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晚睡得晚，除了外公外公早起吃了早飯，其他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起來拿出新衣服穿上，第一次穿新中式的衣服很是新鮮，左瞧瞧右瞧瞧，還不賴。這衣服是阿丹和媽媽那天去商場買的，家裡每個人都有，吩咐新年第一天一定要穿新衣服的。
洗漱完出來，外公外婆就笑眯眯地拿著一沓紅包坐在沙發上等著了，真厚啊，往年紅包只有一個不覺的，今年好幾個感覺外公外婆是出老血了。
「祝爸爸媽媽新年快樂，身體健康，長命百歲。」媽媽帶著阿丹跪在外公外婆面前，阿丹早就入鄉隨俗地改了口，叫得老兩口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我懷疑是看著阿丹穿中式衣服很違和的原因。
「也祝你們健康幸福，百年好合。」外公外婆把紅包遞過去，阿丹第一次拿紅包，興奮得當場就要拆，被媽媽打了。
等他們拜完了，我走過去跪在地毯上如每年一樣認認真真地給外公外婆磕了個頭，拱手拜年。「祝外公外婆，新的一年，身體健康，吃得香睡得好，每天開開心心。」我期待地伸出手，望著他們，果然紅包很厚。
起身走到媽媽和阿丹面前，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跪下了。以前給媽媽拜年都是視頻，說一說笑一笑就能拿到紅包了，今年不一樣面對面的拜年有記憶以來這大約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前兩次都很小，記不太清楚了。本來擔心會太小題大做了，但是看到媽媽帶著阿丹已經在沙發上坐得筆直，我知道媽媽也很期待。
「祝媽媽和阿丹···呃···阿丹··爸爸」這是真張不開嘴，不是不認可阿丹，是我從小的人生中就沒叫過爸爸這個詞，怎麼都有點磕巴。「祝你們新年快樂，很高興你們能心屬對方，歡迎你們常回家。」我說完這些抬起頭，阿丹激動地擦著眼淚，和媽媽抱在一起用英文說著「我也有孩子了。」原來他很期待做父親。
一陣激動也沒忘了給我的紅包，阿丹給我壓歲錢的時候準備跪下來給我的，嚇得我趕緊給扶起來了，折壽啊。媽媽還笑著給他解釋一番，他才恍然大悟為什麼我那麼大的反應。我跑到房間拿出以前上大學買的三腳架，提出拍個全家福，大家都同意。
最終，三腳架太老，手機架不上，家裡所有人齊上陣找各種工具替代，找角度拍了幾十張媽媽都嫌不好看，折騰了一上午終於拍出了一張媽媽滿意的照片，都折騰累了。我把照片發到了名為【三缺一】的家庭群里，我看阿丹沒收到群消息，又去找出前兩天剛加上的微信，把他拉進了群里，改了名【三加二】後又發了張全家福。五個人整整齊齊的手機屏幕都換上了這張照片，但我敢打賭，過不了兩天媽媽的手機屏幕絕對會換回她自己的照片。
大年初一初二都是老家和娘家的走訪，在我們家就沒差了，都是這五個人這個家，濱水市區逛逛，吃吃，過得也挺充實。到了初三，媽媽就熬不住了，表示要出去玩，帶著阿丹就買了高鐵票跑了，剩下我和外公外婆在家解決剩菜。
初三了，外公外婆還有兄弟，他們的孩子也就是我媽媽的堂表兄弟們會來拜年，在家等著，我在家忙著招待舅爺爺舅奶奶表姨媽，暈頭轉向的，吃過晚飯終於都送走了，外公喝了酒回房間躺下就睡著了，我幫著外婆收拾完了廚房癱在沙發上，媽媽可真行說跑就跑了。
「外婆，明年他們要是再來我們就在外面吃吧，自己收拾太費勁了。」家政阿姨還沒上班，自己收拾我都嫌累更別說外婆了。
「這什麼話，一年到頭難得來一次，家裡聚聚多好，去外面沒那個氛圍，再說了我們也不知道還能聚幾次，能忙得動的時候儘量在家裡吧。」外婆也有點疲憊了，在沙發上坐下來大口喝著水。
「那我還是買個洗碗機吧，這樣收拾起來也方便點。」說著我就刷起了購物軟體，看看現在都有哪些款。
「一年就那麼一次，平常就我和你外公兩個人，小陳隔兩天就來打掃一次，哪裡需要那個東西呀。」外婆嘴上這麼說著，眼睛卻在往我手機上湊，看來今天是收拾累了。
【圖片】微信跳出一條信息，我拉開信息內容是一張照片，我連忙坐起來點開大圖確定了一下。
他來濱水了？我看著濱水車站的照片，心想這是什麼意思。他不是在家過年的麼？還是別人拍的發給他的？
一時不知道怎麼回，我點開對話框手卻停住了。
【別不說話，給個方向吧，車站外面挺冷的。】大概是看到我在輸入但是又沒消息發出去，他發了一條信息過來。
我趕緊發了個定位過去，立刻站起來，去房間把我收拾家務換上的家居服脫下來打開衣櫃，再看看亂成雞窩的頭髮，心裡就焦躁起來。
「吟吟，怎麼了？」外婆看著我一驚一乍地也跟著緊張，「沒事，沒事，一個朋友剛剛發消息要出去一下。」我立即安撫道。
「是上次你說的那個人？」外婆立刻聯想到我上次無厘頭問的一句話，外婆和媽媽真不愧是親母女，這八卦基因還真強大。
「嗯，說是在濱水，我出去見見，晚點回來。」逃避外婆的眼神追蹤，走進洗手間洗把臉也要把頭髮整理一下。
收拾完出來，換了衣服我算著時間拿上手機，和外婆說了聲不用等我先睡就下樓了，從樓下走到小區的路不算遠，我走得很慢，想理一理現在的狀況。
不是已經都說好了年後回南江再聊，現在追過來是要提前聊？大過年的就這麼來家裡，這舉動是不是有點超過普通相親對象了？他要在濱水呆多久？我還沒想好這些，一會兒見了面說什麼？這些都讓我頭疼，就不能不搞突然襲擊嗎？
小區的路幾分鐘就走完了，到門口就發現一身黑色呢子風衣，裡面一件連帽衛衣一條牛仔褲的余毅澤站在那裡，難怪冷呢，我都穿大羽絨服了，穿這麼少能不冷嗎？我想著這人自作孽的行徑，走過去。
「怎麼？不歡迎我？不是說濱水歡迎我嗎？」他開口說道。我赫然，確實這話是我說的，沒法抵賴。
「歡迎啊，只是沒想到你這麼臨時就來了。」我硬著頭皮開口。確實，誰家拜年大晚上的不打招呼地就來了。
「吃晚飯的時候突然想來，看還有車票我就來了。」他語氣很平淡，仿佛在說下樓逛超市一樣。
「哦」不知道說什麼，就這麼站著吧。讓腦子吹吹冷風清醒一下。
「濱水晚上有什麼地方可以去？」沉默了一會兒還是他先開了口。「我在想，等等。」腦子在這時候總是不夠用。
「要不然去公園吧，公園裡有些燈籠還挺漂亮的，晚上關門也晚。」濱水公園春節布置了很多燈籠展，有些夜遊小活動，一般晚上十點結束，應該能混一會兒時間。
「好，你帶路。」聽起來有點高興的樣子，晚上吃飯的時候喝了點紅酒不能開車，就在路邊攔了輛計程車。
「美女，去濱水公園玩啊？」大過年的司機都想熱鬧，有個乘客了就愛搭話。
「嗯，去看看燈。」
「那裡挺好的，我今晚都拉了好幾對小情侶去了，是個好去處。」司機可能很想表現他眼力見很好吧，極力誇讚選址選得好。
「是嗎？難怪想了那麼久呢。」余毅澤見我沒說話，接過司機的話頭，還不忘踩我一下剛剛的沉默。仿佛我真的有什麼不軌企圖似的。
沒多久的路程，余毅澤就負責和司機拉家常了，我看著靠在玻璃上放空。到了濱水公園果然很熱鬧，但大多數都是學生和小年輕，穿著好看的衣服打卡拍照的。我們兩個人在裡面格格不入，周圍太熱鬧好像也不是什麼好說話的環境。
過節的燈籠掛滿了長長的一條橋，頭頂和兩側都是用竹竿做的燈籠架，看起來頗有點古風的韻味。橋上滿滿都是拍照的人，好多年輕女孩子穿著漢服畫著精緻的妝容在橋上見縫插針地找背景拍照。我們倆就這麼無言地走著，他總是下意識地把寬敞的那邊留給我走，他則在一路上從我的左邊繞到右邊，又從右邊繞到左邊，呢子風衣在他的靈活走位中總是打在我身上，打得人心裡痒痒的。雖然我們已經很儘量地去找各種人流缺口想快速通過，奈何人真的太多了，偶爾還害怕擋人鏡頭要停下來等一等，走了幾分鐘才走到橋中央。
「小姐姐，能不能麻煩你幫我們拍個照啊？」一個穿著像是明代服飾的小女孩走過來，拿著手機示意她和她的幾個小姐妹，幾個人都精心打扮了，我點點頭接過手機。
舉起手機，等著鏡頭前的人流走過，趕緊抓拍了幾張，我檢查了一下有個小女孩閉眼睛了，我舉起手機打算再拍一次。余毅澤站在我身後看著手機屏幕，突然往前伸出手去，他在示意準備走過來拿手機的小女孩回去站好，再拍一次。他從我耳側往前伸出手，袖子碰到了耳朵，這感覺像是被攬在懷裡一樣，讓人心跳加速。定了定神，抓緊空隙連拍了好幾張，覺得應該能調出一兩張能用的，對小女孩點了點頭。
手機還給她準備離開的時候，余毅澤開口了。
「麻煩你幫我們拍一張好麼？」他拿出自己的手機遞給剛剛的小女孩，小姐妹們很高興地點了點頭。
年輕人拍照就是很認真，不體現出她們的拍照水平是不會罷休的，一會兒光不好，一會兒表情不好，一會兒有半個人影進了鏡頭，折騰了好幾分鐘終於拍好了一張。趕緊道謝，擠著人群走下橋去。
余毅澤拿著手機收進自己口袋，沒有一點想給我看一下的意思，我就作罷了。走下橋，走到人工河對岸之後，人流就明顯少了。剛剛擠一擠有點熱，我拉開了羽絨服拉鏈，站在河邊的亭子處，散散熱。
「熱嗎？」余毅澤隨口找了個話題起了頭。
「嗯，有點熱。」我點點頭附和，「省會這兩天天氣怎麼樣？」找了個不尷尬的話題先聊著。
「和這邊差不多，中午有時候外套都穿不住，今年過年天氣很好。」他也稍稍拉開了點大衣，露出衛衣左胸處的小怪獸。又是小怪獸。
「你在家待幾天？」明知故問的我。
「初七回南江，初八上班了。」南江他用了回字，看來是把自己紮根在了南江啊。「你呢？」禮尚往來。
「我初十回去，十一才上班呢，在家多呆兩天。」言下之意告訴他不要太著急，我過年休假完還早，沒到聊的時候。
「那你們還挺舒服的，不像我在家喝得七葷八素的還沒醒酒就要趕去上班了。」他邊笑著邊在吐槽自己的緊張日程。
「你來濱水幾天啊？」聽他的意思過年安排還挺多的。
「明天早上就趕回去，剛剛在來的高鐵上搶票了，能趕回去吃午飯。明天要去我小姑家拜年，不能缺席，要去上思想培訓課。」這麼著急？那他來濱水做什麼？
「這麼趕？那你來是做什麼？」我一時嘴快就吐了出去。
「想見見你我就來了。」他往我面前站近了一步，「盛吟夏，我想你了。」
我沒法接話，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腳尖用不知道他看不看得見的幅度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聽到了。又陷入沉默。
過了兩秒鐘，我感覺他在我面前拿出了什麼東西，一抬頭一條項鍊在我眼前晃悠。下面綴著一個奇怪的吊墜。
「送你的新年禮物。」他開口。
我盯著那個吊墜看，看起來像是一個胖版的蜜蜂，貌似很像他的微信頭像，為什麼買這個？我歪頭指著吊墜問他，「這是蜜蜂？」
「這是蟬，吟夏的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