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棠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了睡前。
只要一想起趙淵那副摸樣,盼著她說出「想睡他」的話,又自恃矜持而進退兩難,真真叫人覺得可愛。
誰能想到,在外頭鐵面無私的大理寺少卿,哦不,大理寺卿,背地裡竟是這般羞澀未經人事的模樣呢?
寢房的案幾後已貼了十餘幅他的畫像,許是那兒光線暗,再加之別的畫兒也參差其中,一眼望去倒是不甚明顯。
待她將這些都裱起來,可就是一副絕美的壁畫了。
她忽而有些期待,趙淵若是瞧見她張貼他的畫像,會是什麼表情呢?
「娘子今兒碰著什麼喜事了?」杏兒伺候著沈青棠睡下,替她掩好羅帳,掩了門悄悄問蓉娘道。
雖然明兒大郎君要帶娘子出門遊玩,可娘子什麼山川湖海沒見過?還會被這小小一片上京城迷住了眼?
蓉娘手裡正拿著一本小冊子和一支細細的毛筆,不知在思量什麼。
聽見杏兒的話,她神秘莫測地勾了勾唇:「不過是小娘子的少女心事罷了。」
杏兒聽得似懂非懂,難道觀雲居那位,真的開竅了不成?
翌日一早,沈青棠略用了道甜棗百合羹,便興沖沖地換了衣裳,抿了唇脂,去觀雲居尋趙淵出門。
可那後院的院門卻是罕見的關著,裡頭靜悄悄的。
沈青棠眸中雀躍的笑意淡了幾分:「今兒這是……人不在?」
昨兒還答應得好好的,今兒便放了她鴿子?
想她沈青棠長這麼大,還沒人敢放過她鴿子……兩彎蛾眉狠狠蹙起。
趙家大郎,你可真行。
杏兒探頭瞧了瞧,金影也不在,便勸道:「許是出門辦差去了?」
沈青棠這才鬆了眉頭,那倒也是,趙淵在東宮跟前辦事,少不得要被臨時派出去辦差。
可香雪閣同觀雲居這樣近,也不叫人給她遞個消息。
罷了罷了,誰叫她在他心裡分量還不夠呢?
莫生氣莫生氣,生氣要老十年。
沈青棠暗自寬慰著自己,正要轉身回自己的閣子裡去,卻見一個眼生的丫鬟來請。
「奴婢是靜蘭院的梅蕊,奉大少夫人之命,來請沈娘子和織雲姑娘。」那個眼生的奴婢福身道。
梅蕊?沈青棠瞧著她的穿著打扮,想來是被提成了一等丫鬟,頂了梅蘭的缺。
「原是梅蕊姐姐,」沈青棠頷首,柔柔地笑著,「請姐姐稍待,奴婢這便命人去尋織雲。」
說罷便揮手命杏兒回香雪閣請人。
既不問所為何事,也不問為何請織雲,一副對崔媛全然信賴的模樣。
梅蕊生得清秀的鵝蛋臉,面上雖沉穩,但一雙眸子裡卻是難掩活泛。
她原是針線房上的人,因著頗有幾分手段和巧思,被崔媛識得,如今梅蘭倒了,便將她調到身邊使喚著。
沈青棠不大喜歡眼睛滴溜溜亂轉的人,這些人小心思太多,她不愛應付。
沒想到對方卻是有意要探她的底似的,熱絡地攀談道:「沈娘子還不知道吧?大郎君昨兒半夜被太子爺派出去辦差了。」
「許是走得急,這消息便只有白鷺堂和靜蘭院知曉。」
她這話說得含糊,趙淵走得急,通知白鷺堂一聲是慣例,可素未聽聞他會通知靜蘭院。
只怕是有人為了討好崔媛,悄悄往靜蘭院遞了消息吧?
這婢子,是在暗示在趙淵心裡,崔媛這個正妻才是頂要緊的吧?好叫她沈青棠看清形勢,莫要恃寵生嬌。
沈青棠櫻唇一勾:「原是如此,爺昨兒還說升了官兒高興,要帶奴婢去街上買胭脂呢,看來是買不成了吶~」
梅蕊心裡一沉,暗暗打量起沈青棠來。
一雙顧盼秋波眼,一截兒娉婷楊柳腰,只松松挽了個單螺髻,穿一襲水色褙子,素手捏羅扇,便美得叫人移不開眼。
嘖,真是一副狐媚子長相。
怪道大郎君升了官兒不見他尋大少夫人分享喜悅,反倒要帶著這個小通房上街買胭脂。
「不是奴婢瞎說,街上的胭脂哪有宮裡頭賜下的好?沈娘子若是想要,求了大少夫人賞兩盒便是,倒不必勞煩大郎君撥冗去做這些小事。」
梅蕊笑著道,話裡帶了不軟不硬的一根刺兒。
沈青棠暗暗頷首,這個丫頭,倒是比先前那個梅蘭要聰明多了。
哪怕有天大的意見,也不會非打即罵,倒是拐著九曲十八彎兒,說她不懂事。
這話若被編排到了老夫人跟前,老夫人本就心疼趙淵辦差辛苦,沈青棠還真說不準要吃一頓數落呢。
「梅蕊姐姐說的是,」沈青棠面不改色地應下,「只是爺本也不是為著奴婢一人出門兒,是奴婢勸著大郎君升官兒了合該與諸人同喜……」
「爺好不容易答應了給大少夫人也帶些新奇玩意兒的,如今聽了梅蕊姐姐的勸諫,倒是不必帶了。」
「往後爺再想出門散心,奴婢也多少勸著些才是……」
「討婦人歡心,哪有辦差重要呢?」
梅蕊心下又是一咯噔,崔媛對大郎君愛而不得,她可是一進靜蘭院便知道了的。
如今大郎君好不容易轉了性兒,被沈青棠勸著給崔媛帶禮物,旁人不說,崔媛必定是欣喜萬分的。
把崔媛到手的禮物弄沒了,這樁錯處她可不能胡亂背了。
「原是如此?倒是奴婢想岔了,原來爺是想著給大少夫人買東西,奴婢這便說與大少夫人,好叫她也高興高興……」梅蕊連忙找補道。
沈青棠毫不掩飾地一哂,倨傲地搖了搖團扇:「還是先別亂說吧,爺這不是辦差去了麼?若是差事沒辦好,還買什麼胭脂?」
「梅蕊姐姐還是行事穩重些為好,別連前頭那個奴婢都比不上,叫人說咱們大少夫人識人不明。」
「沈娘子說的有理……」梅蕊被她接連駁斥得臉面掛不住,臊得不敢再說話。
「梅蕊姐姐可別惱,奴婢可是全為著大少夫人好……」
「咱們做奴婢的,一言一行皆關乎主子們的顏面……」
沈青棠卻是不願叫她清靜,一直數落她,直到織雲來了才將將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