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雪琪提著飯盒，從後門溜進了祠堂，看見廳堂兩邊站著的青年，便拿出水，遞給他們。
其中一人擺擺手，小聲道，「祠堂重地，你還是快走吧。」
林雪琪一臉可憐樣，「大哥，少夫人懷孕了，不吃飯會低血糖的！她今天早飯都沒吃呢！你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嘛！」
他板著臉，眉頭緊鎖，「就跪半個小時，很快就過得。我們也是打工的，你就別為難我們了。」
林雪琪一臉擔憂地看著宋雨薇挺直的薄背，手攥緊了飯盒提手。
正在她毫無辦法的時候，一道厚重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你們兩個去前院幫忙搬一下新到的花盆。」
她回頭就看見了安叔。
兩個青年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不該離開。
安叔和顏悅色道，「沒事的。我在這看著。」
司宅上下的事務都是安叔在管理，他們沒有猶豫，兩人應了聲好，就離開了祠堂。
林雪琪感激地看向安叔，他微微頷首，自己先踏進了正廳。
安叔站在左側，給桌上的香爐，換了新的香，味道淡了許多。
宋雨薇緩緩抬眼看著他有條不紊的動作，點完香後，他又拖著瘸腿走進了後面的廳堂。
「少夫人，你怎麼樣？」
林雪琪蹲在她身邊，扶住她的手臂，「沒人看著了，你起來吃飯吧。」
宋雨薇搖了搖頭，眼眶泛紅，心裡較著勁，「跪都跪了，不急著這點時間。」
林雪琪眉頭輕輕一顰，顯得很焦急，「少夫人，你還懷著孩子呢！」
宋雨薇嗓音微涼，透著一股韌性，「我身體很好。」
安叔又從後面挪著腳步出來，手上拿著一個殘舊但乾淨的蒲團。
他躬著腰，笑容溫和，「少夫人，給您換一個蒲團。這個軟和。」
宋雨薇杏眸里流露出一絲疑惑，但還是順從地就著林雪琪的手，起身了一下，腿下的蒲團被換好，她又重新跪上去。
膝蓋陷進去蒲團里，像是壓在了棉花上。
宋雨薇眸光忽亮，笑道，「確實軟乎許多。怎麼會有個這麼特別的蒲團？」
安叔依然躬著腰，眼眸垂著，很是恭敬，徐徐道，「大少爺小時候性子比較倔強。老太爺在世時，時常罰他跪祠堂。可是老夫人心疼啊，於是我就讓我老婆給做了個更軟乎的蒲團。」
宋雨薇垂下眼眸看著蒲團，指腹撫摸上去，棉麻質感有些粗糙，但是棉麻之下的棉花壓得很厚實。
她對司霽清的童年產生了好奇感，低聲道，「看不出來他小時候居然這麼頑皮。」
安叔眸光幽靜，似乎在回憶往事，唇邊勾著淡淡的笑，「倒也不算頑皮。只是老太爺對大少爺寄予厚望，自然管束得嚴厲了一些。」
「謝謝安叔。」
宋雨薇抬著杏眸，面色溫柔。
「少夫人，客氣了。」
安叔輕輕頷首，就越過宋雨薇，慢悠悠地走出了正廳。
林雪琪拿著保溫杯，倒出一杯溫熱的花茶，遞給宋雨薇，輕聲道，「少夫人，不如跟少爺說一下吧。哪有罰孕婦跪祠堂的呀！還得跪一個星期！」
宋雨薇確實有些渴了，接過了花茶，抿了一口，才道，「他出國談項目了，別打擾他。況且——」
她長睫垂下，輕嘆一聲，「我剛才頭腦發熱，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和司董事長爭論了起來，已經給他惹上麻煩了，我怕他會生氣。」
剛剛宋雨薇有多據理力爭，此刻她就有多後悔。
她覺得自己跟司家的人簡直是八字不合，平時挺冷靜的人，不知道為何就是想爭那口氣。
都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可宋雨薇卻總是學不乖。
林雪琪將她手上的杯蓋拿過來，小聲嚷著，「我覺得少爺不會生你的氣。他心疼你還來不及呢。」
宋雨薇杏眸朦朧，抬手撫上自己的小腹，低聲喃喃道：「他是心疼孩子。」
香案上的香落了灰，星火點點，白霧縹緲。
-
下午，過了午休時間，天色依然暗沉，秋風吹過池塘，越過長廊。
宋雨薇帶著畫板畫筆來到司老夫人居住的院子。
秋風肅肅，樹葉掉落在她肩膀上，她抬手拂去，轉眸間看見了司珏從司老夫人的房間走了出來。
她冷不丁地對上了他陰鬱的眼睛，眼神一頓，禮貌地打招呼，「司二爺。」
司珏眼裡無波無瀾，手上摩挲著小葉紫檀盤珠，邁開腳步，在和她擦肩而過之際，又停了下來。
他低沉的嗓音里勾著嘲弄，「跪了一回祠堂，懂規矩了嗎？」
宋雨薇眼眸半垂，回應道：「懂了。」
司珏淡淡地掃了一眼她清麗的臉，這張臉眉眼清冷倔強，哪有一點屈服的姿態。
他輕嗤一聲，「他本來可以娶一個既聽話，家世又好的女子。卻……」
頓了頓，他嘆氣而去，「真是失策。」
宋雨薇心裡一酸，側過身子，定定地望著他離開的背影。
這人奇怪得很，早上在祠堂，說要罰她的是他，可後來給她遞台階的也是他。
現在又來說些話刺傷她，這難以琢磨的性子，倒是和司霽清有幾分相似。
「少夫人來了！」容姨看見宋雨薇佇立在門前，趕緊把她請了進去。
宋雨薇進到屋裡，將畫板放下，走去了司老夫人的輪椅前，半蹲下來，給她捶腿，笑容甜美，「奶奶，我來看看您。」
「真乖。」司老夫人笑容慈愛，抬手摸了摸宋雨薇的頭，低聲詢問，「在司家還習慣嗎？我們司家後山風景很好，你有沒有去逛過？」
宋雨薇長睫輕閃，容姨給她拿了一張實木小圓凳，她起身坐好，又給司老夫人按摩手臂。
她給宋霏按習慣了，手法嫻熟，司老夫人舒服地眯了眯眼。
「不太習慣。」宋雨薇實話實說，在老人家面前敞開心扉，「這裡太大了，阿清不在，我拘束得很。」
「別說後山了，就是後院我都沒敢逛。」
司老夫人握住她的手，輕輕撫摸她的手背，笑道，「那就來奶奶這裡，陪我聊聊天。在我這不拘束吧？」
宋雨薇瑤瑤頭，「不拘束。我還帶了畫板來。奶奶，我畫畫可好了，給你畫幅肖像畫好不好？」
「好啊！」司老夫人很是興奮，又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喊道，「容芳，快，快給我換一身漂亮的旗袍！」
她的語氣頗為驕傲，「我的孫媳婦要給我畫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