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馬老太一臉懵。
王老太繼續說：「要不怎麼說你們家是有福氣的呢, 當初秀婉剛嫁過來第一天，你在你家門口罵姜小琴那次，說的話, 你還記得不？」
啥話？
馬老太頭腦一片空白。
不過王老太也沒有真的要她記起來的意思：「就是那句秀婉可能是馬永長拐過來的話呀！你這張嘴哦，怕不是開過光的！大概半個月前，咱村里來了幾個外鄉人，一看就是城裡來的，說話可有味道了, 好像是首都那邊的口音。他們身邊呀，還跟著公社的領導吶！你猜猜，他們來是要找誰？」
「馬永長？」馬老太順著猜了個名字。
王老太一拍手, 激動地道：「可不正是他！他們手裡還拿了張相片, 還把我叫過去認，我一看，照片上的女娃娃，那眼睛眉毛，可不就跟你家小珍珠一摸一樣嗎！」
馬老太心中一動, 小珍珠就是老二家的大閨女，她離家時，這小孫女才三個月大, 當時還看不出什麼。不過這些年老二寄來的信里總說他家閨女模樣酷似親娘, 也就是馬秀婉。
「所以小啞巴真是馬永長拐來的？」馬老太有些不可思議地問, 難道自己的嘴真開過光？
「還不止呢！」王老太每次說起這個，都特別激動。沒辦法，在這個八成人都在與溫飽奮鬥, 而無暇顧及精神層面, 以至於娛樂極度貧瘠的年代, 聊人八卦就是人們最便宜，最方便的娛樂活動。這一點，就算是王老太也不可避免。
而這件事的戲劇化，已經超越了王老太幾十年來聽到的所有小道消息，成為最精彩的精神食糧。
「你知道不，你家秀婉來頭不小吶！她家裡有個爺爺，現在是部隊裡的這個呀！」王老太伸起大拇指。
「你知道她為啥會被馬永長帶回來不？十多年前，那會兒世道還不太平，秀婉她爹和幾個未婚叔叔都被叫到前線去了，家裡也沒其他女眷。秀婉她娘生下她以後，身體也不好，就叫了娘家的小妹來幫忙帶下孩子。誰知道這小妹的心那麼狠，自己和外人私通生下了個女兒，不想孩子沒名沒份的受苦，就想辦法把秀婉弄丟了，再用收養一個孩子，替秀婉積陰德的說法，騙她姐姐養了她的女兒。」
「你知道他們是怎麼找過來的不？」王老太聲情並茂，演說到精彩部分，自己也跟著激動起來。「蒼天有眼吶！你還記得馬志偉嗎！」
「姜小琴的大兒子？」
「就是他！前兩年，他使了些手段，從張大紅手裡搶走一個城裡的工人名額。」
張大紅就是彭大昌的媳婦。
「瘋了吧，那婆娘怎麼可能願意給一個工人名額？」馬老太下意識地說。
馬志偉可是姜老太和彭大昌私通生下來的！
「所以他才敢開口啊！也不知道彭大昌活著的時候告訴他什麼不得了的秘密了，他用這個秘密要挾張大花把這位置讓給了他。跟著他就大搖大擺進城去了。」
「看來彭大昌還挺看重他這個私生子，那張大花不得被氣瘋了？」馬老太幸災樂禍地說。
王老太跟著笑：「誰說不是呢！他進城的時候，帶上了全副的家當。其中就有秀婉丫頭當年戴在脖子上的銀項圈！他也是蠢，當年馬永長其實是收了好處才把秀婉帶走的，那惡毒女人原本的意思，是讓馬永長把孩子弄死。可馬永長狠不下心，再加上想到家裡小兒子那個情況，就決定帶回家，當個童養媳。孩子身上一開始就有的東西，他都好好的收起來了，打算等風頭過去，就拿出去換錢。哪知道這一耽擱，就趕上那場風波了。那些東西，他就是餓死，也沒敢拿出來用。」
馬老太冷笑一聲：「報應！」
反正她對姜小琴和她全家，都沒好印象。
王老太繼續說：「馬志偉進城後，仗著在城裡扎穩了腳跟，就把東西拿出來，想換點錢或者糧食。估計是天意吧，就那么正好，被秀婉的叔叔看見了！這銀項圈，就是他送秀婉的滿月禮！」
「順藤摸瓜地，他們就找過來了。」
「一見到秀婉啊，那人就哭了，直說秀婉和他老娘長得一摸一樣，小珍珠也是。」
「他情真意切的，還請秀婉跟他一起去首都認親。我們思來想去啊，就讓他們全家都去了。」
「咱們的秀婉真是個苦命的，明明是大家閨秀，卻被馬永長拐到自己家來，吃了那麼多苦，受了那麼多罪。這得虧遇到你們這樣的婆家了，否則肯定被姜小琴那個喪良心的給毀了！誰知道能不能撐到今天，等到家裡人找過來。」王老太說到這裡，還忍不住落下淚來。
如今再回想起當初的情景，她一個外人都忍不住後怕。
馬老太也有些感概，但不如王老太感觸這麼深。
小兒媳婦找回家人，跟她也沒多大關係嘛。
她也沒苛待過馬秀婉，人家說不了她的不是。
至於小兒媳婦的娘家顯赫？
那跟她這個婆婆就更沒關係了，她一個五十多歲的人了，現在就指望用口袋裡的錢，舒舒服服地在這村里，安度晚年，其餘的事，想都懶得想。
所以馬老太沒搭腔。
王老太熱情地留他們吃了午飯，因為馬建明走前已經收到了老娘準備回來的信，一家人出發前，特地把家裡的糧食放到了王老太家。
馬家母子倆沒有推辭，他們真的餓壞了。
飯後，馬老太小憩了一會兒，而馬建軍則回了家，將家裡大概打掃了一遍。
所幸老二一家離開也就兩個星期，屋裡落灰也不多。
等傍晚，馬老太一覺睡醒，精神頭十足，就跟著兒子回到家裡，自己做飯。
第二天天都沒亮，馬建軍就走了。
他請的假實在有限。
馬老太怡然自得地過起了她的獨居生活。
每日睡到自然醒，起來隨便吃些東西，要是饞什麼好吃的，就跟小窮鬼說，它能耐大得很，什麼都能弄來，就是價錢貴了些。
像什麼肉夾饃呀，一個兩塊錢；什麼酸辣粉，一碗兩塊五；蔥油餅、一塊錢；雞絲澆面，兩塊；牛肉鍋貼，一塊五；三鮮小餛燉……
可她是誰呀！
這麼些年下來，小金庫都快有三萬塊錢的查潤芳！
果斷一天三頓地點餐，還不帶重樣的！
吃得那叫一個心滿意足！
閒了就去外頭逛一圈，扎進老太太堆里。
如今她可是十里八鄉的風雲人物：隨過軍，坐過火車的馬老太，見過的世面，比誰都多！
甚至都不用她自己開口，只要往那隨處一坐，自然會有人上來搭腔，問她外頭的所見所聞。
馬老太說得唾沫橫飛、口乾舌燥，等回家時，心裡暢快得不行。
若遇到天氣不好，她出不了家門，也沒事，還有小窮鬼陪她嘮嗑。
這日子，舒服得馬老太直感嘆：用小窮鬼的話來說，這就是她的最高夢想。
如此愜意的生活，一直持續到年關將至。
看著其他人家熱熱鬧鬧地準備過年，她終於感到了一絲冷清，有心想去採購些年貨，但一想到供銷社那麼遠，她老胳膊老腿就算走到了，又能買上多少？買得多了，怎麼回來啊？
便沒了興致。
村里一直看不慣她日子過得滋潤的幾個碎嘴婆娘，也忍不住出言譏刺，說她平日裡看著風光，其實還不是個孤寡老人，連過年都只能孤孤單單。
馬老太氣急，正想破口大罵，突然村口就傳來了喇叭聲。
只屬於小轎車的喇叭聲——
三個小娃兒高高興興地跑了過來，兩個大的手牽手跑在前頭，一個小的在後面著急地追。
馬老太看著那兩個大的，有那麼一瞬間，都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直到那兩個長得一摸一樣，但看打扮，明顯一個是男一個是女的娃娃，跑到她跟前，一左一右地抱住她的胳膊，仰著臉，天天笑道：「奶奶！大寶/小寶回來了！」
馬老太的心像是被一塊硬物狠狠撞了一下，瞬間就軟下去一大塊。
最後一個小蘿蔔頭終於姍姍來遲，抱住她的大腿，小奶音軟軟糯糯：「奶奶，豪豪也回耐啦！」
「好好好，都乖，都乖。」馬老太說話時，已帶著哭腔。但心中的歡喜，卻滿滿當當。
小汽車開了過來，司機也很眼熟，還是程文彥。馬建軍早就下來了，搬了許多年貨下車，后座上下來的是楊曉雅，她提了一大袋的行李，笑著喊了馬老太一句：「媽，我們回來過年了。」
「好，好！」
馬老太高興地說不出話來，那幾個說酸話的碎嘴婆娘見狀，撇撇嘴，灰溜溜地走了。
要是繼續留在這裡的話，等馬老太婆回過神來，不把她們罵得狗血淋頭才怪哩！
有了孩子們的歡鬧聲，原本冷靜空曠的屋裡瞬間有了人氣兒，馬建軍弄了點木頭搭了簡單的坡形路，幫忙把小汽車弄進了自家院裡停著，程文彥做了這麼多次義務司機以後，總算是能進屋喝口熱水，吃頓便飯了。
馬老太回到房間，拿錢跟系統買了不少零食出來，不但孩子們能吃到，就連幾個大人也有份。
吃過晚飯，孩子們都鬧著和奶奶睡，除了還需要半夜起來把尿的浩浩，最終還是被父親強制抱走之外，大小寶都得償所願了。
馬老太左右手各擁著一個心頭肉，睡得極其香甜。
程文彥被安置在了馬建明的房間，剛好他們都不在家。
馬家人熱情地邀請程文彥留下來，但程文彥已經談了個對象，說是要趁年關，去見女方父母。
事關終身大事，大家就沒有強留。
可誰知道，程文彥剛走，村口就又來了一輛小轎車。
這回下來的，是馬建明一家！
馬老太又一次出了風頭。
兩天之內，兩個出息的兒子都風風光光地坐著小轎車回來，大包小包地陪她過年，這可把眾人給羨慕壞了。
老實說起來，馬老太和老大一家分別也就三個多月，但跟老二一家，可是足足四年沒有見過了。
母子倆都難得地紅了眼眶，馬秀婉更是情不自禁地抱住馬老太，哭個不停，不斷地輕聲叫娘。
把馬老太弄得又落下淚來。
「行了行了，都當媽的人了，還這麼會哭鼻子，你倆也不嫌丟人。」馬老太彆扭地說。
並蹲下身來，看著兩個小孫女。「這是小珍珠和小明珠吧？」
兩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甜甜一笑：「奶奶！」
馬老太拿出系統那買來的餅乾：「乖！」
又多了兩個小孩，算上老大家的三個，足足五個小蘿蔔頭跳啊鬧的，馬家的院子就更熱鬧了。
小珍珠比龍鳳胎小八個月，也就四歲多的年紀；
小明珠又比珍珠小兩歲，跟浩浩差不多大。
五個小孩卻玩得很來，歡聲笑語不斷。
屋裡的大人們聽著院子裡傳來的童言童語，臉上都不自禁地帶出一絲笑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