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一個也不能留

  顧銘軒的嘴角,忽然也掛上了一抹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笑意:「你根本沒想到,第一次碰馬的我,居然只用了半個時辰,就能自己拉著韁繩,讓馬慢慢走圈子了。」

  「是啊!」太子誇張地長嘆一聲,「天賦好到簡直像個怪物!」

  他偏頭看了看顧銘軒,見他紋絲不動的跪姿,又嘶了一聲:「老頭子怎麼就這麼偏心,把你生得這麼好呢?」

  顧銘軒搖搖頭,這話,他也沒法回答。

  太子本就沒打算得到什麼答案,他只是隨口感嘆了一句,又繼續說了起來。

  「我還記得你當時騎著小馬,直奔我就過來了。」

  「你笑嘻嘻地對我說,等你以後練好了騎馬,要當大將軍,去殺蠻狗。」

  「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只要你沒什麼別的心思,咱們兄弟未必不能好好的。」

  「我當個好皇帝,你當個好將軍,咱們都在史書上留下個好名聲,別像老頭子那樣,打成烏眼雞。」

  皇帝聽到這裡,狠狠地瞪了太子一眼。

  奈何太子仰著頭,根本沒聽見。

  「可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我身邊的人,忽然都變了。」

  「他們變著法子地吹風,說你武藝如何如何了得。」

  「關鍵是你又太聰明了。」

  「我比你多讀了幾年書,可太傅他們時不時地就會漏出一句對你的誇獎,仿佛我在你的年紀時,什麼都不是。」

  「就在這時,我阿娘也急了,幾乎要親自在宮裡下手。」

  「這種事,怎麼能讓她來做?」

  「為了讓她寬心,我做了這輩子最後悔的一件事。」太子偏了偏頭,定定地看著顧銘軒的雙眼:「你母家意圖謀反一事,都是我讓人布置的,又留了小尾巴,栽在了老二的頭上。」

  顧銘軒的拳頭,頓時攥得緊緊的,指節幾乎白到看不出半點血色。

  太子說到這裡,反而像是放下了所有心結:「你應該不知道,就在你娘被賜死的時候,我又混在宮人里去看了。」

  「她喝過毒酒,居然認出了我。」

  太子頓了頓,忽然笑得譏誚。

  「她說,你對那個位置沒有意思,讓我放你條生路。」

  「她當時笑的樣子,就跟之前讓我抱你的時候,幾乎一模一樣。」

  顧銘軒突然急切地插了一句:「之後呢?」

  「之後?哪還有什麼之後!」太子冷笑著轉開頭,「她吐了幾口黑血,眼看就要死了,我怕濺身上就趕緊走了,什麼都沒說。」

  沒有給她留下一句承諾。

  因為我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顧銘軒忽然一拳打在了他的肚子上:「卑鄙!」

  太子弓著腰,像個蝦米似的在地上拱了好一會,才重新緩過勁來。

  他渾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眼淚和鼻涕,笑得像個瘋子:「老三啊,要說卑鄙,咱們兄弟幾個綁在一起,也趕不上親爹……」

  「你知道嗎?」

  「光憑我自己,根本布置不了那麼多的證據。」

  「那些潑給你母家的髒水,一大半都是咱們這個好爹親手送出來的!」

  「他也在忌憚你,怕你手握兵權之後,造了他的反!」

  顧銘軒一把抓住太子的領口,將他上半截提了起來:「當真?」

  「反正我都這樣了,還騙你幹嘛?」太子混不吝地歪著腦袋。

  皇帝嚇了一跳,急忙往畢成禮的身後躲,整個人畏畏縮縮:「銘軒啊,不是這樣的,你別聽他信口雌黃!」

  「大膽顧銘鈞,你謀反不成,就想著矇騙銘軒是不是?」

  「等一會侍衛們來了,朕要砍了你的狗頭!」

  太子哈哈長笑:「我這是狗頭的話,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皇帝和太子的表現,已經說明了一切。

  顧銘軒重重地將太子丟在地上:「以後我會徹查此事,為我母家那些枉死的英靈翻案!」

  他的母家本是邊軍將領,甚至可以說是一手扛起了大胤邊防的半壁江山。

  忠誠是把雙刃劍,為他們鑄造了鋼鐵般的名聲,也將他們送上了絕路。

  顧銘軒早就知道,要是他們當年願意的話,至少可以將三州之地據為己有。

  與大胤劃地而治,活得會更舒服,更恣意。

  但因此而起的紛爭對於百姓來說,就是無盡的苦難。

  對於將自己作為祭品的他們來說,一聲英靈的稱呼,並不過分……

  顧銘軒冷冷地看了皇帝一眼。

  刺骨的寒意,讓皇帝躲在畢成禮身後開始發抖。

  「哈哈哈哈,我偉大的皇帝陛下,居然還不如見了貓的老鼠!」顧銘鈞笑得直捶地。

  皇帝趕緊清清嗓子:「銘軒啊,別跟他說這些廢話了。」

  「趕緊處理了他。」

  「那些蠻人可是進城了,百姓們還等著你呢!」

  皇帝眼巴巴地看著顧銘軒。

  只要這殺神出了宮,顧銘鈞這逆子又死了,他就是最安全也最威嚴的皇帝陛下!

  最好能跟蠻狗殺得兩敗俱傷,省得回頭他還要費心處置顧銘軒。

  知道得太多了,這兩個逆子,一個都不能留!

  反正兒子還有好幾個,再挑挑,年紀小點更好控制!

  顧銘軒沉著臉,用腳尖挑起太子扔到旁邊的長劍,輕輕丟到他的身邊。

  噹啷。

  「畢竟你現在還是太子的身份,我給你個體面。」顧銘軒頓了頓,「你自裁吧。」

  「呵呵,呵呵呵……」顧銘鈞撿起劍,呆呆地看著雪亮的劍刃。

  他的臉色變幻了數次,持劍的手不住地顫抖。

  就在顧銘軒的耐心快要耗盡的時候,顧銘鈞突然抬起頭:「顧銘軒,我想求你一件事。」

  也不管顧銘軒答不答應,他嘴裡已經連珠般講了出來。

  「我唯一的女兒,你能不能饒她一命?」

  「她今年才一歲,什麼都不知道。」

  「她的出生,本就是個意外。」

  「你把她帶到邊城去,讓她做個平凡百姓,這輩子都不要讓她知道她的身世。」

  說完,顧銘鈞的胳膊一橫。

  冷硬的劍鋒瞬間劃破了他的喉嚨,鮮血噴涌而出。

  「那些蠻人……抱歉……」

  顧銘鈞的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沒有進城。」

  顧銘鈞的眼睛頓時睜大。

  「那些蠻人是被我驅趕來的。」顧銘軒解釋了一句,「沒有進城,也不會進城了。」

  顧銘鈞的喉嚨里發出了幾個含混的音節,手臂忽然揚了揚,又重重砸落在地。

  他放大的瞳孔里,隨即倒映出了一團憑空出現的白霧。

  皇帝的身影,赫然從那白霧後面猛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