他給那些暴民熬藥!」
一旁的工部尚書王毅全,顯然沒有關注自家大哥說了什麼。
只是看完王大夫人沈氏的書信後,便暴跳如雷:「這個死丫頭,反了天了!」
見王維全沒什麼反應,又不解問道:
「大哥啊,你看完大嫂嫂的信,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呢?那六丫頭現在就敢跟大嫂嫂叫板,以後真嫁進了陸家,還能給王家人好臉色嗎?」
他說完,便又唉聲嘆氣:「大哥你怎麼就答應陸三兒了呢?不能永除後患,你這回可壞了大事了!」
「為兄壞了大事?」
王維全一想起這個弟弟在刑部的一言一行,恨不得脫了皂靴扔他臉上,可如今人在城南,千言萬語也只能化作一聲冷哼。
訓斥道:「那燕王要建新的府邸,榮貴人的陵寢也要修繕,一堆事等著你去操辦。族裡的事,不用你瞎操心。」
「大哥,可是六丫頭她」
王毅全再想說下去,便被王維全抬手制止:「為兄知道你想說什麼,此一時彼一時。她管著的鹽場、布行不在她的名下.嫁了人就帶不走,你擔心的那些自然也不可能發生。」
王毅全撇了撇嘴,再想反駁,卻聽到帳外傳來聖旨:「傳聖上口諭,宣工部尚書王毅全覲見。」
兩人急忙出帳跪地接旨,由於不知聖上召見所為何事,也無法商議對策。
王毅全嘆了口氣,便在自家大哥意味深長的注視下,上了馬車。
端著藥碗的陸雲歸站在馬車的另一側,目送御前的人離開後,便迎上了王維全深邃的目光。
「哈哈哈,有勞陸太醫了。」王維全滿眼笑意走上前,「事必躬親固然好,可也要保重身體才對。本官看陸太醫忙了這麼些時辰,不如到帳中一敘,也好歇息一下。」
「王大人不必客氣。」陸雲歸深施一禮,接著指了指藥碗,「下官還要再去勸院使大人服藥,就不叨擾了。」
見王維全點頭,陸雲歸便躬身退下兩步,轉身走向郝大山營帳。
只是還不等他踏進營帳內,便聽內里又傳出一聲虛弱的怒喝:「老夫不用你們、不用你們侍奉!都給我滾出去!」
「師父!」
「院使大人!」
「滾——」
幾本醫書被扔了出來,數位同僚連連搖頭從帳內退出。
跟著出來的是院使郝大山的弟子,見陸雲歸端著藥碗守在帳外,只是嘆了口氣無奈道:
「沒用的。我們知道你是好意,可師父他老人家不肯服你的藥.」
「現在連我們也被趕出來了,還有那麼多病患等著我們。」
幾人說完拍了拍陸雲歸肩膀,便帶著其他人一起去草棚照顧病患。
周遭砸碗咒罵聲還在繼續,陸雲歸定定地站在原地。
雖然不懂院使大人為何這樣詆毀自己的醫術,可一想到謝貴妃龍胎不保,是他老人家出手相助。陸雲歸便無法見死不救。
糾結了半天,還是在帳外問了一聲:「院使大人,下官端了藥,可否送進去?」
帳內無人應答。
「院使大人不說話,就是答應了。」
陸雲歸說著走進營帳,本來已做好被趕出去的準備,剛走兩步卻聽見內里傳來虛弱的聲音:
「是、是雲歸嗎?」
「正是下官。」
「你、你走近些……老夫,有、有話對你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