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遲到了多年的答案，哪怕是告訴自己很多遍不問過往了。這個瞬間委屈、遺憾、憤怒和喜悅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鼻子喉嚨發酸，說不出話來。
等了很久，沒得到回應，他嘆了口氣。
「你別不說話，我本來以為我很有勝算的，你一沉默我就心慌。」
我低著頭搖了搖，甩掉了沒忍住的兩滴眼淚。站起來，抬頭看著他，他眼睛裡有著期待，或許如他所說即使結果不如人願，他也要為自己爭取一個機會吧。
「余毅澤，我的人生大多數時候都是平淡的，甚至說是無聊的。娜娜說我是因為沒有父母陪伴性格敏感孤僻，所以會一次又一次地選擇了逃避。但是我想告訴你的是，在我每次逃避之前，我都鼓起勇氣過。我就是這樣的人，雖然很不願意承認。我是一個做決定需要很久很久，但是當我遇到一點點不對的苗頭時，又會立即撤離然後把自己封回那個安全地帶。也許現在年紀大了一些，不再像從前那樣承受力那麼差，但是我還是我。現在可能還好，也許當真的打開心門之後你會發現我又小氣又敏感。」余毅澤聽著我一口氣說完這些話，往前走了一步準備開口，我制止了他。
「你聽我把話說完，免得一會兒我忘記要說什麼了。下次不知道什麼時候再有勇氣說了。」我深吸了一口氣，「你一直在說你很遺憾，但是我從來沒覺得遺憾過。因為我不確定即使當時我們在一起了就會有好的未來，留些朦朧美好的回憶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在相親遇見你之前，我已經很久都沒想起來你了，我覺得我的人生按部就班地走著就挺好，也許會找一個如你所說般不討厭的人過下去。可誰知道我們還能遇見，也許我就該和你有牽絆，但我怕我再一次鼓起勇氣後，最終又會被打擊的一敗塗地，我不像你只要一個機會可以不論結果。」說到這裡我低下了頭，用很輕的聲音說著無論他聽不聽得到。
「我要結果的，否則我就不會開始。」
他走過來伸出手抱住了我，夾克的拉鏈抵在我臉上有點冰。我聽見他的聲音在我的頭頂響起。
「我從來都想和你有一個好結局，但是我怕給你壓力，所以告訴你我不管結果。是我帶你進大學，讓你情竇初開，還擁有了你最珍貴的第一次，你的人生重要階段都是由我開啟的，我也想以後的每個階段都是我陪著你，我想讓你幸福的。」
我推開他和他拉開了點距離，看著自己的腳尖。
「還有，我家的情況你知道的，我不像其他人家庭圓滿。我家裡只有外公外婆，媽媽常年在國外，而且媽媽也有了她自己的家庭，以後外公外婆年紀大了我肯定要接他們過來和我一起生活的。」雖然我一直覺得我的家庭很幸福，但是大多數人對不完整的家庭還是抱有一些偏見的。「另外，我的房子是按揭買的，還有十幾年的貸款要還的。」
「好，我沒意見。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倒是沒有房貸壓力，可以承擔一部分的。」他聲音聽起來軟軟的，撓人心。
「你還是和你家人商量一下吧，尤其是我家裡的事情。我也需要時間考慮一下的。」平復了心情的跌宕，我抬起頭給了他一個自認很完美的笑容。
「好，我知道了。那你什麼時候能考慮好？」聽起來很著急的樣子。
「那···當然是看你表現啦。」說完這句話我就幼稚地踩了他一腳，往校門方向跑去。聽到他的腳步在身後響起來，莫名有點開心。
一路跑到停車場撐在車門外大口喘著氣，太久沒跑這麼遠了太累了。他看著我喘得跟條狗一樣說，「你這心肺功能也太差了，天氣再暖和一點了我帶你健身。」我接過他遞過來的水，喝了一口沒理他。
「去吃宵夜吧？」他開口。「你應該沒怎麼吃飽吧？在食堂基本就沒拿什麼東西，小吃街的東西一大半也進了我的肚子。」
「剛剛不是還要我健身？現在就拉我吃宵夜？」我坐進副駕駛拉著安全帶抱怨，不過確實是有點餓了，尤其是寒冷的夜晚需要熱量補充。
「健身是因為你心肺功能差，提高點體力。吃宵夜是因為你能量攝入不夠，怕你晚上餓肚子。這根本不是一回事。」他啟動車子開了出去。
回去的路上和來的氣氛有點點不一樣，具體什麼不一樣我也說不上來，輕鬆了許多，看窗外的景色都更沉浸了。
「看什麼呢？那麼入迷。」等綠燈的間隙，他問。
「看影子。」車窗上因為燈光原因打了一點點他的影子上去，我看到他轉頭看了一眼，透過車窗我們相視一笑。
他帶我來的是一家夜檔粥鋪，營業時間是下午五點到早上八點。這會兒正是人多的時候，一走進去滿面熱氣撲來，隨之而來的還有粥的香氣。走到點餐口，看看頭頂的餐牌再看看別人桌上的食物，選擇困難症的我不知道該點什麼了。
「這家的白粥熬得很好，配上他們自己的小菜和招牌的乳鴿試試吧？」他信心滿滿地推薦著，我點了點頭「再加一份油條吧，好久沒吃了。」說完找地方坐下了。
點完餐他過來坐下，把夾克脫了放在手邊的凳子上。熟練地燙起了碗筷來，一看就是熟客了。
「你對這裡很熟？」我也把外套脫下來放到凳子上。
「對，這家開了很多年了，我和周全上高中的時候就經常來。以前是個小店，現在越開越大了。」他把燙好的餐具放到我面前。
「我一直都很好奇一件事情，你那個衣服是怎麼回事？」從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就經常穿帶那個小怪獸的衣服，按理說再長情也不至於十幾年過去了還去買同一個牌子吧。
「什麼怎麼回事？」他看看他的衣服，並不知道我再說什麼。
「就那個小怪獸啊，這個牌子我看你從大學就開始穿了，這麼多年你還在穿，有點好奇這是什麼牌子，能讓你這麼鍾情。」我指了指他外套後面的小怪獸圖案。
「哦，你說這個啊。」他無奈的笑了笑，「你們家有解決剩飯的人嗎？」不回答我反倒問我問題。
「小時候，家裡吃不完的東西都會給外公啊。現在沒有了，吃不完就扔了。怎麼了？」他這問題問的真奇怪。
「我在我們家就是解決剩飯和接收剩餘物資的人。」他朝自己指了指。「我初中的時候我媽辭職了自己開一個服裝廠，那個服裝廠有一個國外長期合作的品牌找她代工，有時候打過樣的樣衣被退回來，就拿給我穿了，算是二次利用吧。」
「原來如此，我還想著你都這個歲數了，還買這個呢。」說著這些的時候，我們點的菜就上來了。
「怎麼？這是覺得我老了？」他拿過碗舀起白粥問我，我連忙擺擺手，「不是，我就是覺得這圖案和你的身份不太匹配。」接過碗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果然白粥熬得很好，粒粒分明但是又很稠，米香一下撲鼻而來。油條也是現炸的，酥酥的很好吃。我就著店家自己做的小菜喝著白粥，咬一口油條頗為滿足。
一雙筷子夾著一隻乳鴿腿伸過來，「嘗嘗這個，以前我和周全來兩個人能吃好幾隻。」我看著油光鋥亮的乳鴿腿，點了點頭。夾起來咬了一口，香酥脆瞬間到達頂峰。沒空說話朝他豎了個大拇指。
一頓飯吃得我微微出汗了，摸了摸滿足的胃我就要去結帳，他站起來攔住我。「我習慣有來有往的。」我提醒了他一下。
「我以為我們剛剛達成共識了，你管好你的房貸，生活算我的。」他怕是忘記了後面的事情。
「這不是還在考慮嘛。」我好心提醒他，他表示理解地點點頭坐下了。我去結了帳拿起外套走出去，看了眼時間十二點半了，好傢夥明天估計又沒有上午了。
車子開回酒店的路上，我就發起了飯暈，感覺隨時都能睡過去。車子一停好，我立馬就下車進酒店去摁電梯，他跟在身後看著我慌慌張張的樣子。
「不用慌，明天等你睡好了我們再出發。」他拿出房卡刷了樓層。
「我不慌，主要是太困了，想快點回去洗了睡。明早別叫我，我醒了會聯繫你的。」事先打好預防針，免得他在我還沒睡醒的時候來打擾。
「好，晚安。」刷開房門我朝他擺擺手，衝進浴室簡單洗漱了一下。倒在柔軟的大床上，瞬間就進入了夢鄉。
一整晚睡得很沉，第二天十點不到就醒了。我拿起手機看看沒有電話，沒有消息。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發了好一會兒的呆，確定了昨天晚上發生的那些事情是真實的。
【醒了】發了個信息給余毅澤，起床去洗漱。昨晚大半夜的還跑去喝粥，大早上起來臉腫得跟發麵包子一樣。趕緊去翻房間冰箱，裡面有兩罐冰飲料。包上毛巾，趕緊拯救一下浮腫的臉。
敷了大概十分鐘的樣子，看看鏡子裡的人，好像熟一些了。放下毛巾開始刷牙洗臉，刷牙刷到一半有人敲門，叼著牙刷朝外看了一眼開了門。
「真是剛剛起床啊？給了帶了早餐，洗漱完吃一點再下樓，我在下面等你。」他看起來完全不受昨晚宵夜的影響，還是下頜線明顯，眉眼深邃的樣子。上帝真不公平啊。
早餐拿進來放在桌子上，快速洗漱換好衣服，感覺還不太餓，先把東西都收拾好了。拎上早餐下樓了，他已經在樓下休閒區看雜誌了。我把卡交給前台走到他面前，他還在聚精會神地看著內容，我把腦袋伸過去看了一下內容。講的是法國一個破敗小鎮通過種植和觀光業的發展故事。我放下早餐準備坐下，他察覺到我的動作抬頭了。
「這麼快？」他看見我放在桌上的早餐，「怎麼沒吃早餐？不趕時間你吃好了再下來就行。」
「不餓，一會兒車上餓了再吃吧。」他收起雜誌放回原位，拎起我的行李朝門口的車位上走去，我拎著早餐跟在後面，出發回南江。
「你要是一會兒累了，我換你開一會兒吧。」一整個來回都是他開車，作為一個會開車的人而言，多少心裡有點過意不去。
「你先吃早餐，我開累了會告訴你的。」見他一直執著於早餐的事情，我還是拿出了早餐來，意外的早餐不像是外面打包的，而是拿便當盒子裝著的。
「這早餐哪兒來的？」我拿出裝著三明治的盒子，還有一小盒水果和牛奶。
「我早上回了趟家，從家裡帶的，你嘗嘗。」他昨天不是還說回家太頻繁了會惹人煩，怎麼睡一覺就改了。
「你昨天還說你不回家的。」我嘗了口三明治，雞蛋和沙拉醬混合得很好，裡面好像還放了點堅果碎，吃起來脆脆的。
「你昨天說讓我和家裡說一下情況，我就回去了。他們沒什麼意見，一切看我。」他一句話說得我三明治梗在喉嚨差點噎死我。「我的意見是一切看你。」他還扭頭看了我一眼，顧不上他。我趕緊擰開牛奶蓋子進行自救。
「你動作也太快了。」我抱怨了一下。
「我總要先完成你交代的任務吧，不是說了看我表現？」他倒是記得很清楚。
他這話一說，我想起來昨晚忽略的一件事情。
「你昨晚說求婚失敗的是周全？」我記得余毅澤說過周全是個很負責任的人。「那他和他女朋友後來怎麼樣了？」
「不是女朋友，只是求婚對象，沒什麼後來。」這一句話給我說懵了，什麼叫做只是求婚對象不是女朋友。
「這是什麼意思？」我不解地問。
「還記得我和你說過，周全的家庭很複雜嗎？」我點點頭，「他的婚姻也是他們家很多人盯著的事情，很多時候周全都是更多考慮利益的。」
再多的事情余毅澤沒有告訴我，畢竟那是周全的私事，不是我這個見過幾面的人該打聽的，可是周娜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