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僧說，受到了葉無雙點化，大徹大悟？」

  「也就是說，葉公子方才說，他們的佛陀騙了他們，是真的？」

  「這還有假？沒看到那個老僧，都感謝起葉公子了嗎？」

  與掌中佛國內的寂寥不同，外面擂台前，已然熱鬧起來，徹底沸騰。

  近萬圍觀群眾都瞪大了眼睛，已經不是愕然和震驚了，而是感到不可思議。

  一個出自東荒貧瘠之地，尚未及冠的毛頭小子，居然點撥了得道高僧，還令起大徹大悟，真誠道謝。

  如此荒誕的一幕，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至於葉無雙所說的佛法本質，以及迦葉佛陀算計佛國之事，卻無人在意，更無人深究。

  畢竟，西漠佛國與其餘四洲，本就聯繫甚少，幾乎隔斷；如今雖有通商，但彼此之間依舊並不熟絡。

  沒有人能夠理解佛國的情況，更沒有人明白迦葉定下的佛道體系有多可怕；自然，也就沒有人在意那位佛陀，究竟是好是壞了。

  反正他就算真狹隘的欺騙了西漠佛國的萬千教眾，也跟中州無關，跟他們無關！

  而隨著時間推進，這種不可思議，這種匪夷所思，這種難以置信，也同樣在繼續衝擊著所有圍觀群眾。

  「快看，那老僧消失了！」

  「還送給了葉無雙一枚綠色果實？」

  有人驚呼詫異。

  「什麼綠色果實，那叫菩提果。」

  「據說能活死人、肉白骨，心靈澄澈，得證果位；乃佛國之中，第一神藥，堪稱佛門至寶！」

  有人見多識廣。

  「連佛國至寶都送給葉公子了，是不是說明，這第三關，葉公子勝了？」

  「那還用說！」

  「葉公子威武，武道千古！」

  更多的人，則瞬間想到了這一幕，所代表的含義。

  葉無雙再次取勝，意味著今日鬥法，大沁已勝！

  「菩提果！」

  靜安等一眾佛國僧人，則是全部瞠目結舌，僵在當場。

  哪怕是渡厄菩薩，也是老眼一眯，溝壑縱橫的枯瘦臉龐上，浮現出濃濃的震驚之色。

  菩提，在西漠佛國，代表著覺悟、智慧，代表著佛修之人，大徹大悟，明心見性，證得了超凡之境，達到了涅槃地步。

  而菩提果，則是修佛之人，在勘破佛法，大徹大悟，得證三寶果位，達到佛道之巔，才會孕育出的一種佛韻結晶，蘊含著無上佛法；與佛國舍利子，幾乎屬於同等至寶。

  也正是因此，饒是渡厄菩薩在佛國修行千年之久，也從未見過菩提果。

  可此時此刻，卻在距離西漠佛國十萬八千里的中州大沁出現了，而且還落入了一個武道之人手中。

  簡直，是在打他渡厄的臉，打整個西漠佛國的臉啊！

  當然，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更重要的，還是葉無雙方才的那一番言論。

  那老僧乃是迦葉佛陀證道前，斬出的執念；雖然單純，雖然缺少閱歷，但在佛法的造詣上，卻極為深厚，遠超僅有菩薩果位的他。

  葉無雙三言兩語，便將那在佛國中待了上萬年的得道高僧，獲得頓悟，執念消散，立地成佛；足以可見，剛剛那一番話，究竟有多麼大的衝擊力。

  也正是因此，令他對葉無雙的那一番話，震驚而不解！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葉兄年紀輕輕，竟有如此閱歷，如此心智，三言兩語間，便勘破了佛國本質，真乃天縱奇才，我輩楷模啊！」

  楚元寶此刻一臉錯愕，喃呢自語。

  身後的老陳頭、星玉岩二人，也是毫不掩飾露出了驕傲、自豪之色。

  「葉無雙這一番話，竟對佛國有如此大的影響？不僅直接撼動渡厄等人的佛心，而且還令那老僧直接頓悟...要知道，那老僧可是佛陀斬出的執念啊...」

  張耀東也是一臉愕然，難以置信。

  身側的四皇子張昌龍、鎮疆王隋仁，同樣是滿臉激動，神采飛揚。

  唯有一眾安家之人，在隨著人群歡呼的同時，臉色難以掩飾的陰沉下來。

  尤其是冠軍侯安乾，更是毫不避諱的眯起了眸子，望著掌中佛國中的那道白衣身影，悄然攢拳。

  葉無雙今日之舉，不僅令隋家獲得了張耀東的歡心；而且，還暴露出了令人震驚的強大實力。

  其一旦與隋家聯合，對於安家來說，可是危害甚大啊！

  ...

  掌中佛國。

  葉無雙臉上，罕見的露出驚喜之色；下意識伸出右手，接下菩提果。

  果實渾圓，通體碧綠，晶瑩剔透；表面還縈繞著一層淡淡的薄霧，緩緩流動，一看便非凡品。

  入手雖然清涼，但卻有一股溫和之氣，瞬間通過掌心，傳入體內，流進四肢百骸；令他先前耗損的靈氣，迅速恢復。

  眨眼之間，便星門充盈；渾身上下，都洋溢起一股暖洋洋的舒適感，心曠神怡！

  「不愧是佛陀頓悟之果，佛道至寶；僅僅是握在手中，便能源源不斷的補充靈氣，單是這一點，便已與仙寶無異啊！」

  萬年前，他雖去過西漠，但主要是為了奪取無雙神劍，且在成功後沒多久，便遭遇伏擊，就此隕落。

  故而，他對於佛國中的一些法器、寶物，也只有耳聞，從未見過；今日，還是他第一次看見並接觸到被整個西漠視為神藥的菩提果。

  「不過，如此看來，這一關，我算是破了吧？」

  葉無雙心裡美滋滋的將菩提果收起，扭頭望向了前方的廟宇：「也就是說，我現在只要進入廟宇，不被佛法蠱惑，便可取得鬥法勝利...」

  鬥法之前，渡厄曾明言，只要大沁武者，能夠登上山頂，進入廟宇，而沒有皈依佛國，便算大沁獲勝。

  如今，他已連破三關鬥法，登上山頂；接下來只要進入廟宇，便可贏得今日勝利。

  「距離獲勝，僅差一步之遙...」

  葉無雙淡淡一笑，轉身，邁步便要朝廟宇走去。

  「施主且慢！」

  就在此時，一道洪亮的聲音，突然自身後傳來，瞬間響徹整個山巔。

  葉無雙腳步一頓，疑惑回頭望去；目光卻只能看到一片金色光幕，而聲音的來源卻來自光幕之後。

  是外面的人在說話！

  ...

  擂台前的所有人，都齊刷刷扭頭，紛紛望向擂台一側的佛國眾人，望向了那已經站起來的渡厄菩薩。

  此時此刻，渡厄菩薩神情肅穆，臉色凝重；凝重到，仿佛在遇到天塌般的大事，緊緊盯著葉無雙。

  也正是因此，人們雖然疑惑，雖然不解，堂堂菩薩，竟接二連三違背約定，插足鬥法；卻無一人反駁，無一人呵斥。

  「方才施主一番言論，否佛國本質，辱佛陀清譽，究竟是何意圖，還請說清楚再走！」

  渡厄菩薩再次開口，望向葉無雙的目光，宛若兩道利刃；周身袈裟鼓舞，佛韻騰騰。

  如待噴的火山，似將泄的洪流！

  ...

  好像是那個渡厄老禿驢的聲音...

  山巔之上，葉無雙終於聽出了說話之人是誰，眉頭卻緊蹙了起來。

  說好的鬥法，渡厄卻接二連三的插足干擾，不免令他心中升起不悅！

  可惜，外界能夠聽到他的聲音，看到他在掌中佛國的行為；但身處其中的他，卻無法看到外界情況，只能聽到聲音。

  這令他即便是想要發怒，也沒有目標宣洩！

  「在下方才只是談了談自己對佛道的理解，實話實說罷了，可沒有否佛法，辱佛陀的意思，大師這頂帽子可不要亂扣。」

  環視了一圈，嘗試了各種辦法，也沒能勘破金幕；葉無雙只能憑感覺，估摸著渡厄所在的位置，對虛空回應道：「大師若是不懂，在下倒是樂意為大師再解釋一番。」

  「願聞其詳！」

  渡厄菩薩的聲音再次響起。

  葉無雙也不遲疑，嘴角當即一揚，問道：「大師以為，何為佛？」

  「佛陀之前，八十一萬九千九百年，無人成佛；佛陀之後，十七萬八千九百年，無人成佛。」

  渡厄洪鐘大呂般的聲音再次響起，震耳欲聾：「是故，佛便是佛陀。」

  八十一萬九千九百年？這麼說，上古時期，佛法便已經出現了？

  葉無雙眉頭一蹙。

  他對佛道出現的歷史，並不清楚；但卻知道，天劍大陸上，人族歷史攏共一百萬年。

  而其中，八十萬年前，為遠古時期，妖庭當道；五十萬年前，為中古時期，人族初立；二十萬年前，為近古時期，武道興起。

  這段時間，被統稱為上古時期。

  也就是說，佛法誕生的時間，幾乎占據了整個上古時期！

  可在天劍歷史上，從二十萬年前，伏天子推翻妖庭開始，到通天路斷絕，人族當道為止，這足足近二十萬年間，佛道卻沒有絲毫記載，佛修都沒有出現一個。

  直到十萬年前，佛法驟然泛濫，大面積侵入天劍；伏天子怒而斬佛，將天劍劃分五洲，只留西漠給佛法苟延殘喘，才有了今日局面。

  也就是說，當年伏天子斬的佛，並不是佛陀？

  反而是佛陀，是佛法無法弘揚之後，才誕生的？

  葉無雙感覺自己好像窺探到了什麼，卻並不清晰。

  「可方才施主卻大言不慚，說什麼人人皆可成佛，該作何解？」

  渡厄的聲音再次響起，卻蘊含著濃濃的質問之意。

  算了，佛國的事情，日後再深究；眼下，還是先應付了這個渡厄老禿驢吧...

  聽到質問，葉無雙當即收斂思緒，對著虛空沉聲道：「大師所言，想必也是整個西漠佛國，萬千弟子的想法吧？」

  虛空沉默，沒有回應。

  葉無雙則再次發問：「所以，無論是在大師你眼中，還是在西漠佛國萬千弟子眼中，之所以認為佛是佛陀，是因為佛陀乃是佛道目前已至的最高境界，而並不是因為佛陀是佛，對麼？」

  「可佛是佛陀，而不是佛陀是佛，大師不覺得可笑嗎？」

  佛是佛陀，而不是佛陀是佛？

  這拗口的話語，令擂台前除了一眾佛國弟子之外的所有人，都有些發懵。

  渡厄菩薩的聲音，卻再次響起：「哪裡可笑，還請施主說清！」

  「這很難理解嗎？」

  葉無雙望著虛空，咧嘴一笑，解釋道：「我給你們打個比方，就拿眾所周知的無雙劍帝來說吧；大家都知道，無雙劍帝是武道帝境，但武道帝境可不是無雙劍帝。」

  「可為何在你們佛國之人眼裡，卻是正好相反，來了個佛是佛陀，而不是佛陀是佛；這，不奇怪嗎？」

  說到此處，葉無雙微微一頓，繼續道：「所為的佛，不應該是代表佛國至高果位嗎？不應該是代表佛法的至高境界嗎？」

  「怎麼在你們眼中，就成了單指某個人？這，不可笑嗎？」

  此話一出，外界眾佛國之人皆神情微滯，呼吸急促。

  佛陀乃是佛道的開山鼻祖，也是當今世上唯一的佛法至高，更是他們萬千教徒頂禮膜拜了上萬年的存在。

  如此一位高高在上的人物，難道不應該是唯一的佛嗎？不應該是這世上的唯一嗎？

  可再細品葉無雙話，卻又感覺頗有道理。

  游龍劍神張劍九創建了大沁帝國，是大沁帝國第一位霸主；所以，提及張劍九，可以說他是大沁霸主，但不能因此就說大沁霸主是張劍九吧？

  因此，佛國眾僧一時之間，竟感覺腦子有些混亂，不知道該如何反駁。

  渡厄菩薩也是蹙眉沉思，神情依舊嚴肅，臉上卻沒有了憤怒，也沒有回答。

  這個時候，葉無雙的聲音卻再次響起：「再請問大師，你們口口聲聲的佛，到底是什麼，是一種獲得力量的方式，還是一種心靈上的思想？」

  渡厄菩薩一愣，表情認真的思索片刻，才抬頭回道：「兩者兼是！」

  葉無雙淡淡笑道：「在我看來，當下佛國雖看似兩者兼備，但實際上還是如武道一般，以等級境界為根，以力為尊；至于思想，只不過是你們修行的一種自我催眠罷了。」

  「簡單的來說，你們每一個修佛之人的目的，只是為了成就菩提果位，踏入菩薩之境，讓自己獲得無上之力，了卻因果，超度自己；至於那所謂的普渡眾生，則是往後放了。」

  「大師，我說的可對？」

  渡厄大師沉默了，雙手合十，垂眸不答。

  但所有人都知道，他這是默認了！

  「你們口口聲聲說眾生平等，說要普渡眾生，可實際上卻還是以境界為根，以力為尊，將佛陀視為至高境界，將眾生劃分三六九等。」

  葉無雙則繼續說道：「這，就是我說的狹隘、無知、可笑！」

  「那如何做才能不狹隘、不無知、不可笑？」

  靜安禪師此刻忍不住反駁道：「按照你說的，讓眾生皆可成佛，讓三世十方有無數佛，就不狹隘無恥可笑了嗎？簡直荒誕！」

  「你覺得荒誕，是因為受到了佛陀的欺騙，局限於佛陀給你劃定的範疇，以力量、境界為尊的思想，過於根深蒂固，早已陷入利己之中，無法自拔。」

  葉無雙也不生氣，解釋道：「可實際上，我認為真正的佛法，當以思想為根，以心境為尊！」

  「何為以思想為根，以心境為尊？」

  渡厄驟然抬頭，眉頭微蹙，雙手合十，恭敬喝道：「還請施主賜教！」

  「所謂以思想為根，以心境為尊，便是胸懷寬廣，包容天下；舍小我取大我，利他利眾後利己，先度眾生後度己。」

  葉無雙侃侃而談，道：「你們要做的不是要讓自己成佛，而是要讓他人成佛，讓眾生成佛。」

  「可你們的佛陀，卻告訴你們世間只有一尊佛，佛就是佛陀；所以，你們所謂的修佛，也並非真正的修佛，只是按照佛陀給你們劃定的區分，證菩提果位，入菩薩之境，解救自我。」

  「但，你們別忘了，佛陀之前沒有佛，佛陀生下來也不是佛；那他，又是如何成為佛陀的？又憑什麼讓這世上，只尊他一位佛？」

  一語未落，葉無雙長舒一口，頓了頓，旋即拔高音調，朗聲高喝：「所以我說你們的佛陀，騙了你們。因為真正的修佛，應該心懷天下，普渡眾生，讓這天下化為樂土，讓這世人皆是佛陀。」

  「並且，在下認為，每個人生下來都有佛性，只不過被紅塵凡俗的污濁之氣給蒙蔽了；因此在修行之後，照見自我，便人人皆可成佛。」

  「是故，見性即佛！」

  轟隆！

  天際突然閃過一道驚雷，劃破蒼穹，一閃而逝；卻留下無數金輝，伴隨著若有若無的梵音，灑向大地。

  擂台前是所有人盡皆大驚，愕然抬頭，順著金輝墜落的地方忘去，卻見渡厄菩薩身上袈裟無風自動，金光閃爍，似與頭頂上的天際異象，遙相呼應。

  這是...頓悟了？

  所有人瞬間瞪大眼睛，一臉的不可思議。

  之前在山巔上，葉無雙與老僧的對話雖然一字不差傳了出來，但很多人卻並沒有聽清，甚至不明白到底在說什麼，就看到那菩提樹下的老僧獲得頓悟，執念消解。

  自然無法感同身受，也不理解葉無雙的話語，究竟有何特殊之處！

  可現在，渡厄菩薩就站在眾人面前，就在眾目睽睽之下，因為葉無雙的幾句話，而頓悟了。

  那種感覺，何止是感同身受，簡直就跟看到神跡了一般！

  「見性即佛、見性即佛...」

  與此同時，渡厄感覺自己進入到了一個奇妙的狀態之中，周遭一切喧譁皆與自己無關，腦子有且僅有一個聲音，那就是見性即佛。

  而很快，又一個聲音自他心底發出怒吼，迅速傳入腦海——

  憑什麼佛陀是佛？

  憑什麼佛陀可以成佛？

  為什麼我只能是菩薩？

  為什麼我不能成佛？

  不，見性即佛，人人皆可成佛。

  我是佛，眾生亦是佛！

  這個佛，不是佛陀制定下的修行體系上的佛，而是真正佛法本質上的佛，是源自內心的佛！

  一道道無聲的吶喊，結合著葉無雙先前的話語，不斷的在渡厄腦海炸響，振聾發聵。

  佛法，修的是心，講的是悟。

  為何要以力量為準繩？

  為何要以佛陀為目標？

  這是何等的狹隘，何等的目光短淺！

  真要按照這樣說的話，那還談什麼佛光普照？說什麼普渡眾生？

  修佛道，與修武道，又有何區別？有何不同？

  是啊。

  佛陀只是佛國體系里的巔峰，只是在佛道之上走的最遠最高之人；而不能代表佛法，更不能代表佛！

  只有人人皆可成佛，人人皆已是佛，才能算得上是普渡眾生，才能讓整個天劍佛光普照。

  這，才是真正的佛法！

  霎那之間，一個新的佛道思想，在渡厄心中徹底蔓延開來。

  如決堤洪水，一發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