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華原本還在為趙無疆的僭越之舉而惱怒。
在她看來,以前有利用價值的趙無疆,打打趣也就罷了,但現在趙無疆沒了利用價值,還敢這般不知天高。
卻不曾想,這就是趙無疆的底氣來源。
若是趙無疆真知道李在淵衰弱期具體的到來時間,那麼,她的造反日期就完全確定了,許多準備就能精確無誤,為造反更添一份勝算!
但她素來謹慎,依舊試探道:
「無疆啊,我知道你是小孩子被看不起的氣話罷了,想要說出些驚世駭俗的話或是做出些驚世駭俗的舉動來證明自己。
你要知道,咱們這個皇上,對自身的衰弱隱藏得極好,不可能有人知道!
不可能,懂嗎?」
「開緣二年,李在淵第一次衰弱期。」趙無疆頭腦風暴,他腦海中仿若有書頁翻動嘩嘩作響,原著中所有的時間線在他腦海中浮現,被他迅速整理。
他氣勢愈發冷冽和強勢,身姿攜帶著無形的壓迫感襲向李昭華:
「開緣三年,你第一次察覺到李在淵似乎有衰弱的跡象,你造反之心,再次燃起!
開緣四年,你確定了,李在淵每年都有一段時間衰弱,你開始留心觀察!
直至開緣最後一年,你幾乎確認了造反計劃!
天佑第一年,你開始籌備。
十幾年過去了,你依舊摸不准李在淵具體的衰弱期,可能是秋,可能是隆冬,甚至可能是初春!
你分不清,衰弱期是從秋開始持續到春,還是只持續一個小階段!
你說得對,咱們這個皇上對自身隱藏得極好,你發現不了!
直到天佑十三年,為順應大夏氣運,改年為載,天佑十三載,你經過這些年的觀察和研究,你大致推斷就在這段時間,可你不敢賭,一遭失誤,滿盤皆輸!
但我可以明確告訴你,冬月初六,天佑十三載甲辰龍年大雪之際,便是他李在淵衰弱期的開始,持續到天佑十四載乙巳蛇年正月初六!
他褪龍化蛇,迎來這二十年,最為虛弱的一次!」
李昭華呼吸顫動,她難以置信怔怔盯著貼近的趙無疆,心中翻江倒海,從趙無疆說出開緣三年之事時,她就一次比一次震驚!
她的造反歷程,被趙無疆說了出來!
趙無疆沒了鎮北軍,在她眼中沒了造反價值,可眼下她突然發現自己錯了,大錯特錯!她一直忽略了趙無疆這枚棋子自身的價值!
天佑十三載冬月初六,距離現在只有一月有餘,這個時間點是真的嗎?
她盡力平穩心緒,問道:
「我如何確認你說的是真的?」
「愛信不信!」趙無疆緩緩直起腰,強烈的壓迫感重新融入他的骨子,他冷冷道:
「這些年你應該知道,衰弱期的李在淵,猜忌心何其之重!
你如果還要等,就等吧。」
李昭華眸光顫顫,當趙無疆說出她的造反歷程,她就不得不信!
「為什麼要幫我?」李昭華與趙無疆對視。
「我是在幫我自己。」趙無疆起身,就往屋外走去,盡人事聽天命,他該做的已經做了。
李昭華怔怔看著趙無疆遠去的背影,她突然有些懊悔,自己在之前,不該太功利認為趙無疆沒了價值,這導致倆人之間有了嫌隙,她得找時間彌補一下了...
「沈豪...」李昭華長嘆口氣,叩響桌面。
「長公主。」沈豪從側門推門而入,神色恭敬。
李昭華深思熟慮,下定決心,她低語:
「你受累,去趟嶺南,告訴鎮南王,今年冬月初六...起兵...」
沈豪身軀猛然一僵,鄭重抱拳:
「是!」
————
秋風呼嘯,馬蹄聲聲。
龍戰策馬,滿面憂心。
他將馬兒泊在皇宮外,對著守衛打了個招呼,便匆匆順著宮道向御書房前行。
高高的朱牆,遮蔽大半秋日的冷陽,深深的宮道,一眼望不到頭。
一如他此刻的內心,冷,幽,迷茫。
孤身走長道。
孤注一擲!
鎮北軍被調走的消息,讓靜修的他再也坐不住。
鎮北軍被調走,他這個北境大將軍,更加有名無實!
一向器重他的皇上肯定對他很失望!
近來接連的失利,天劍丟失,師姐出走,讓他徹底對趙無疆恨之入骨!
他深知自己必須要反擊!
既然師姐留不住,紛紛要去和狗住,那就怪不得他龍戰大義滅親,讓自甘墮落的師姐們,自食惡果!
龍戰在宮道上越走越快,斜斜的陽光,終究漸漸消失在了通往御書房的路上。
幽靜的御書房門口,他單膝重重跪地,字語鏗鏘:
「微臣龍戰,叩見聖上!
微臣有事啟奏!」
「講。」御書房內傳來李在淵慵懶又冷漠的聲音。
「啟稟皇上。」龍戰低眉頷首,眉宇深沉:
「微臣已經查明,世子殿下趙無疆,窩藏擾亂京都安寧,殘殺曹小蘭家人的兇手凌清雪!
世子殿下乃當朝駙馬,皇親國戚,微臣一時不敢貿然行事,恐有損皇家顏面...
想請一道聖旨,捉拿殺人兇手和窩藏罪犯的趙無疆!」
御書房內似是沉默了一個呼吸,隨後飄出一個字:
「准。」
————
王府,後院,趙霆嘯房間。
趙無疆挺直腰杆,跪坐在蒲團上,盯著小方桌上的靈牌。
他去長公主府的事,被老爹知道了,老爹很生氣,罰他思過。
他沒有思考過錯,只是在思念過去。
靈牌是他老爹立的,只有四個字,愛妻姚芳。
趙霆嘯坐在一旁,臉頰上皺紋如縱深的戰壕,噙著怒火:
「當著你娘親的面,好好想想,錯在什麼地方!」
趙無疆眨巴著眼睛,沒有解釋,只是盯著靈牌,娘親長什麼樣,記憶中都模糊了,但血濃於水的溫柔,他還能感受到。
趙霆嘯看著無疆一言不發,內心嘆了口氣,孩子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可是李昭華有造反的心吶!無疆去見李昭華,別的他都不擔心,唯獨擔心無疆的安危。
若是李昭華暗害呢?若是大哥猜忌呢?
「這些年,聽聞你在京都,欺男霸女,好色荒淫...」趙霆嘯面有怒容:
「老子現在回來了,還管不了你是吧?
你什麼時候能夠長大,不再由著自己的性子?」
「爹...」趙無疆盯著靈牌,眼眶沒由來的有些濕潤,不是懊悔,而是想到原著中忠心耿耿的老爹,最後沒有善終。
一個爹字,讓趙霆嘯氣消了大半,但他依舊板著臉:
「讓你修煉的劍法,你練到哪兒去了?
武道一途,要勤加苦練,不進則退!
你現在修煉劍法懈怠,劍法都未能完全領悟,什麼時候才能溫養劍氣?
男人十二替父志!
我以為還怎麼放心把家交給你!」
趙無疆不語,努力眨了眨眼,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他前路的霧太重,如今眼中的水汽太多。
一隻溫熱的大手按在了他的肩上,老爹聲音低沉:
「跪著好好想想!」
他沉悶點了點頭,卻看不到身後,老爹那慈愛的目光,以及無風自動的袖袍,溫和的劍氣,灌入他的身軀。
父愛無聲,劍氣潤骨無聲。
馬蹄有聲,兵甲碰撞有聲,王府外,京兆尹府和驍騎營的人馬齊聚。
兵士們抽出了刀。
龍戰陰鷙,翻身下馬,手中攥著聖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