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程車緩緩地在一個老舊小區路邊停了下來。
蘇夏在中年男司機第二次提醒他到了之後,這才停下筆從校服褲子口袋裡摸出五元錢遞給對方,然後拿著自己的東西下車。
柳月琴正在跟旁邊窗簾店的女老闆娘擺龍門陣,見到從計程車上下來的是自己兒子,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於是便陰陽怪氣嘲諷道:「喲,這是哪家的小少爺呢?不到十分鐘的路程都要打個的。」
蘇夏的母親並不是那種知書達禮的大戶人家子女,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婦道人家。
喜歡貪小便宜,喜歡嘴碎,罵人還很厲害。
然而雖然有著很多的小缺點,但是她仍然是一個好母親。
節儉勤勞,寧肯自己多受苦受累,也要讓兒子和女兒過得更好。
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了許多,兩鬢還沒有布滿白髮的親娘,蘇夏控制不住心中的歡喜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我難道冤枉你了?」
柳月琴還以為兒子故意用這種方式跟自己作對,臉色更加難看,眼睛也睜大了。
如果不是想到他今天是在考試,只怕早罵出聲了。
見自己母親在憋著火氣,蘇夏趕緊止住了笑,用手指指著手裡的試卷解釋道:「就想多做幾道題。」
柳月琴只看了一眼,頓時怒火全消去。
只是想到今天已經是在考試了,便又忍不住埋怨道:「早幹嘛去了,現在抱佛腳有錘子用。」
「能多考一分是一分。」蘇夏笑著說道。
「那你還不趕快回去學習。」柳月琴突然抬起了手,裝作要打人的樣子。
看到兒子快步跑開,又提醒道:「你妹妹在家,讓她中午早點做飯。」
「知道了。」
「對了,你上午考得怎麼樣?」
「很好。」
聽到「很好」兩個字,柳月琴臉上有了笑容,側頭對著女老闆嘆氣道:「這娃兒早一點努力就好了,不然再怎麼也能考個二中。」
錢桂芳沒少聽柳月琴當街大罵她兒子不爭氣,也知道他是什麼德行。
因此也就只是笑笑,不接話。
柳月琴注意到了對方嘴角的不屑,看著遠處一路走一路跳的蘇夏,在心裡罵了一句:「混帳東西,考不好看我怎麼收拾你。」
同時又雙手合十虔誠祈禱:「大慈大悲觀自在菩薩,麻煩你保佑我家這小子這次能多考幾分,也好讓我能花錢送他去市二中。」
知子莫若母,作為一個母親,她其實對自己這個兒子也知根知底。
這個「很好」,有很大可能是他在敷衍自己。
就跟過去一樣,問就是「很好」,結果成績出來後都不敢告訴自己到底考了多少分,還要自己打電話去問他班主任。
只是柳月琴並不知道,她的兒子雖然還是她的兒子,卻已經不是原來那個兒子。
這次的「很好」,雖然有一點寬慰的意思在裡面,卻不是信口開河。
*******
就在柳月琴坐在自家小賣部門前唉聲嘆氣的同時,蘇夏已經站在了自家那綠色的防盜門前。
一面哼著輕快的小曲,一面用手扣響了房門。
過了十來秒鐘,防盜門被人從裡面拉開了,而迎接他的是一張十分可愛的臭臉。
「你怎麼又忘了帶鑰匙?」蘇小雪皺起眉頭不滿地問道。
蘇夏的妹妹蘇小雪,今年12歲,目前在市一中初中部讀初一,成績一直穩定在年級前十名。
而蘇夏的成績可以用一句詩來形容。
「飛流直下三千尺,奔流到海不復回。」
也正是因為有了這麼強烈的對比,每次考完試成績出來,他肯定會被母親拉出來跟妹妹比較一番,順便再給連諷帶罵給狠狠收拾一頓。
作為被收拾的對象,他自然而然就把這丫頭給記恨上了,理由就是:「就是因為你考這麼好,我才會回回挨罵。」
因此兄妹倆關係是越來越差,很久之後才恢復到正常水平。
往事不堪回首,幼稚、可笑且可悲。
只不過面對這一雙清澈明亮大眼睛裡那絲毫不加以掩飾的嫌棄和討厭,蘇夏並不感到傷心,反而有幾分高興。
有時候能夠被擺臉色也是一種幸福。
於是便一隻手拿著卷子和文具袋,另一隻手伸手揉了揉她蓬鬆的妹妹頭,笑呵呵的說道:「知道了,我的小祖宗,下次一定注意。」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這人還是自己的哥哥。
蘇小雪雖然還是板著臉,不過眼中卻有了一絲高興。
「我剛剛才洗頭,你又給我把髮型弄亂了。」
先是鼓起臉頰抱怨一句,然後又主動關心起了他的考試來。
「上午考得怎麼樣?」
「還不錯。」蘇夏得意地說道。
看見他這嘚瑟的模樣,蘇小雪心情更好了,接著又問道:「下午是兩點半考?」
「嗯。」蘇夏點點頭。
「哦!」
蘇小雪嘟起嘴巴輕微點點頭,而後轉身朝廚房走去,同時詢問道:「你中午想吃什麼?」
「隨便做一點。」
「那就番茄雞蛋湯加酸菜土豆絲,在炒一個媽喜歡吃的青椒肉絲。」蘇小雪回頭看著蘇夏說道。
我們很多時候都會被家人不經意間的關心所感動,蘇夏此刻更是。
強行憋住眼淚,把手裡的東西放在餐桌上,他走到廚房蹲聲攔腰把蘇小雪給抱了起來。
然後抬頭凝視著她的眼眸,用一副十分認真地表情保證道:「丫頭,從今以後這個家都哥哥我頂著,再也不用你來操心。」
「你以為你是誰啊?趕快把我放下來,我要做飯了,你也給我去學習。」蘇小雪翻著白眼,露出不屑地神情。
說罷,就開始在用力想扳開哥哥的手。
這跟蘇夏預想中的完全不一樣,難道不應該相親相愛一家人嘛?
再怎麼也要露出一副感動的模樣來吧!
慘烈的現實讓他不好意思再繼續說幾句肉麻話,只好乖乖地把蘇小雪放在地上。
不過見她如此不給自己面子,浪費自己的感情,便半用力拍了拍她的屁股,沒好氣的說道:「你這丫頭真是一點也不會配合氣氛。」
「滾滾滾,是你今天太反常了。」
蘇小雪翻著白眼,一臉不耐煩地揮手做出驅趕的動作。
又用手揉了揉剛剛被蘇夏打的位置,感受到左邊屁股丫有點疼,她立馬抬起腿就準備開踢。
不過在這之前,蘇夏已經麻溜地拿起餐桌上的東西跑開了。
看著自己哥哥飛速跑入自己房間,並把門反鎖上,蘇小雪用力磨了磨牙齒,然後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而後又朝著蘇夏的房門大聲喊道:「認真給我學習,飯做好了我喊你。」
「曉得了。」
蘇夏靠在門板上,輕笑著應了一聲,又用手背抹了抹眼睛。
剛剛進沙子了。
回憶著母親和妹妹臉色掩飾不住的開心,他又一次傻傻地笑了起來。
來到了書桌前坐下,看了一眼鬧鐘,現在才11點20分。
把鬧鐘設定在1時10分後,他深呼吸一口氣,鋪開未做完的試卷,拿起筆繼續做。
依舊將拿不準和不會做的做好標記,留著等下對症下藥。
*******
時間在鬧鐘發出的輕微「滴答」聲中慢慢流逝,蘇夏坐在書桌前埋頭答題,蘇小雪在廚房裡一邊哼著輕快的旋律,一邊炒菜。
等到把湯和菜都做好,她便它們端到餐桌上,又從碗櫃裡拿出一個不鏽鋼飯盒給母親打飯。
柳月琴要照看小賣部,中午自然不能回來吃飯。
給母親打好飯,她又盛好兩碗米飯,並把筷子對其擺在碗旁邊。
做完這一切,她才走到蘇夏房門前,輕輕叩響房門喊道:「吃飯了。」
「知道了。」
蘇夏的聲音先從房門穿透過來,又等蘇小雪再次喊他吃飯,這才打開了房門。
蘇小雪伸長脖子朝蘇夏身後望了一眼,瞧見書桌上的試卷和書,這才對著他說道:「你也不用太著急,中午再怎麼也要小睡一下,這樣下午才有精神。」
「嗯。」
蘇夏點點頭,不過卻不準備這麼做。
爭分奪秒的事情,他肯定著急,怎麼可能再浪費時間去睡覺。
就連吃飯,他也是湯泡著飯,三下五除二就填飽了肚子。
把碗筷放入廚房,他朝著妹妹比了一個大拇指,真心稱讚道:「丫頭,手藝真不錯。」
對於吃慣了外賣的他而言,這種家常菜就是山珍海味也比不過。
「那是當然。」蘇小雪得意地昂起了小下巴。
看到自己哥哥這一頭有些非主流的頭髮,忍不住提醒道:「媽一直叫你把頭髮剪了,你怎麼還不去剪?不然到時候又要挨收拾。」
聽到妹妹這話,蘇夏便用手指扯了扯額頭前的頭髮,結果發現它們發尖都能沒過鼻尖了。
是有點長。
「考完試就去。」蘇夏回答道。
說罷,就重新回到了自己房間,這次也不關門了。
蘇小雪再給母親送飯去前,又貓著步來到了蘇夏房門外,看到他真是在認真學習,這才心滿意足地離開。
「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媽媽去。」
「哐」的一聲關門聲傳入到蘇夏的耳朵里,如果是過去,他就是沒有了緊箍咒的孫猴子,立馬得意忘形。
去客廳看電視,躺在床上用手機看小說,而現在的他依舊還是在心無旁騖的做題。
等到把這張物理試卷上會的題目都做了,他便翻看物理書對照不會的題目,專項複習。
好在初中的物理公式並不難,雖然是自學他也能很快理解並融會貫通。
等到鬧鐘響起,他去衛生間簡單地洗了一個臉。
然後又立馬回到座位上,拿出化學書來,大聲朗讀元素周期表。
等到能背誦元素周期表,又從第一頁開始朗讀化學書上的化學公式和各種反應現象。
蘇小雪輕輕關上門,聽著郎朗讀書時也不再催促他睡覺,只是把鬧鐘設定在2點整。
「哥,該去考試。」
「嗯。」
「這是媽給你的五塊錢,讓你打個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