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2章 古老歃血

  場台上,綺零將凌亂的頭髮捋到耳後,笑道:「幹嘛呀,孩子玩得正開心呢。」

  只見蘇墨瞳臉蛋紅撲撲的,嘴巴一直在笑根本合不攏,樂得鼻涕泡都冒出來了。

  蘇默氣得直瞪眼:「你是真捨得啊,台子一架就把孩子往外扔,連根安全繩都沒有,摔出事怎麼辦?!」

  綺零往他背後一指:「放心,有人在場邊看著的,真扔歪了會把她接住。」

  蘇默扭頭一看,只見咚咚手捧薯片站在彈力墊邊上,遠遠地對他豎起大拇指。

  蘇默直接無話可說:「再見,我帶娃回去睡覺了。」

  他把蘇墨瞳帶回房間,準備休息。

  洗完澡出來時,蘇默發現她靠在落地窗邊,正有些失神地看著夜景。

  蘇默坐到她旁邊,關切地問:「墨瞳,怎麼了?」

  蘇墨瞳抬起頭,那雙大眼睛裡滿是無辜神色:「爸爸,我以後還想和他們一起玩。」

  蘇默愣了一下:「他們?你是說誰?」

  「每一個人!」蘇墨瞳掰著小手指,喃喃念道道,「我想跟諾白姐姐玩,她家的貓特別可愛,毛茸茸的,抱起來可舒服了。」

  「還有咚姐姐和K哥哥,雖然跟他們鍛鍊很累,但他們說話有趣,還很會鼓勵我,和他們一起特別有幹勁。」

  「楚叔叔也是,在公園裡帶我放風箏,追蝴蝶,給我講了好多好多童話故事,還給我買好吃的。」

  「還有還有,還有媽媽,她是最厲害的,什麼都懂,我今天學會了唔.自由落體,拋物線,還有力學三定律!」

  說到這裡,蘇墨瞳輕輕抓著蘇默的手,小心翼翼地說:「爸爸,我明天還想跟他們一起玩」

  蘇墨瞳的話在蘇默心中引起了不小的波瀾,他兀地發現,自己可能在一些地方做錯了。

  回想自己小時候,爸媽有時也不讓他跟一些朋友玩,原因無非是「那個小朋友成績不好」,「他會帶壞你」等等。

  其實從當時蘇默本人的角度出發,那些爸媽眼中的「壞孩子」都是他的好朋友,自己和他們一起玩非常開心。

  但因為父母不允許,導致他和那些朋友漸行漸遠,許多友誼都中斷了。

  平心而論,父母的擔憂當然有自己的考量,不能說他們做錯了什麼,畢竟他們也只是想保護孩子。

  但很多時候,這種保護其實給孩子留下了許多難以彌補的遺憾。

  蘇默長大後也一度想過,如果以後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要尊重孩子的主觀意願,給予足夠的自由。

  可現在真的空降下來一個娃,他兀地一時失了分寸,又本能性地變成了自己父母那樣,打著為蘇墨瞳好的名義在禁錮她。

  想到這裡,蘇默不禁無奈一笑。

  或許這就是為人父母的天性吧。

  蘇默平復心情,輕輕摸了摸蘇墨瞳的頭,柔聲說:「墨瞳,這兩天是爸爸失態了,以後你想找誰玩都行,只要快快樂樂平平安安就好。」

  「嗯!」蘇墨瞳憧憬地看著蘇默,眼中倒映著窗外的璀璨燈火,仿佛有一片銀河在閃耀。

  蘇默幫她蓋好被子,輕聲說:「睡吧,爸爸也要睡了,明天還要早起。」

  蘇墨瞳側躺在枕頭上,好奇地看著他:「爸爸明天要去幹嘛?」

  蘇默望向窗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去迎接一位同伴。」

  三月初春,百花齊放的季節。

  而曙光153年的這個春天,註定在新月城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新月城郊外海拔最高的「狼峰山」,晚冬冰封的地面在逐漸解凍,融化的雪水匯聚了一條條清澈的小溪,在陽光照耀下閃著晶瑩的光芒,仿佛流動的銀色絲帶。

  樹木長出了新綠的枝葉,嫩綠色的葉子在微風中搖曳,空氣里瀰漫著清新的花草氣息。

  通往山巔的道路已經被各種媒體的專車堵得水泄不通,隨處可見拍攝用的無人機。

  來自墨雪與邊緣的精銳傭兵有的把守在山路要道,有的踩著單兵飛行器在空中戒嚴,一絲不苟地拱衛著這裡的安全。

  而今天這一切的兩位主角,此時正站在山巔中央。

  這裡設置了一處祭壇,寬敞的實木桌面鋪設著潔白的綢緞,上面放著稻麥黍菽稷五穀之物。

  五穀旁擺了一對古樸銅器,器型精美,一隻刻著象徵墨雪的雪花圖案,另一隻刻著象徵邊緣的赤傘標誌,銅色泛著古樸的光澤。

  雕刻古老紋路的香爐靜靜燃燒著,從中冒出縷縷蜿蜒的煙霧,與早晨還未散去的薄霧縈繞在一起,處處都透露出儀式之莊嚴。

  祭壇前,一高一矮兩道人影面對面站著,分別是蘇默與上官離。

  風吹拂著二人身上的白衫,他們的目光交匯在一起,莊嚴又肅穆。

  蘇默率先拿起放在祭壇上的小刀,將其貼近掌心一划,鮮血汩汩滲了出來。

  他將滴血的手舉到五穀前的瓷碗上,順勢令其滴落,猩紅液體在碗中發出清脆的滴答聲。

  繼蘇默之後,上官離也拿起另一把小刀,劃破掌心,同樣將鮮血滴進碗中。

  二人的血液就這麼交融在了一起。

  最後,他們都將手指探入碗中,沾上這混合在一起的鮮血,將其塗於口旁。

  鮮血在兩人臉上留下猩紅色的痕跡,也一同將他們的命運緊密連在了一起。

  歃血。

  這是一種年代非常久遠的古老儀式。

  在如今這個科技發達的時代,古老的東西往往已經不流行了,但行業歷史同樣久遠的傭兵界卻樂於此道。

  在傭兵界,兩位傭兵團長歃血,即意味著兩支團隊從此結為血盟,同進同退,榮辱與共。

  歃血儀式不算罕見,許多關係不錯的傭兵團都會做這種儀式。

  當然,在這種利益至上的行業,真正能履行血盟之約的人或團隊卻是寥寥無幾。

  互惠互利時,大家自然一切安好。

  但凡有了利益衝突,血盟之間撕破臉皮的事屢見不鮮,大難臨頭更是各自飛了。

  如果換作以前,蘇默與上官離之間歃血,僅僅只會被當成一場普通的儀式,不會引來如此的關注度。

  但在不久前的凶獸危機之後,一切都不一樣了。

  只要是親身經歷過災難的人,就永遠不會忘記那個場面。

  在希望盡失的時刻,墨雪與邊緣傭兵毅然挺身而出,如雨點般降落在戰場,肩並著肩守護這座城市。

  而且要知道,當時蘇默去向不明,上官離是同時佩戴著墨雪與邊緣的徽章,直接指揮著這兩支傭兵團。

  這是一種極其驚人的戰略信任度,意味著蘇默已經可以把身家性命全交給上官離了,反過來想必也是一樣,雙方真正意義上不分彼此。

  這種前提下的歃血儀式,誰也無法質疑裡面的含金量。

  而更重要的是,是這場歃血儀式背後的含義。

  當時墨雪與邊緣挺身而出保護民眾,相反,新月城最強大、由「傭兵之王」周寒年率領的死鐮傭兵團卻選擇了幫權貴跑路。

  這種巨大反差已經讓新月城民間出現一種論調——死鐮不配再待在他們的位置,周寒年也沒資格當這個傭兵之王了。

  可要說誰真的能掀翻周寒年這個業內傳奇,任何一位後輩單拎出來又太嫩了點。

  蘇默和上官離在這個時間點歃血,締結下不可動搖的血盟誓約,其深意就極其耐人尋味。

  許多人相信,這是一種鋒芒畢露的信號。

  曙光151年的最佳新秀,曙光152年的最佳新秀,兩位超新星要結合彼此的力量,向那位傭兵之王發起挑戰了。

  最近這段時間,熱點事件層出不窮,最為開心的無疑是各家媒體。

  以前沒什麼東西可報導的時候,他們要絞盡腦汁想話題,蹭熱度,有時為了KPI還要迫不得已編造假新聞,對媒體編輯而言實在是痛苦面具。

  而近期發生的事情,尤其是凶獸危機期間的種種現象,不僅帶來了足夠的話題性,隨便挑一件出來都能火熱討論大半個月。

  今早,《新月之晨》安排了一期特別版脫口秀節目。

  兩位人氣頗高的主持人和嘉賓正西裝革履坐在鏡頭前,繪聲繪色聊著關於前段時間凶獸危機的事。

  主持人徐徐說道:「自從凶獸危機結束之後,邊陲區由於遭到嚴重破壞,在修復重建之前不再適合居住,所以邊陲難民目前都被安置在內城的鏽牆區。」

  「這些難民裡面除了普通人,自然也少不了許許多多的暴力團體成員。」

  「就在昨天,據我社記者獲悉,幾名暴徒在安置區因搶劫婦女而遭到逮捕,後經查明,幾人全都是鴉巢與死灰幫的成員。」

  「遙想當初,鴉巢與死灰幫都曾躋身「邊陲之王」的寶座,裝備精良人員殘暴,讓整個邊陲在他們的淫威下顫抖。」

  「可在凶獸危機期間,這兩家暴力團體的表現實在令人大跌眼鏡,他們的領袖洪琛樂與亞伯拉罕在災難爆發後連夜出逃,其餘暴徒也是逃的逃,逃不掉的混在人群中苟且偷生,實在是醜態百出。」

  嘉賓適時打斷了主持人:「嘿,哥們,沒有必要說得這麼委婉,讓我來說吧。」

  話落,他雙手對鏡頭豎起大拇指,直接開始滿嘴噴糞:「你們這幫吃*文明邊陲*長大的廢物東西,還好意思說自己是邊陲之王,我邊你*文明新月*的王!」

  「一群沒種的初生,我看你們就是半夜挑燈去廁所*文明曙光*吃多了吧,給我滾出新月城,這裡不歡迎你們這幫崽種!」

  主持人欣慰地掩著心口笑道:「好罵,我乳腺都暢通了。」

  台下頓時傳來此起彼伏的鬨笑聲,節目效果直接拉滿。

  笑畢,主持人的神色變得正經起來,雙眼炯炯有神地說:「有黑暗的地方,亦會有光明。災難面前有苟且偷生的懦夫,自然也有挺身而出的英雄。」

  「戈登,一位被時代遺忘的王者,在邊陲人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他毅然決然站了出來,捨身炸毀坑道蟲甬道,這偉大的壯舉讓我們每一個人都不禁動容。」

  「不久前,在戈登先生的出殯儀式上,我們還目睹了非常驚人的一幕,以伊凡隊長為首的反暴四課阿爾法小隊全員來到現場,並對著靈柩下跪懺悔。」

  「治安局目前尚未公開回應此事,我們暫不清楚這是來自市議會的官方指示,亦或是阿爾法隊員們的個人行為。哥們,你怎麼看?」

  嘉賓一改剛才滿嘴噴糞的模樣,徐徐說道:「那件事我也從網上看到了,當局部隊在這次凶獸危機中的表現實在是令人失望透頂。」

  「關於阿爾法隊員們的行為,如果這些人是代表當局假惺惺去做樣子,那我祝他們這輩子吃方便麵都沒調料包。」

  「可如果那是他們幡然醒悟後的個人行為,發自內心前去懺悔,我覺得這群小伙子還有救,大家不必過多苛責。」

  說到這裡,嘉賓的語氣變得熱情洋溢起來:「嘿,你有聽說那句話嗎?聽現場的人說,是狼王芬里爾親口告訴伊凡的——站起來,你是一個戰士,別被任何東西打斷你的脊樑!」

  「哦天吶,我只能說這話酷斃了!大姐頭天下第一!」

  主持人驚訝地張大嘴巴,神情嚴肅地說:「喔喔喔,哥們,你剛才喊什麼?大姐頭?我們這可是直播,不能公開崇拜暴力團體領袖,否則會出問題的。」

  嘉賓雙手一攤,非常坦然地說:「有什麼問題?我不崇拜在邊陲北區肉身扛線、打爆無數凶獸的大姐頭,難道要去崇拜當局那些龜縮在鏽牆後面的廢物?」

  「雖然我不是邊陲人,但我還是要說一句——狼襲,我們的王!芬里爾,邊陲之王!」

  喊著喊著,他把最外面那件外套一脫,露出了裡面繡有紅狼頭線雕的黑色皮衣。

  這種皮衣是最近流行起來的,完全仿製了狼襲成員的制服。

  在凶獸危機期間,狼襲率先挺身而出的壯舉不僅讓邊陲人落淚,也讓無數內城人為之欽佩。

  有關狼襲的各種文化符號開始風靡於新月城的大街小巷,各種跟狼搭邊的手工製品紛紛賣斷貨。

  就連學校里的小朋友們都有模有樣學著狼嚎打招呼,一下課滿校園都是嗷嗚嗷嗚的叫聲。

  而嘉賓身上的狼頭皮衣毫無疑問是最流行的東西,據說北部工業開發區那些工廠機器轉冒煙了都還供不應求。

  主持人緊張地上前攔住嘉賓,並試圖用手遮擋鏡頭:「馬丁,別這樣,別這樣馬丁.」

  嘉賓穿著狼頭皮衣,不顧主持人的勸阻,在鏡頭前來回走動展示,帶起觀眾席上陣陣歡呼。

  主持人攔著攔著,臉上的焦急神情突然消失不見,一本正經地說:「行吧,那我也不裝了。」

  他也把外套一脫,露出了裡面那件同樣的狼頭皮衣,跟嘉賓勾肩搭背,在鏡頭前歡快地跳起恰恰舞,將現場觀眾的歡呼和直播彈幕密度都帶到了頂峰。

  邊緣大廈80層娛樂區公共休息室,蘇默等人正在看這場脫口秀節目,密集的彈幕已經把畫面完全蓋住了,滿屏都是——

  【狼襲,我們的王!】

  【芬里爾,邊陲之王!】

  咚咚感慨道:「狼襲這波牛逼大發了啊,民心所向眾望所歸,再也沒有團體能跟他們爭了。」

  說完,她發現沒回應,就扭頭看了過去:「咦,頭兒,你怎麼一臉嚴肅?」

  蘇默眉頭微微皺著,眯眼看著屏幕說:「這不是好事。」

  咚咚愣了一下:「什麼意思?」

  蘇默還沒來得及回答,手機突然響了,是狼襲二號人物特洛伊打來的。

  蘇默接起打招呼:「早,有看今天的《新月之晨》嗎?你們的名氣已經」

  「蘇團長!」特洛伊直接打斷了蘇默,他的聲音中帶著濃濃的惶恐,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你能來安置區一趟嗎?救救我妹妹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