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擦著屋檐照進灶間，留下滿屋昏黃。
黑黃交織的灶台旁，站著個只比灶台高一小截的瘦弱身影。
許小滿一隻手攪著鍋里的稀飯，另一隻手捧著語文書，一字一句地慢慢朗讀著。
清脆的誦讀聲，莫名讓許娟覺得整個人都安定了下來。
本來想要找許小滿出去玩的話卡在喉嚨里，許娟就那麼直愣愣地站在門口。
許小滿又讀了兩段，放下書正要弄弄爐火，這才看見了她。
「稀飯快好了，要吃點嗎？」許小滿對她淡淡地笑了笑。
聞著清甜的米香，根本不餓的許娟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片刻之後，捧著飯碗的許娟稍微有點後悔。
老木桌上，只擺著一碟醃菜，和半條臘魚。
爺爺的大碗裡盛了大半碗稀飯，許小滿和她的小碗裡各自盛了一半。
爺爺看了許娟一眼，沒說話，逕自夾了根醃菜，端起碗呼嚕嚕喝了起來。
許小滿慢悠悠地抿了兩口，看著許娟：「怎麼不吃？」
說著，她給許娟夾了點臘魚。
算不得豐潤的魚背，帶著薄薄的油脂，又咸又鮮，正是許娟平日裡愛吃的。
只是那天，她怎麼吃，都覺得有點卡嗓子。
半碗稀飯喝完，她幾乎落荒而逃。
那天，許自健瞧見看書的許娟，稀罕地喲了一聲：「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許娟只當沒聽見，學著許小滿的樣子，慢悠悠地念著書。
只是這熱乎勁沒堅持幾天，許娟便覺得自己不是個念書的材料。
還是跟小夥伴們一起在村里瘋跑來的香。
後來……
許小滿去縣裡上了中學，她留在村里。
許小滿去雲瀾上了大學，她還是留在村里。
許娟有時依然會想起那個下午。
她也會想，要是自己從那天開始，堅持著讀下去，生活是不是會跟現在完全不一樣？
可這念頭也堅持不過三秒，就會被淹沒在短視頻的滾滾洪流里。
「想去找許小滿？」許自健打斷了她的回憶。
許娟點點頭，就要往外跑：「好幾年沒見了，我去看看。」
「你給我回來！」許自健緊緊皺著眉，「她不在老宅！」
衝到門口的許娟停下腳步，疑惑回頭：「不回老宅，她能去哪？」
村裡的小夥伴們早就被她甩在了身後，根本說不到一塊去。
許自健拉著個臉：「你過來，我跟你說，許小滿這回，是帶著個男人回來的！」
「我有姐夫了？」許娟一臉驚喜。
「姐夫什麼姐夫！」許自健咳了一聲，眉宇間滿是厭棄，「她傍了個有錢人！」
許娟的腦子裡頓時飄過短劇里刷過無數次的情節。
為了物質，年輕漂亮的女人委身肥頭大耳的男人。
禿頂，肚子大得看不見腳，口臭，油膩……
許娟打了個寒戰：「許小滿她，混得這麼慘哦？」
許自健恨不得在她腦袋上敲一記：「那人年紀輕輕長得帥又有錢，你說她慘？」
「真的假的？」許娟一下子精神了。
許自健衝著許娟揚揚下巴：「進來，把門關上。」
「我跟你說，那男人可帥了，就跟你最近總掛在嘴邊的嘉什麼、什麼博的差不多。」
「而且出手還大方，為了讓許小滿高興，直接拉了幾卡車的東西來。」
許娟的腦子突然靈光：「剛才村長廣播，說有人來捐東西，就是那個人？」
「沒錯。」許自健壓低了聲音，「你說許小滿那丫頭，長得也不如你漂亮，又沒你年輕。」
「一會你找個藉口去看許小滿，然後機靈點。」
「那些有錢人，都是朝三暮四，今天能看上她，沒準明天就能看上你。」
「到時你的富貴可就來了！」
許娟捂住耳朵：「我不能挖小滿姐的牆角！」
許自健自顧自地說著：「不是要你挖牆腳。」
「要是你被那男人看上，那也是因為那男人花心……」
「村頭停著的那輛車，聽說就值好幾百萬呢。」
「許小滿身上穿的，應該也不便宜。」
「而且那丫頭的皮膚看上去比在村里時白嫩了不少，肯定花了大價錢的……」
許自健的話，像是惡魔的低語。
許娟聽著聽著，只覺得有點頭疼，搶過手機跑了出去。
跑出家門，她漫無目的地在附近溜達。
正要拐彎的時候，許娟突然感覺眼前一暗，差點撞到對面人的身上。
眼前高大的男人扶了她一把：「沒事吧？」
溫熱的大手讓許娟隔著衣服都覺得胳膊發燙。
等再看到男人那高得幾乎能讓自己滑滑梯的鼻樑時，許娟的臉瞬間變得比胳膊還燙。
「你沒事吧？」蔣子玉禮貌地扶著她站穩，就放開了手。
「沒，沒事。」許娟的臉燙得幾乎能煮雞蛋，目光無意識地在旁邊打量了一圈，這才發現了那張曾經熟悉的面孔，「小滿姐？」
許小滿笑著點點頭：「許娟，好久不見。」
所以，面前的這男人，就是許自健說的那個有錢人？
老天不公啊，怎麼他不光有錢，還長得這麼帥？
比許自健說的還要帥多了！
許娟尷尬地撓了撓頭頂不服帖的髮絲，暗恨自己怎麼沒聽許自健的，化化妝打扮一下再出來。
趁著許娟低頭的片刻，許小滿給蔣子玉使了個眼色，暗示這是個有身份的。
蔣子玉會意，停下腳步等著許小滿發揮。
許小滿碰了碰許娟：「最近忙什麼呢？」
「沒什麼，就是有幾個項目，遠程的那種。」許娟心道，刷短視頻返現，怎麼不算呢。
許小滿笑笑：「挺好的。」
不知道為什麼，許娟突然覺得心裡有點發澀。
幸好許小滿接下來的話，讓她感覺好受了些。
「子玉哥，這是許娟，我三叔家的妹妹。」
「小時候我們經常在一起玩。」
「對了，許娟，還沒看見三叔三嬸。他們最近身體怎麼樣？」
「我爸挺好的，我媽最近有點腰疼，老毛病又犯了，沒什麼大事。」許娟漫不經心地回答著，眼神不時地往蔣子玉身上瞟。
蔣子玉含笑看著她，實則目光對焦到無窮遠處。
許娟看著他深邃的雙眸，熱血有點上頭：「這位，是子玉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