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還有誰

  樓下的鄭弘業,鏡子越照越上癮。

  揮扇的,背手的,吟誦的,大笑的……

  連著換了十來個造型,包廂里的人看得都要不耐煩了:「鄭弘業這傢伙,照起來沒完了!」

  「可是,你們不覺得他看上去還挺順眼的嗎?」有個姑娘歪頭看著樓下,弱弱地插了一句。

  旁邊的女子們趕緊圍上去,把她的腦袋扭正回來:「你可千萬別看上他啊!」

  「皮囊是還湊合,可他就是一草包!」

  「據說到現在,連個舉人都不是呢!」

  要是讓鄭弘業自己聽見,估計眼淚流得比廬山瀑布還要長。

  那是他自己不去考嗎?

  科舉這事,向來是禮部負責組織。

  他爹偏偏是禮部主官之一。

  每次考試之前,從題目設置到考官選拔,哪個環節都少不了他爹的身影。

  為了能更進一步,他爹圖個好名聲,避嫌避得都快瘋了。

  鄭弘業等了好幾年,才以回家探望祖母的名義,偷偷跑回老家考了個院試。

  本來他把時間都算得好好的,那年剛好考完院試就能趕上鄉試,至少考個舉人再回京嘛。

  可他萬萬沒料到,院試時的主考官,居然也是他爹的門生。

  鄭弘業考得好,主考官也確實沒徇私,穩穩給他拿了個秀才,還是前幾名。

  只是誰知道這主考官扭頭就給恩師寫了封厚厚的信,在信里把鄭弘業好一頓夸,就差說他才高八鬥文曲下凡了。

  事情一下就露餡了,鄭弘業他爹連夜安排了十幾個家丁,要把他從老家抓回去。

  那鄭弘業能答應嗎?

  肯定要跑啊。

  結果就是抓了跑,跑了抓,來回折騰了好幾趟。

  跟來的老管家實在沒辦法交差,只好叫人把鄭弘業捆起來,塞在馬車裡。

  本來以為悄悄進了京,神不知鬼不覺的,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可鄭弘業就是那麼背時……

  進城的時候,馬車居然壞了,綁得像條火腿似的鄭弘業從車裡咕嚕嚕滾了出來。

  鼻青臉腫全身疼不說,京中自此還有了傳聞。

  有說他出門強搶民女的,有說他進山給山賊當白紙扇的,反正沒幹好事。

  這些也就算了,甚至還有人說他因為愛上了一個男人,要給人家做妾,才被他爹打斷腿抓了回來。

  離譜,太離譜了!

  鄭弘業風評被害,在家悶了半年,這才做出了個決定。

  花錢。

  花大錢!

  花它個風生水起!

  花它個蒸蒸日上!

  花它個一日千里!

  就是要花到他爹心疼肝疼胃也疼,才對得起他飛了的功名!

  外面的人都說,幸虧他娘持家有道賺錢有方,才沒讓他把家給敗完了。

  其實鄭弘業心裡有數著呢。

  那些花樓酒肆的,能不去就不去,去了也不砸錢不過夜。

  他鄭弘業的身子,還得給未來的媳婦守著呢,哪能便宜了外面那些女人?

  至於買的東西,就更簡單了。

  先在外面買個房子買塊地,買到的好東西,都放到那房子裡收起來。

  他就等著什麼時候把家裡的錢花完了,之後就帶著他娘,住到外邊的房子裡去,氣死他爹!

  鄭弘業捏著手裡的銀鏡,打定了主意——回頭就把這鏡子送給他娘,讓他娘打扮得美美的。

  至於老爹,愛啥樣啥樣!

  都是一個鼻子倆眼睛的,再打扮不也就是個糟老頭子?

  鄭弘業美滋滋地回了包廂。

  紫裙女子正要開口,突然發現方臉男人還在台上:「方老闆?」

  方臉男人一激靈:「我能看看這鏡子嗎?」

  得了允諾,方臉男人仔仔細細地繞著鏡子轉了兩圈,眼睛都要看不過來了。

  底下的幾顆寶石,顆顆都有鴿子蛋大小,純透度極高,隨便拿出一顆來,賣個一兩千銀,根本不過分。

  而且這一套寶石最難得的是顏色各異,大小和雕琢工藝卻像是出自同一位師傅手下。

  寶石難得,作為鏡框的木料也不能拖後腿,是用一整塊金絲楠木料摳出來的。

  在光束聚集之下,楠木的表面似有金絲閃耀。

  金絲聚了又散,匯成了一圈圈類似鱗片的規整形狀。

  方臉男人往後退了兩步,看到整根木頭的造型時,倒吸了口涼氣:「龍鱗紋,竟然是百年一遇的龍鱗紋!」

  僅僅這根金絲楠木料,也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敢在這木料上動刻刀,也需要膽量和經驗。

  方臉男人湊過去端詳了片刻:「這刀法……莫非是請了北都張師傅出山?」

  「正是。」紫裙女子笑笑。

  北都張師傅,號稱雕刻界的大胤第一刀,幾年前就已經金盆洗手。

  沒想到陸家居然連他也請了出來!

  男人的臉垮得又方又長,活像塊成精的板磚。

  他定了定神,把目光匯聚到鏡面上。

  是了,這鏡子本身才是最重要的。

  他輕輕地摸了摸鏡面。

  平滑如冰的表面,倒像是神明的傑作,而非人力所能及。

  微涼的鏡面刺激著男人的神經,讓他仔細地看向自己的指尖。

  這,莫非也是琉璃?

  可就算陸氏能弄出透明的琉璃板,可琉璃又怎麼會能照出人影呢?

  男人看了又看,指尖在鏡面上按得幾近發白,卻也沒能弄明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方老闆,看好了就請回吧。」紫裙女子的笑容裡帶著淡淡不屑。

  這可是神女賜的法子,就憑你也想看出來?

  下輩子吧!

  方臉男人訕訕地收回手,正要往台下走,忽然又被紫裙女子叫住:「方老闆,這第一名鏡,不要了?」

  包廂里頓時傳來一片鬨笑。

  「多謝提醒。」方臉男人早就失了方寸,抱著龍吟鏡往包廂走,中間還差點絆了一跤。

  「耽誤諸位貴人時間,我這就將此鏡收回。」紫裙女子拍拍手,有人推著鏡子往外走。

  包廂里有人不幹了:「誒,就給看看?怎麼不拍賣了!」

  銀票都在桌上放著呢,愣是花不出去,你說氣人不氣人。

  「我出一萬兩!」包廂里的人財大氣粗地舉著一沓銀票搖晃。

  「才一萬?我出兩萬!」

  「三萬!」

  「五萬!」

  「都別吵了,我出十萬!」

  買白菜似的場合瞬間靜了下來。

  十萬是個門檻,再往後,就是大戶競爭的修羅場了。

  出價的人站在包廂窗口,得意地環視四周:「還有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