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5.第415章 天牢

  第415章 天牢

  初春的早晨,春寒未消,窗邊結著薄薄的冰霜。陽光出來,氣溫升高,冰霜開始融化。淅淅瀝瀝的冰霜融水如雨滴一般打落在窗台上,發出『滴滴答答』的聲音。

  被這『春雨』驚醒,張淼睜開眼睛,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這時候,房門推開。青青端著一盆熱水進來,她首先將熱水放在臉盆架子上,然後從暖爐上拿下衣裳,抖落開對張淼說:「少爺該起床了。」

  衣服被暖爐焐熱,穿在身上暖洋洋的。青青熟練的伺候張淼穿衣洗漱。然後對他說:「少爺,今日是春闈放榜的日子,趙士子和李士子已經在等你了。」

  張淼微微一笑,說:「他們來得倒是早。」

  青青一邊給他鋪床,一邊說:「他們沒有少爺如此有把握,考得上和考不上都看天意。自然沒有少爺您這樣隨意。」

  張淼冷哼一聲,說:「什麼看天意,天意能決定取士嗎?朝廷取士,自有法度,因才取士,擇優錄取。若是交給天意,那還讀什麼四書五經,做什麼錦繡文章,直接求神拜佛豈不更好。」

  青青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是是是,您說的都對,您是當科解元,這春闈也是十拿九穩,若是取士的大官慧眼識珠,您拿個會元也不意外。對您而言自然是擇優錄取,因才取士!」

  聽了這話,張淼心中受用,他哈哈一聲也沒有反駁,因為這是事實。他少年成名,年方十二就取得童生,同年就考上秀才。後因變故,這秋闈推後一屆,他三年後才能考舉人,不過三年時間倒是給他厚積薄發,當年直接以解元出名。

  如今的春闈,他也是志在必得,國之取士,必然有他一名。

  他將洗漱結束,就指著窗口的水漬說:「這窗口落雨,你回頭叫主家修一修,這春雨雖好,卻擾人清夢,這就有些不美了。」

  青青聽了點點頭,她們住的房子是租住別人的,春闈在京城考試,她們和其他士子一樣,都是選擇租房而住。

  張淼家中條件不錯,租住的是一個清靜小院,院子有三進,還有專門的會客廳。他來到客廳的時候,就看見兩個同窗士子正在閒聊。

  兩人雖然在閒聊,但是都有些心不在焉。今天是放榜的日子,他們都關心自己的成績,哪裡真的有心思聊天談地。

  看到張淼過來,兩人站起行禮,客氣的說:「張同學,就要放榜了,你我一起去看看如何?」

  張淼看看天色,笑著說:「日上三竿才放榜,現在還早。」他沉思一下,還是笑著說:「這樣吧,考院外有一狀元樓,聽聞他們的狀元及第粥非常不錯,不如我請兩位去品嘗一下?」

  兩人此刻哪裡有吃粥的欲望,但是張淼說的沒錯,這放榜還有一個時辰,這也急不得。他們只能說:「好好好,就依張同學的。」

  這位張同學和他們同出一省,其名氣他們也早就知道,他乃是解元,這次會試應當是十拿九穩。這樣的同窗同學,他們自然是要交好的。他們若是考中,說不得以後就要同朝為官,這也是一種人脈交際。

  三人攜手同游,一起去了狀元樓。這狀元樓是個酒樓,就在考試院對面。這裡的狀元及第粥非常有名,也說不上好吃,但是這個地段,這個名字,這粥當真是非喝不可的。

  此時的狀元樓已經是人滿為患,大多數人都是參加這次春闈的士子。這些士子有的胸有成竹,有的焦急難耐,有的眉頭緊鎖。他們在地方上都是舉人老爺,但是在這裡他們都如同普通學子一樣,都為自己的成績擔心。

  張淼帶著兩個同伴來到這裡,發現這樓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了。張淼苦笑一下說:「真是失策了,想不到今天這裡這麼多人,這狀元及第粥怕是難吃上了!」

  其他兩人也苦笑一下。不過這個時候,就有人高聲大喊:「敢問是張淼張同學否?」

  張淼聽見有人喊他,他轉頭一看,卻是狀元樓二樓伸出一個腦袋,一個貌似臉熟的學子正對他喊道。

  「鄙人正是張淼,不知同學是?」張淼回應一句。

  那人卻是笑著說:「張同學快些上來,我這裡還有一個位置。這裡還有幾個同學一同認識一下。」

  張淼本想上去,但是他一聽只有一個位置了,而他是三人啊。他沉吟起來,看了一眼旁邊的兩位同伴。他這兩個同伴也識趣,當即就說:「張同學伱就上去吧,我們去外面找個地方坐下,這裡人多逼仄,也讓人煩躁。」

  看他們如此,張淼就抱歉的說:「既然如此,那我就先上去了,兩位自便,回頭我們再喝茶。」說完,他對兩人抱抱拳,就走上樓梯。

  這狀元樓啊,有狀元之資的,就算來得晚了也有人迎你上去,若是沒有狀元之資的,只能在樓外找個茶攤,自己窩著去吧。

  張淼自然是有狀元之資的。他抬頭挺胸,氣度非凡的走上二樓。看到他上來,有幾個認識他的舉人也對他拱拱手,他雖然不認識別人,但是也拱拱手還禮,展現出他翩翩風度。

  來到桌邊,同桌之人已經站起迎接他。這桌子位置不錯,就在窗邊,一眼就能看到考試院外的放榜處。

  同桌的幾人似乎也聽說過張淼,他們客氣的互相介紹一番。張淼也沒有聽進心中,只是依稀記得他們姓王、姓戴和姓錢。

  他客氣的拱拱手,然後坐下,接著就聊起天來。他談吐不凡,學識豐富,很快就讓同桌人佩服不已。

  聊了一陣,這茶也喝了,狀元及第粥也吃了。張淼吃了一口就不吃了,這粥果然味道平平,只是得個好彩頭而已,比不上青青熬的肉粥。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銅鑼聲響起。這鑼聲一響,整座狀元樓就躁動起來。對面的考院忽然打開大門,幾個書吏模樣的人魚貫而出,他們手中拿著一卷捲起的紅紙,這不用說了,這就是貢榜了!

  果然,那幾個書吏停下,然後大喊道:「玄武年,二月初八,今乃春闈年,朝廷取士一百八十名。現特張此榜,以示眾人!」

  說完,他們就開始粘貼紅紙。本次取士一百八十人,約莫總考生的五分之一。其機率不算大,但也不小。

  這紅紙張貼,就有人唱榜。按照規矩,張貼的榜單從後到前。唱榜之人也非常有默契,也是從最後一名開始唱。

  被唱到的人都會發出一聲大喊:「哈哈!中了!我中了!」

  這個時候,就有人去道賀,而中的士子也會發出賞錢。這種賞錢雖然只有三五文,但是因為是沾染上『文氣』的,一枚相當於百枚,很多家庭願意供奉起來的。

  榜單貼出,唱榜的人也越來越興奮。張淼也在狀元樓聽著。他非常有自信,他是必中的。從未聽聞過解元不中榜的。

  只是當名單一個個念出後,張淼久久沒見自己的名字,他也不由得生出一陣擔心。在這擔心之中,他又有一絲竊喜,難道他真的會是第一名嗎?

  最後,唱榜的人高聲喊道:「本榜第一,高中會元的是——清河府張元吉,張會元!」

  這一聲落下,張淼臉色從晴轉陰。這姓氏對了,但是這人名不對啊!他……他竟然落榜了!這怎麼可能!

  而他那一桌旁邊,一個年邁的舉人忽然跳了出來,他滿臉不敢置信的說:「我……我是會元?這……這……」這是他第五次參加會試了,他的名字一直沒出現,本以為還如同往年一樣落榜,但是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是頭名會元!

  呼啦啦的一大群人擠了上去,開始恭喜這位新晉會元。張淼這一桌的人也不例外,他們都去恭喜那位新晉會元了,而張淼則是直接被忽視,被擠出這熱鬧的狀元樓二樓。

  他跌跌撞撞的走出狀元樓,忽然之間,他覺得這太陽是如此刺眼。

  這時候,和他同來的兩位同窗喜滋滋的走了過來,他們對張淼拱拱手說:「張同學,我兩人都中榜了,但是卻為聽見張同學的名諱啊。」

  兩人臉色有些奇怪,他們也以為張淼是必中的。因為從未聽聞過解元不中榜的。這次他們都過了,為何張淼沒過?

  張淼臉色難看,他也不知道啊。他喃喃的說:「這……這難免人有失蹄,馬有失手……」這慌亂下,他說話都有些顛三倒四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看見青青跌跌撞撞的跑過來,她一邊跑還一邊喊道:「少爺!少爺不好了!有人來抓你!」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有三個虎背熊腰的差役一把抓住他,然後為首的差役大聲喊道:「今科士子張淼,膽敢寫文章抨擊朝政,誹謗君王,無禮於朝堂。今天你的事犯了,你完了!」

  那差役喊完,就有人拿起鎖鏈往張淼頭上一鎖,拷著他就走。

  張淼被拉了個踉蹌,這個時候他才反應過來,他連忙大呼:「吾乃舉人,你們怎麼可以對我上刑!我沒有抨擊朝政,我沒有誹謗君王!我冤枉!」

  他心中一萬個不解,這會試之上文章都是寫朝政見解的。國家取士,必有法度。他們作為考生,寫文章議論朝政是必然的。這也不能因言獲罪啊!他實在是冤枉!

  張淼被抓入天牢,罪名就是抨擊朝政,誹謗君王。其他士子聽見這個罪名,本來還有給張淼鳴冤的,但是聽到這個罪名後都安靜下來,他的試卷聽聞寫的極其出閣,觸怒了當朝宰相,也觸怒了朝廷。

  但是他的文章卻沒有任何外人看到,所有評卷的翰林都說他無禮抨擊朝政,但是無禮在哪,文章在哪,都是一個謎。

  張淼被關進天牢,最初進入天牢之時,他還滿懷希望,希望他能在朝堂上為自己辯解幾句。但是他很快就發現,他根本沒有被提審,他就是被關在天牢中,連個探望的人都沒有。

  這樣的日子過了十幾個日出日落,張淼實在是忍不住了,他開始在牢中大喊大叫,試圖引起關注。可是,他是在大牢中啊,他的喊叫誰能聽得見?

  喊的煩了,就有牢頭過來說:「喊什麼喊?再喊小心我收拾你!」

  被關了十幾天的張淼當即就說:「大哥,我到底是犯了什麼事?為何抓我進來就沒動靜了,按照國朝法律,我至少要被提審吧?」

  那牢頭上下打量一下張淼,終於想起這人是誰了,他冷笑一聲說:「你就是那個抨擊朝政,誹謗君王的士子?你還想被提審?你是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你這輩子完了,你會被關在這裡直到老死!」

  張淼一聽都懵了,他不敢置信的說:「我會被關到老死?這怎麼可能?這憑什麼?」

  這牢頭笑了笑,說:「你還年輕,很多事情你不懂。你被抓進來,大理寺知道嗎?京兆府知道嗎?他們都不知道,你連卷宗都沒有,你都是查無此人。我們天牢都沒有關押過你。你得罪了大人物,你還想提審?你還想喊冤?你連上庭的機會都沒有!哈哈哈!」

  牢頭鄙視的笑了一陣,直接就走了。而張淼此刻都懵了……他根本不相信牢頭的話,也不敢相信牢頭的話……

  ——

  炎熱的夏天來了,天牢中可以聽見蟬鳴聲。悶熱的牢房中如同蒸籠一般。

  張淼如同死人一樣躺在那裡,他已經被關了數月之久,正如那牢頭說的,他沒有被提審,他沒有人探望,甚至連給他送飯的獄卒都不知道他是為何進來的。

  他的心已經死了,他曾經想要一了百了,但是他餓的手腳無力,連勒死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他堅信朝廷有法度,但是朝廷給他上了一課,他要的法度並沒有照顧他。

  在這幾個月中,他明白了一個道理,這個世界並沒有法度而言,他只是一個玩物,他被一個不知道姓甚名誰的大人物給玩弄了,這一切都是沒有道理的。

  陽光照進牢房,形成幾道光影。但是他的心,卻沒有陽光照進來,如今已經是死寂一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