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李老漢的訴說,事情的經過重現在了他們眼前。
那座大宅的主人叫李宗漢,是李家村最出色的年輕人,父母死的早,一個人在外打拼,學過一些拳腳功夫,跟著商隊走南闖北,三十多歲就打拼下了一份家業。
他的妻子不是本地人,是他意外從強盜手中救下的,兩個人婚後在李家村蓋了一間大宅子,就這麼美滿的過了幾年。
直到幾天前,李宗漢在行商時與人爭鬥被殺,這一家的天,便塌了。
吃絕戶這種事情是當地的一種惡習,古來便有之,但誰也沒想到,這李家村的人會做的這麼狠,這麼絕,簡直就是在把人往死路上逼。
李老漢怒罵道:「宗漢這孩子雖然早就沒了父母,但卻有個仁厚的性子,發達了之後,誰家有什麼困難,他都是能幫就幫。
但那些狗日的明面上千恩萬謝,暗地裡卻都嫉妒宗漢,罵他是白眼狼兒,賺了錢也不知道給村子裡修修祠堂,就知道給自己蓋大宅子。
昨日裡我便想攔,但卻被那幫人給罵跑了,我想要去縣城找縣令老爺做主,沒想到今天就出了這麼一檔子事情!
要我說他們就該殺!殺的好!」
說到這裡,那李老漢忽然大哭道:「就是可憐我那兒媳和孫兒也在裡面啊!
我那兒子在西疆從軍,早年間戰死沙場,丟下了老頭子我和孤兒寡母。
老頭子我七十多了,挺著不死不去見閻王,就是怕我死了,她們孤兒寡母的被這幫王八蛋欺負啊!」
這時柳盈盈卻是道:「你先別哭了,你那兒媳婦是不是左臉有一顆痣,孩子大概十二、三歲?」
李老漢連連點頭:「對對對,就是她們!她們還活著?」
柳盈盈點頭道:「整個李家村還有三十多人沒死,都聚集在祠堂內。
按照你所說,那鬼物應該就是李宗漢的妻子所化,她應該還是保留著一部分神志的。
祠堂內的那些人應該是沒有欺辱過她的,一旦鬼物靠近祠堂,就會立刻轉頭,人性壓制著鬼性。
但她能夠堅持多長時間我也不知道,就算她能一直堅持下來,祠堂內可沒有吃的,時間長了,餓都餓死了。」
柳盈盈把目光轉向顧誠:「這件事情你解決不了的,還是去找你上司去吧。」
顧誠長嘆了一聲道:「沒用的,崔子傑大人去了東臨郡靖夜司總部所在的臨安城,距離這裡幾百里,快馬來回也要數日才能到,等回來早就已經來不及了。」
李家村的事情讓在場的眾人都很沉重,包括鎮壓妖鬼無數的靖夜司玄甲衛。
往日裡他們對於鬼物的態度都是鎮壓剿滅,但唯獨這一次,他們竟然對那鬼物產生了一絲同情。
就像那李老漢說的那樣,殺得好。
但李家村內還有三十多人,他們卻是無辜的。
他們不僅沒欺負過對方,甚至還幫助過她。
柳盈盈這時候卻道:「不過還有一件事情有些奇怪啊。
那女人雖然會煉鬼一脈的血祭引鬼之術,不過她只是普通人,只是以自身血祭,然後以強大的怨氣引來鬼物。
這種鬼物是以怨氣為基礎的,等人死了,怨氣自然也都散了。
整個李家村曾經欺辱過她的人都被她殺的差不多了,她的怨氣怎麼還沒散?」
顧誠猛的看向李老漢:「方才你說她丈夫是爭鬥當中被人所殺?是被誰殺的?」
李老漢有些遲疑道:「我聽說是一個宗門的弟子叫杜子陽,好像叫什麼玄宗?」
「道玄宗?」
李老漢一拍大腿道:「就是這個道玄宗!
商隊的人說過,好像是這個杜子陽要強買他們商隊的一樣東西,但給的錢太少了。
宗漢那孩子做事認真,其他人都沒有出頭,他作為商隊護衛的頭兒便與那杜子陽爭執起來,好像打了對方一拳,結果就被對方用邪法活活給燒死了!
而且我還偷偷聽到過其他人跟村長的談話,也有人感覺村長做的有點太過分了。
往日裡這種事情也有,不過還是會給人家留下幾畝地,留一條活路的。
但這次村長卻說,就是那個杜子陽讓他這麼做的,就連官府都不敢去管那些宗門。」
聽到這事情還涉及到了道玄宗,在場的眾人都沉默了。
趙靜明走到顧誠身邊,低聲道:「顧……大人,其實這件事情呢,我們管也行,但不管也可以。
雖然事情是發生在我羅縣境內,但涉及到了河陽府的大派道玄宗,那可不在我羅縣的管轄範圍內,就算是崔子傑大統領回來,也不會怪罪你的。
道玄宗可不是羅縣內的那幾個地下幫派,而是正經的修行宗門。
上次我們見到的道玄宗長老鍾林也只是道玄宗數名長老中的一個而已。」
顧誠這時候忽然輕笑了一聲,又發出了一聲長嘆: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合作幹掉的那隻餓死鬼嗎?
七級的怨鬼也只是殺了四個人而已,但今日又死了多少人?
今日之事,與其說是鬼災,不如說是人禍。
孟寒堂大人曾經跟我說過,鬼物可以惡,但人心卻不能惡。
因為鬼無人性,我們卻有人性。
但今天我卻發現,原來人心,可以比妖鬼更惡。
你說的對,這件事情管也可以,不管也行。
我不是一個喜歡管閒事的人,但今天這件事情,我卻想管。」
聽到顧誠這麼說,趙靜明也只是向後退去,沒有再說什麼。
他只是把該說的都說了,實際上他心中也是一樣憤怒。
修行者跟普通人其實是兩個世界的存在。
身為修行者去濫殺普通人本身就是一件很掉價的事情。
結果那杜子陽把人殺了還不解氣,竟然還要把人家遺孀給逼到這種地步,這是有什麼仇什麼怨?
簡直下作!
那邊的李老漢並不知道什麼是修行界,甚至他連宗門代表著什麼都不了解。
在他的眼裡,宗門跟官府,跟那些富人老爺一樣,都是自己惹不起的存在。
但他能聽出來,那什麼道玄宗好像很厲害,厲害到讓衙門都沒有辦法。
他猛的給顧誠跪下,大哭道:「求大人救救我那可憐的兒媳和孫兒!她們沒做錯什麼啊!
老頭子我快入土的年紀,沒什麼能報答大人的,今後只能給大人您立一個長生牌位,每日燒香祈福,保佑大人您長命百歲!」
顧誠將李老漢給扶起來:「長命可以,百歲就不用了。」
轉頭顧誠對趙靜明道:「這裡就先交給你們了,一旦發現鬼域有變化,立刻帶著人撤離。」
說完之後,顧誠便直接前往道玄宗。
道玄宗不在羅縣,而是在臨近羅縣的豐原縣外,距離羅縣不算太遠,幾十里而以,半天的時間足夠一個來回了。
像是道玄宗這種級別的宗門,其實都是沒資格占據那種風水寶地的,所以道玄宗的山門只是一座尋常的荒山,被道玄改做了宗門後,這才被改造的像一些樣子。
不過景色依舊尋常,況且這次顧誠也不是來看景色的,所以來了道玄宗之後,顧誠也懶得跟守門的弟子廢話,直接亮出了靖夜司的令牌。
道玄宗的待客大殿內,接待顧誠的乃是鍾林,整個道玄宗只有他跟顧誠打過交道。
聽聞顧誠來此,鍾林也是有些疑惑的。
長樂幫的事情都已經告一段落了,顧誠又是羅縣的巡夜使,來他道玄宗幹什麼?
「顧大人來我道玄宗有何貴幹啊?」
鍾林不咸不淡的問道,態度可並不算友好。
畢竟上次他在鬥法當中輸給了顧誠,還被顧誠一劍毀了他精心煉製的魔傀血偶,可是讓他後來心疼壞了,花費了重金才修復好。
「杜子陽可是你道玄宗的弟子?」
鍾林一愣:「是啊,怎麼了?」
顧誠也沒有賣關子,直接把李家村所發生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聽完之後,鍾林的眉頭頓時一皺。
「顧大人,杜子陽是我道玄宗掌門的親傳弟子,你先稍等,這件事情我要去跟掌門匯報一遍。」
說完之後,鍾林便直接離去,顧誠卻是長嘆了一聲。
他已經有預感了,道玄宗這件事情,沒那麼好解決。
因為他在鍾林的眼中看不到對於自家弟子的憤怒,也看不到被鬼域吞了一個村子的震驚,更沒有對危在旦夕倖存者的憐憫。
他只在鍾林的眼中看到了兩個字:麻煩。
很顯然在道玄宗看來,自己就是他們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