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神明流血

  芬里爾攻進通天塔的消息早已通過在場媒體傳向了全世界,位於鏽牆區安置區的難民們當然也知道了。

  此時,安置區陷入了大規模混亂,得知狼王遇襲的邊陲人紛紛陷入暴怒,與治安部隊發生對峙,甚至有些區域已經出現了流血衝突事件。

  狼襲所在安置樓也已經被忿怒狂潮所籠罩。

  今天早些時候,大家都以為這將是一場充滿光榮的授勳儀式,也是邊陲與內城開啟和平歲月的屏障。

  自己追隨多年的領袖亦將榮耀加身,從黑暗走到陽光下,以特級英雄形象被世人所銘記。

  然而誰都沒想到,這場授勳儀式居然是陷阱,卑劣的巨頭企業在王冠廣場設下埋伏,企圖加害芬里爾,這點燃了每一個人的怒火。

  許多狼襲成員已經離開安置樓衝上街頭,帶領邊陲人向治安部隊討要說法,更有激進者試圖用各種方式離開安置區,要去通天塔與芬里爾並肩作戰。

  混亂的人群中,一個戴著兜帽的人在默默逆行,他從偏僻處繞進狼襲安置樓,來到了希貝爾所在的樓層。

  希貝爾正處於甦醒狀態,她呆呆地拿著手機看著有關於芬里爾的新聞,一時間不敢相信眼前之事,還以為自己身處一場噩夢中。

  看到特洛伊掀掉兜帽走進來,希貝爾趕緊將屏幕展示給他看,聲音因驚惶而顫抖著:「特洛伊,這怎麼回事你不是做過調查,說這次授勳儀式沒問題嗎?」

  「是不是巨頭企業那邊設了一個很陰險的局,連你都沒能識破?我們現在怎麼辦.不能讓大姐頭一個人在那啊!」

  特洛伊從架子上拿起外套,走過來開始幫希貝爾穿衣:「外套披上,要出門了,我背你下樓。」

  希貝爾像人偶般被擺弄著,呆呆地問:「出門.去哪?」

  特洛伊的聲音平穩得沒有一絲波瀾:「帶你治病。」

  「治病?」希貝爾第一時間沒意識到哥哥在說什麼,因為在她的潛意識中,自己的血碼解離綜合症是沒地方治的。

  但很快,她發現特洛伊口袋裡裝著什麼鼓鼓的東西。

  霎時間,一種極其不祥的預感籠罩心頭。

  她翻著特洛伊的口袋將那樣東西抓出來,看清了手中這支精密封裝的白色藥劑。

  「這是.基因編譯蛋白?」希貝爾的聲音止不住顫抖,費解地看向特洛伊,「你為什麼會有這個藥?」

  特洛伊沒說話,只是默默注視著她。

  希貝爾這才發現,特洛伊的眼神和那些得知芬里爾遇襲的狼襲成員完全不同。

  其他人得知消息都顯得驚慌失措,方寸大亂,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而特洛伊眼中沒有意外,沒有慌張,沒有憤怒.

  只有死水般毫無波瀾的平靜。

  這種眼神,也終於讓希貝爾意識到了真相。

  恐慌之色如決堤般在希貝爾眼中浮現,她不自覺捂住嘴,淚水很快湧進眼眶溢了出來,順著面頰不斷流下。

  「啊!啊!!叛徒!!!你個叛徒!!!」無法接受的現實讓希貝爾崩潰了,她撕心裂肺地叫著,先是用手去扇打特洛伊的臉,但因為沒什麼力氣,根本打不動,後來就開始用指甲抓扯。

  特洛伊的臉被希貝爾抓出道道血痕,鮮血從傷口中汩汩溢出,有的滲入唇角,有的沿下巴滴落,他卻全然麻木毫無反應。

  抓到後來,希貝爾脆弱的指甲蓋都翻開了,再也抓不動,她就用血淋淋的十指拽住特洛伊的手腕,在他手上拼命撕咬,並用一種前所未有的仇恨目光看著他,喉間不斷傳來崩潰的嚎叫。

  特洛伊用力眨了眨眼,把那些剛剛打濕眼眶的液體又擠了回去,沉聲說:「你可以恨我,我只想讓你活下去。」

  也不知是身體在剛才那番發泄中撐不住了,亦或是絕望情緒讓整個人麻木,希貝爾像被抽掉脊梁骨般癱坐在地上。

  她嘴裡手上都是哥哥的血,用一種悲哀的目光看著特洛伊,聲音嘶啞到了極點:「特洛伊,我告訴你,你出賣老大換來的東西,我不要!」

  說完,她猛地抓起那支基因編譯蛋白,狠狠將其砸向地面。

  「哐!」

  那陣脆響瞬間讓特洛伊的心沉入冰點,他的臉因驚恐而扭曲,嚎叫著撲向那支被砸在地上的基因編譯蛋白。

  他哆嗦著將其拾起護在懷中,呼吸因驚懼而不斷顫抖,失魂落魄地檢查著它的封裝。

  「沒事.沒事沒砸碎.還能用.」

  重病的希貝爾實在是沒力氣了,再加上基因編譯蛋白這種高端藥劑不可能只靠脆玻璃裝著,它的封裝非常堅固,沒點特殊手段根本弄不碎,這一摔並沒有砸出什麼問題。

  饒是如此,特洛伊依舊嚇得不輕,他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癱坐在那緊緊護著基因編譯蛋白,嘴裡不停念叨著「沒事」、「還能用」之類的話。

  在特洛伊失神時,希貝爾掙紮起身,踉踉蹌蹌走向了樓梯口。

  縱使她的身體已經因為疾病而崩潰,就算生命所剩無幾,她也要去和同胞站在一起,死也要死在去見芬里爾的路上。

  她剛到樓梯口,還沒來得及下去,兀地有一道身影出現。

  希貝爾看到這人,直接愣在原地,也認出了對方。

  楚南衣不知何時來到了狼襲的安置樓,他的視線沒在希貝爾身上停留多久,直接移向不遠處失魂落魄的特洛伊。

  楚南衣眼中浮現起銳利殺意,立刻抬槍瞄了過去。

  希貝爾雖然身體不行了,但這麼多年錘鍊的戰鬥直覺還在,她被楚南衣的舉動一驚,身體下意識就撲過去堵住了槍口。

  特洛伊也沒想到對方一來就拔槍,趕緊把基因編譯蛋白塞進被子裡,防止被流彈打碎,隨即忌憚地舉起雙手,示意楚南衣冷靜。

  楚南衣緊盯著特洛伊的一舉一動,對希貝爾冷冷地說:「我們團長知道他叛變的事了。讓開,我替狼襲清理門戶。」

  楚南衣剛調轉槍口,想換個方向射擊,希貝爾又不依不饒堵了上來。

  楚南衣不耐煩地說:「他出賣了芬里爾,是個不折不扣的叛徒,你護著他做什麼?」

  「他是個叛徒沒錯。」希貝爾的神情很複雜,眼神又淒涼,又悲哀,最後幽幽說出一句話,「但他還是我哥。」

  這番話讓楚南衣沉默了。

  是啊特洛伊的行為無論站在狼襲的立場、亦或是站在邊緣的立場都著實可恨,死不足惜。

  但他在「狼襲成員」這個身份之前,首先是一位兄長。

  外人或許體會不到,可對希貝爾而言,長兄如父。

  從小到大相依為命,兄妹之間的血親情豈是一句「叛徒」就能抹平的?

  楚南衣的思維非常敏銳,很快意識到這件事自己沒法直接處理,必須得到進一步指示。

  他一邊緊盯著特洛伊,一邊打開通訊器,接通了和蘇默的聯繫。

  從通訊器另一側呼嘯的風聲可以聽出,蘇默正在趕路,他的話也很簡短:「說。」

  楚南衣:「人找到了。我要殺特洛伊,希貝爾不讓,是否強殺,您給個指示。」

  一聽到強殺二字,希貝爾當即心急如焚呼喊:「大當家!別殺我哥!」

  通訊器那頭很明顯沉默了一會,蘇默才說:「開外放。」

  外放打開後,蘇默嚴肅的聲音傳來:「希貝爾,芬里爾出這樣的事,你又是她的親信,內城肯定不能待了,否則事後清算死路一條。趕緊走,楚南衣會幫你轉移。」

  希貝爾執拗地說:「我不走!我要去找大姐頭,死也跟她死在一起!」

  蘇默的語氣兀地變重:「別特麼在那磨嘰!我現在是在刀口上舔血,踏錯一步,不僅你們完蛋,我也完蛋!所以讓你做什麼就照辦,別給我廢話!」

  「你儘快出城躲好,芬里爾那邊我去救,你也不想大姐頭以後只能在遺照上看見你吧?」

  希貝爾聽後一愣,呆呆地問:「通天塔那裡被團團包圍了,你能救下她?」

  蘇默:「我儘量試試,所以你別給我添亂,立刻跟楚南衣走。特洛伊那個叛徒不能跟著,否則誰知道他中途會不會又背刺。」

  希貝爾用力抿了抿嘴唇,說:「大當家,我聽你的,跟楚南衣走,不給你添亂.但特洛伊我要帶上。」

  她回頭看了特洛伊一眼,目光中既有憤恨,也有無奈和悲涼,語氣複雜地說:「我哥是個混蛋孬種沒錯,但我哥絕對不會害我。」

  這番話讓蘇默又沉默了,過了一會他長長嘆氣,無奈地說:「楚南衣,兩個都帶上,路上倍加小心。我這要先掛了,有什麼事你自己看著辦吧。」

  話落,通訊掛斷。

  楚南衣雖然平時沒個正經,但團隊之事他向來不含糊。

  如果蘇默執意要殺,無論希貝爾怎麼攔,他也會處決掉特洛伊,再把希貝爾敲暈帶走。

  但蘇默說了不殺,那他也不會對特洛伊做什麼,哪怕他對叛徒有著本能性的厭惡。

  楚南衣對特洛伊冷冷命令道:「帶上基因編譯蛋白,其它什麼都別拿,跟著我。」

  特洛伊將藏進被子基因編譯蛋白拿出護在懷裡,垂著頭走了上來。

  楚南衣蹲下身,示意希貝爾趴上來。

  希貝爾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沒有逞強,直接趴上去讓楚南衣背著。

  這時,她想起了什麼,憂心忡忡地問:「我們走了,狼襲其他兄弟怎麼辦?」

  楚南衣搖著頭說:「我們邊緣護不了那麼多人,一會你給他們發內部消息,讓他們想辦法自己避難.剩下的自求多福吧。」

  希貝爾還想說什麼,楚南衣打斷道:「這座城市馬上要變天了,活下去才有希望,貪連一時的義氣,你們只會死得沒有半點價值。」

  「現在全城軍力都被芬里爾吸引走了,正是逃難的好時機。這機會是芬里爾用血幫你們換來的,你們要辜負她嗎?」

  希貝爾雖然不甘心,但內心深處也知道楚南衣是對的,現在不是搞什麼「兄弟生死不離」的時候,那只會被敵人一鍋端。

  今天過後,狼襲這個團體或許會不復存在,但狼襲的人會拼盡全力活下去。

  大家總有再相見的一天,一定會有!

  楚南衣帶著兩人逃離這片是非之地,踏上了出城的道路。

  通天塔周邊街道,隨著越來越多的治安部隊抵達,附近區域被完全戒嚴。

  媒體記者全被驅逐了,當局的人打碎他們的攝像機,並挨個搜查他們身上的電子設備,試圖以此控制消息的擴散。

  但任憑他們如何努力,火已經燒起來了,紙是永遠包不住火的。

  而且通天塔實在太高了,它高高屹立在城市的最中央,即使是遠在鏽牆區的人們,只要登到高處就能看見它。

  此時此刻,新月城至少有上千萬雙眼睛在望著通天塔,相關畫面更是通過網絡信號傳遍世界的各個角落。

  隨著時間的推移,接下來發生的一幕震撼了每一個看到的人。

  通天塔樓體上那預示著芬里爾進攻節奏的爆破,抵達了高樓層區域。

  在一陣肉眼可見的空氣震盪中,率先被擊碎的是那象徵著人類至高奧秘的雙螺旋,合子公司的形象標誌就這麼寸寸爆裂開來,伴隨著各種金屬碎片向下墜落。

  緊接著是那個雙眼閃耀紅光的機械人半身像,以及那條張開雙翼狂怒吐息的白龍,鐵血聯合體和黑域集團的標誌被雙雙擊碎,炸開的碎片似要撕爛這片天幕,最後化作金屬之雨紛飛落下。

  在這個世界,三大巨頭企業是神明一樣的存在,高高在上俯瞰著所有凡人。

  在過去一百多年間,也有過凡人試圖挑戰三位神明,可最後要麼是被同化成為它們的一部分,要麼是在神明的偉力下灰飛煙滅。

  漸漸地,巨頭企業不可戰勝的形象在世人心中根深蒂固,人們臣服,畏懼,別說奮起反抗,連抬頭看它們一眼都要屏住呼吸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目光被認為是一種褻瀆。

  但在曙光153年3月20日這一天,巨頭企業維持了一百多年的無上威嚴在狼王利爪下崩塌了,這世界上每個人都見證了它們慘遭蹂躪的瞬間。

  神明是不能流血的。

  神明體內一旦湧出猩紅的血,人們就會發現,原來所謂的神明並非不可戰勝,他們也跟和自己一樣,不過是個會被擊倒的凡人而已。(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