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
當主持人喊出這兩個字的時候,喧鬧的現場好像安靜了一瞬。
生活?
好像並沒有這個類型的歌曲啊?
一些人皺著眉頭,苦思冥想,發現搜索遍了腦海似乎也找不到合適。
或許也有這種類型的歌曲,但是太少了。
就連一些大店的主唱,這個時候都忍不住抓耳撓腮起來。
他們平時一天要唱幾十首歌,常年累月下來,華語樂壇大部分有名的金曲都如數家珍。
可是這個題目的歌……竟一時之間完全沒有思路。
一些對何笑不怎麼感冒的歌手興奮起來了,看到比他們過得好的人吃癟,很容易獲得心理上的快感。
主持人也是有些意外,沒想到何笑抽出了這麼一個題目,也不知道誰放進去的,該不是放錯了吧?
他看向何笑道,「何老師,要不重新抽一次吧?」
何笑手裡抓著紙條,微微深思了一會兒,又看了一下台下盯著他的張雅,搖搖頭道:「不用。」
號稱以原創見長,被稱之為樂壇年輕一代黑馬的超級新人被小小的年會給難倒了,這個劇本可不太行啊。
台下還有那麼多錄像的呢,視頻要是傳出去了,被無良媒體添油加醋一報導,沒準還會掀起一些沒必要的是非。
所以何笑稍稍思考後,心裡已經有了對策。
主持人見他這副模樣,還以為他想到了對應的曲目,立馬小聲問道:「老師您打算唱哪首歌?我讓樂隊給您放。」
「我這歌你們曲庫里可沒有。」卻見何笑搖搖頭,指著邊上一把吉他笑道:「你把吉他遞給我一下。」
主持人一愣,沒反應過來何笑什麼意思,但還是乖乖的把吉他送了過來。
「手裡還有沒拿出來用過的原創歌曲嗎……」
張雅見到這一幕,眸光閃爍,若有所思。
台下的眾人也是投去好奇的目光,還真有合適這個題目的歌曲啊?
唱愛情的人有,唱夢想的人有,但是唱生活的……實在不多。
何笑這是要唱哪首歌?
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他們也是玩音樂的,可卻完全想不到對策,這要是換做他們在台上,估計早就麻爪了。
卻見——
何笑坐在一張椅子上,不慌不忙的把麥克風拉到嘴邊,淡定的調試著吉他。
試著彈奏了兩下,音調差不多可以了。
他對著主持人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那人會意,立馬將電箱琴尾部的電線插入外接音箱的插孔里。
「咚——」
試著撥動琴弦,全場都能聽見聲音,很清晰。
「他要自彈自唱?」
「汗,這是要唱哪首歌啊?」
「有用吉他伴奏的生活類歌曲嗎?」
「完全想不到是哪首啊……」
台下的觀眾們一看何笑這架勢,立馬明白了這是要自彈自唱的,但是腦子裡卻完全猜不出何笑唱哪首歌。
他們根本想不到何笑要唱的是自己的歌,或者說壓根就沒往那個地方想。
畢竟沒親眼見過何笑那不可思議的現場時,沒人會真的願意相信,哪怕聽到傳聞,也只是會覺得被誇張化了而已。
「小哥,等一下幫我錄像。」
何笑掏出手機,調到拍攝的畫面,遞給主持人說道。
「啊?好。」那主持人呆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馬上接過手機站在台下錄起像來。
何笑現在已經養成了每演唱一首歌曲都註冊版權的習慣,所以等一下直接把錄像發給於嘯,讓他在那邊幫忙處理了。
……
坐在不算寬敞的舞台上。
何笑目光靜靜看著眼前這二十七組底層音樂人。
許久後,搭在琴弦上的手指終於撥動了下去。
悠揚婉轉的前奏響起,不是很冗長,就像一汪清水入心,讓人不由安靜下來。
「分租房每月三百,緊挨著煙囪。」
「睡里廂的姓李名字叫雙喜。」
「是我的二房東。」
「儘管日子過得很窘,他都能從容。」
「只是有次年前,殘摩給收了。」
「急得要發瘋。」
何笑一張口,就吸引了全場的目光,所有人都靜下心來沉浸在歌詞之中,寥寥幾句,濃濃的生活氣息便撲面而來。
坐在前排的張雅神色微動,身體不由前傾了一點,豎起耳朵去聽。
這詞寫得實在是太有味道了,租房、煙囪、房東、殘摩,一副副底層生活的畫面頓時如一張繪卷般呈現在眼前。
「影樓照里在老家的對象名字叫芙蓉。」
「就算婉轉地說長得也勉強只能算普通。」
「我有幾次交不出房錢他都肯通融。」
「只是他說小子你給我去算算煤球有幾個窟窿。」
扎心的歌詞從何笑的嘴裡唱出來,如同一柄柄現實的大錘砸下,所有人都沉默在了風中。
聽到的是歌,看到的是故事,品到的則是自己的人生。
因為絕大多數人都是平凡的,住著普通的房子,娶個普通的媳婦,往後餘生,淡飯粗茶。
並沒有想像中貌美如花的妻子,也沒有浪漫的後半生。
而後面那幾兩句歌詞,更是展現了生活的苦,沒錢交房租是一方面,房東警告又是另一方面。
畢竟煤球是沒有心眼的,只有蜂窩煤才有,怎麼數幾個窟窿?潛意思不過就是房租拖欠可以,但別耍心眼。
生活的苦,生活的難,生活的敲打……全部都在這一句句歌聲里了。
何笑唱的也很投入,他也是從底層摸爬滾打過來的,他也經歷過這些。
甚至有些時候,比這些還要更慘一點,但好在的是,他挺過來了,生活沒有壓彎他的脊梁骨。
他頓了頓聲,起了個高音。
「說什麼往事如風——他往事如風!」
「我失色青春的惶恐。」
「現在才知道。」
「回憶是心蟲,光讓人痒痒,不讓碰。」
「明白了現實里,沒有人是英雄。」
「課堂,老師忘了教,八面玲瓏。」
何笑的目光飛躍到大廳的盡頭,每一個人的反應都映入他的眼裡,有的人一言不發,悶頭喝著啤酒,有的人扭頭看向別處,淚水卻在眼眶打轉。
他們已經聽了出來,這首歌是何笑原創的,但同時,也原創的太好了些。
這哪裡還是歌啊?分明是生活。
所有的辛酸苦辣,全部都在歌里了。
「媽賣批,我才二十一歲啊,聽了這首歌,好像一眼看到了五十年後的人生。」
靠近邊角的桌子裡,一位年輕的樂隊貝斯手下唇抖動,整個人弓成蝦米狀,頭埋在雙腿間,低語抽泣。
這不是誇張的反應,而是現場表演所帶來的感染力,那種在歌聲下的身臨其境,經歷越多的人,感動便也越多。
「回憶是心蟲,光讓人痒痒,不讓碰……」
李陽嘴裡反覆呢喃這一句話,最終長嘆一口氣。
何笑能走紅不是沒有理由的,就這麼一句詞,簡簡單單十三個字,他這輩子都寫不出來。
明明是簡單的比喻,所帶來意境卻是無與倫比的,剎那間便可透進心靈。
這已然是一種極深的功力,歌壇又有幾人能寫出這樣的詞來?
「我依然在虛幻之中奮力尋找。」
「尋找我的歸屬。」
「人若是離開故鄉,像樹離了土。」
「只怕我掙了全世界的財富。」
「卻夠不著幸福……」
何笑又給自己唱抑鬱了。
只怪這首李宗盛的《匆匆》歌詞寫的太好,每一句都在心坎上了。
所以此時此刻,何笑的內心無比地渴望故鄉,他已經兩年沒回家,兩年沒見過父母,沒見過姐姐了。
他想念家裡寬厚的土炕,想念灶坑裡的烤土豆,想念門前那顆歪脖子的老柳樹,以及樹下那條常年睡懶覺的大黃狗。
何笑鼻尖有些發酸,手下琴弦重重撥動,唱出最後一段尾歌。
「離家時故作輕鬆,留給娘的是匆匆。」
「我心隱隱痛,不承認自己仍是小童。」
「未覺察林子裡那軟香的風。」
「只留下母親聲聲地召喚在風中。」
「滿垛啊,咱家桂花香……正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