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新任要員

  黑潮戰爭期間,各地政策愈發嚴苛。

  這個世界的底層人們本就活得沒有尊嚴,在曙光155年的戰爭高壓下更是遍體鱗傷。

  前方戰事吃緊,受傷的永遠不是那些高高在上的權貴,他們一如既往紙醉金迷,鶯歌燕舞,享受著一切物質與精神上的優待,看都沒看下面那些在黑暗中瑟瑟發抖的人們一眼。

  黑潮戰爭爆發初期,由於狼襲的強大影響力,各地都有人群起響應,一度鬧得讓人感覺舊秩序要被打碎了。

  但因為這些挺身而出的人們實力不夠強大,或是沒有統一的領導,只是各自為戰,在短時間內就慘遭鐵腕鎮壓,火星還沒燃起來就被當局撲滅了。

  新月城當局在此方面可以說是上庭眼中的典範。

  原治安總局局長斯琴科夫出任市議長的這幾年,城市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條,社會衝突與矛盾日漸變少。

  當然,這並沒有改變新月城人的思想,他們比任何人都深知,巨頭企業以及他們掌控下的傀儡政權是怎樣傷害自己的同胞,又是怎樣迫害一位曾經站出來拯救大家的英雄。

  所以在黑潮戰爭爆發後,第一股反抗勢力便是從新月城興起。

  然而在斯琴科夫的授意下,這股反抗勢力很快被鎮壓,謀畫者與參與者先後鋃鐺入獄。

  許多人都對此抱有疑慮,不明白為什麼當初願意為邊陲挺身而出的斯琴科夫,如今又站到了人們的對立面。

  大家本以為斯琴科夫即使官位高升,到關鍵時刻仍會站出來反抗強權。

  可他事實上卻是心安理得坐在高位,繼續侍奉上庭,活成了前任市議長阿米爾的模樣。

  有人說,斯琴科夫和上庭達成了某種交易,讓自己曾經與當局逆行的行為獲得寬恕,換來了後半生的安穩與榮華富貴。

  也有人說,斯琴科夫從一開始就是個勢利小人,當初為邊陲站出來也不過是政客的沽名釣譽之舉,現在終於干倒阿米爾登上市議長之位,他也就不用再裝了。

  關於斯琴科夫的說法很多,不乏實據推理,也不乏妄自猜測,但真正的答案誰也不知道。

  斯琴科夫只是站在目前所處的位置上,治理著這座百年來歷經無數紛爭、傷痕累累的城市,就這麼一天天持續下去。

  而到了曙光156年1月2日,這樣的局面將要發生改變了。

  一支上庭隊伍受命來到了新月城,其中一名叫「查爾斯」的上庭要員將接任市議長職位,成為新月城的最高管理者。

  原市議長斯琴科夫則即將卸任,會被調往上庭留作另用。

  對查爾斯生平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深受上級喜愛的成本管理大師。

  比如一項正常來說要50億的政績工程,他只要30億就能完成,兜兜轉轉不僅把各級都打點得非常舒服,自己甚至還能從中撈不少。

  對上級來說,這可是一個寶貝人才,能花最少的錢辦最多的事。

  事情只要能辦成,還辦得比別人便宜,愛撈就撈吧,這是你應得的,

  至於這種精明的成本管理到底苦了誰

  誰在乎呢。

  上庭隊伍專機在新月城機場降落時,恰逢徵召部隊起航。

  此時是清晨時分,機場被晨光籠罩,天空泛著魚肚白,寬闊的停機坪有上百艘各式運輸機與浮空艇,起航隊列最前方的飛機機身印有火紅色的赤傘標誌。

  機場控制塔上,指揮員正通過對講機不斷地發布著指令,協調整個登機的過程,地勤人員則忙碌地在停機坪上穿梭,對設備做最後的檢查。

  這次響應世界政府徵召的新月城部隊由兩部分組成,其一是以邊緣、墨雪為主的傭兵部隊,以及其餘各大傭兵團的精銳,加起來有十多萬人。

  與此同時,還有數量差不多的本地動員兵,組成了一支二十多萬的混合部隊,準備支援戰爭前線。

  承載士兵的軍用卡車排著隊行駛至停機坪邊緣,士兵們身穿作戰制服,背著裝備行囊從上面跳下來。

  指揮官站在隊伍前方,高聲發布著登機指令,讓麾下士兵進入運輸機與浮空艇,周圍迴蕩著源源不絕的腳步聲。

  傭兵精銳們都很平靜,或者說對戰爭司空見慣,臉上都沒什麼表情,只是迅速找到自己的座位坐好,閉上眼睛休息,為接下來要面臨的戰鬥養精蓄銳。

  動員兵的狀態則差了許多,他們都是被強制徵召的青壯年,只經過一兩個月的後方訓練,就被當局投放往戰場。

  這些人臉上寫滿緊張,像羊群般被督戰隊趕上運輸機,那一雙雙眼睛裡只剩下茫然。

  上庭專機降落後,以查爾斯為首的隊伍走了出來。

  查爾斯是個有些矮胖的男人,專業裁縫定製的正裝也難以掩蓋那臃腫的身材。

  他身邊跟了不少護衛,雖然也都穿著正裝,但無法掩蓋那股高手才有的冷冽氣息,想必是來自上庭衛隊的精銳。

  這種級別的人物來訪,當地要員是必須來親自迎接的,斯琴科夫早早就在等了。

  「你好,斯琴科夫市議長。」

  「久仰,查爾斯先生。」

  兩人握手。

  這時,查爾斯看到了斯琴科夫身旁的蘇默,他笑道:「蘇團長,初次見面,你的大名是如雷貫耳啊。」

  蘇默頷首:「過譽。」

  斯琴科夫解釋道:「蘇團長即將響應徵召去往前線,剛好起航時間比各位抵達要稍晚一些,他就說來跟您打個照面。」

  「哈哈哈,太客氣了。」查爾斯握住蘇默的手,義正言辭地說,「狼襲叛軍極其猖狂,久聞蘇團長麾下有最精銳的傭兵,這回可要好好殺殺這群叛軍的氣焰!」

  蘇默笑著說:「那必須,狠狠地殺。」

  幾人說笑了一會,各支部隊基本登機完畢,蘇默也就打招呼告辭:「時間差不多了,軍情不能耽誤。」

  「回見,等我好消息。」他拍了一下斯琴科夫的胳膊,轉身離去。

  查爾斯看向蘇默的背影,感慨道:「年輕人很有鬥志啊,是個人才!」

  斯琴科夫露出神秘的笑容:「誰說不是呢。」

  「走吧,我們也要辦自己的事了。」查爾斯帶頭走向迎賓車輛。

  由於最近是戰爭期間,為了新任市議長的安全,上庭衛隊士兵在一周前就已經入駐新月城加強治安管制,街頭巷尾都是查爾斯的人。

  按照禮儀規制,市議會當局將舉辦一場交接宴會,地點定在新月城地標建築之一的月光大廈。

  這地方很有說法,新月城這幾年的大變革若要追溯源頭,就是起源於這裡。

  正是當初發生在這裡的驚天大案,締造了如今的傭兵之王,也為斯琴科夫墊定了光輝仕途。

  這種地區一號人物的權力交接毫無疑問是熱點事件,當局邀請了各方媒體前來,現場也有士兵在巡邏,防範危險的出現。

  月光大廈頂層宴會廳被布置得金碧輝煌,一張張實木長桌整齊地排列著,暗紅桌布,銀質燈燭,優雅的光芒灑落在裝飾用的鮮花上,伴隨著演奏台傳來的悠長音樂,與外面冰冷壓抑的街道仿佛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查爾斯和斯琴科夫並肩走著,臉上帶著職業性的笑容:「為新月城奉獻這麼多年,上庭議會讓我轉達對你的讚美,辛苦你了。」

  斯琴科夫回以笑容,做了個請的手勢:「這是我的分內之事。您一路旅途勞頓,請坐吧。」

  查爾斯坐下後將繃緊的皮帶稍稍鬆了松,這才笑著說:「說實話,上庭那邊對你這幾年的表現挺意外的。」

  「戰爭爆發以後,許多人都覺得你會像三年前凶獸危機時那樣倒戈,投靠到狼襲那邊,站在人類的對立面,哈哈哈。」

  他笑完直接抬手虛壓,風趣地說:「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我們都知道你非常忠誠,你也用行動證明了這點,把新月城治理得井井有條。」

  斯琴科夫也很配合地頷首接受了這份讚譽。

  查爾斯看向周圍入座的其他賓客,徐徐說道:「這次赴宴的除了市議會的同僚,還有不少媒體朋友,如果各位有什麼想問的,不管是對斯琴科夫先生,還是對我,都請便。」

  赴宴記者們都舉起手。

  一名被查爾斯選中的記者站了起來,問道:「據可靠消息,這一年間前線戰事屢屢失利,請問您對這場戰爭有何看法?」

  關於戰爭的話題是老生常談了,查爾斯應對得非常嫻熟:「朋友們,你們要牢記一句話,戰報會騙人,戰線不會。」

  「很多人都說我們的軍隊屢屢失利,可你們仔細想想,失利在哪呢?」

  「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總說,我們的軍隊損失了多少人,被摧毀了多少裝備,後方經濟衰退成了什麼樣。」

  「但他們從來不會告訴你,狼襲叛軍的損失是我們的好幾倍,僵持下去率先崩潰的一定是他們,而不是我們。」

  「另外說回戰線,叛軍在戰爭初期的突襲確實取得了一定成效,但我們的軍隊很快採取了有效的反擊措施,這幾個月來沒再丟失任何領地。」

  「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大家,一支由「紅狼」希貝爾率領的狼襲主力已經被我們圍困在了「工業之都」鐵陽城。」

  「他們內外遭重,後援被截,補給被斷,被殲滅只是時間問題,我們相信這將成為狼襲叛軍崩潰的開始。」

  現場響起竊竊私語聲,大家都在針對這則消息交頭接耳。

  很快又有記者被選中,他繼續問道:「關於鐵陽一役,是否有更多的情報可以透露?」

  查爾斯徐徐說道:「軍事部署細節當然是不能說的,但可以給大家透露一點,為了確保這場戰役的勝利,我們已經從各地抽掉了更多生力軍,確保能將紅狼希貝爾率領的主力部隊完全吃掉。」

  「以新月城為例,12萬傭兵響應徵召,還有從城中新近動員的有生力量,加起來總計25萬人,都已經在一個小時前被送往鐵陽戰場,相信他們會帶來令人驚喜的結果。」

  查爾斯答完,還沒點名,突然有一名記者騰地站了起來,厲聲說道:「有生力量?那都是一些沒有經過充足軍事訓練的平民!」

  「我的同事曾冒死進入戰區,他說這些動員兵完全是被當成炮灰使用,他們被迫頂在正規軍前面,生命得不到基本保障,有的甚至連槍都是壞的!請問當局對此作何解釋?!」

  突如其來的質問讓查爾斯怔了一下,眼中閃過不易察覺的慍怒。

  顯然,對上位者而言,這種「意外」是他們非常厭惡的。

  查爾斯的隨行團隊裡,負責安排賓客名單的官員已經汗流浹背了。

  他們在挑選賓客時都格外注意,精挑細選,沒想到還是有人能躲過背調,來這種地方搞事情。

  不用說,他們這些負責人事後肯定要挨罰。

  查爾斯輕咳一聲打破尷尬,說道:「這位先生,還請遵守現場秩序,只有被點名的記者朋友才能提問。」

  這名記者在以往工作中一直表現得很優秀,對當局也很殷勤,這才會獲得參加晚宴的資格。

  但事實上,那都是他的偽裝。

  他深知,寫幾篇文章抨擊當局是沒用的。

  能被允許登出去的,都是對當局而言無所謂的內容。

  當局在意的東西,壓根就不會讓你發出去。

  不合時宜的激進只會讓他過早被打壓。

  因此,他一直藏著自己那顆如火的內心,等的就是像現在這樣的機會,在一個有份量的場合爆發出來。

  他站在記者同行們的鏡頭前,對查爾斯義憤填膺斥責道:「你們都是草菅人命的兇手!你們背離了最初世界政府為人類延續而戰的初衷!你們都應該感到羞恥!」

  查爾斯臉上偽裝的笑容終於消失了,陰沉著臉,給護衛使了個眼色。

  護衛立刻衝上前按倒那名記者,三兩拳將他打得吐血昏迷,直接拎了出去。

  其餘護衛也很快行動了,挨個搜查那些記者身上的數碼設備,強制他們把剛才拍攝的那一幕刪除。

  在這個世界,熱血之士固然有,但選擇明哲保身的人還是大多數。

  尤其是這些經過挑選的賓客,混進來一個異類已經是特殊狀況了,剩下的都是一些「正常人」。

  他們沒敢吭聲,很配合地將視頻刪掉,然後老老實實坐著,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