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清雪在一旁掩唇咯咯直笑:「大兒媳,你且聽聽,這像什麼話嘛!」
梅蘭並不知這話中的機鋒,連忙附和道:「侯夫人說的是,侯府高門大戶,斷容不得這樣奸猾的妾侍伺候在郎君們身側……」
崔清雪眉眼譏誚,原來是為著妾室的位份……
便對崔媛道:「到底是跟著你許久的丫頭,既然她戀慕淵兒,又這樣『有本事』,不如將她抬了做妾室?」
崔媛面上青紅交加,立刻喝道:「賤婢,老祖宗面前也敢胡言亂語!」
梅蘭瞧見崔媛的面色,心裡一咯噔,這才回過味兒來,難道其中出了什麼變故?
「老祖宗,迎枕取來了。」
沈青棠輕柔的嗓音響起,梅蘭猛然抬眸,怔然如遭雷劈。
一雙素手捧著薑糖色底繡紅牡丹的迎枕,妥帖地塞在了老夫人的腰後。
「梅蘭姐姐,昨兒聽聞大少夫人說你徹夜未歸,可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沈青棠安頓完老夫人,得了對方一個讚許的眼神,便「好心」發問道。
梅蘭頹然倒在地上,仍強自爭辯道:「奴婢自是去尋沈娘子了,沈娘子也真是的,既然已經同大少夫人在一處,為何不派人告知一聲?」
「倒叫奴婢和甄嬤嬤等人好找……」
甄嬤嬤……對了!梅蘭心下一激靈,又振奮起精神來。
老夫人和甄嬤嬤感情甚篤,必定不會坐視甄嬤嬤受累而不管的。
「可憐甄嬤嬤一把年紀,竟然還半夜三更陪著奴婢在佛寺裡頭尋人……」
其實甄嬤嬤在天剛擦黑時,便尋了藉口回去歇息了,只讓幾個和尚陪著她假意尋找。
老夫人果然眉頭微蹙:「甄嬤嬤也陪著去尋人了?」
小輩們怎麼鬧她不管,可若是牽連了她的老姐妹,那便是失了分寸了。
沈青棠微微歪頭,目露疑惑道:「甄嬤嬤?可是禪房中奉經書的那位頭髮花白的老嬤嬤?」
老夫人頷了頷首,露出幾許悵惘的神色:「正是,她伺候老婆子多年,早早白了頭髮。」
沈青棠抿唇一笑道:「怪道玉奴瞧著她親切,原是老祖宗的身邊人,那嬤嬤還誇讚玉奴有慧根呢!」
老夫人心下瞭然,既然甄嬤嬤和沈青棠見過面,那自然是知曉沈青棠沒有走丟的。
卻是不知出了何事,叫她出手絆住了梅蘭……
恰這時,朱槿姑姑捧了一封書信回來,道:「是法華寺的僧人送來的,甄嬤嬤的來信。」
梅蘭連忙道:「老夫人且展信讀來,便知道奴婢所言非虛。」
崔媛瞧著失態發展至此,今兒必定是要大大地丟一回臉面的,滿面懊喪地坐在太師椅上,不再言語。
老夫人接過信,親自展開來,一目十行地看著。
沈青棠立在她身側,倒是瞧見了那甄嬤嬤說婢子行事猖狂,不將主子們放在眼裡。
她將憐憫的目光投向梅蘭,該,叫你算計小娘子我。
梅蘭卻是以為信中皆是對自己有利之事,神色間的倨傲愈發明顯。
她直直地迎向沈青棠的目光,心道,小蹄子,待會兒有你好看的!
「拖下去,杖十。」老夫人吩咐道。
梅蘭正要下拜,高呼老祖宗英明,卻不料被婆子拉住了手臂。
「老祖宗?」
「老祖宗明鑑,奴婢並無過錯啊!」
「是那賤婢……沈娘子擅自出走啊!」
……
饒是她呼喊不止,鉗制著她的婆子力氣絲毫不松,迅速將她拖走了。
杖十下,夠她這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丫鬟喝一壺了。
老夫人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
座下的崔媛連忙跪下:「孫媳御下有失,請老祖宗責罰。」
沈青棠心神微轉,也跪在了她身側。
「你是為了什麼跪?」老夫人的目光不辨喜怒,看向沈青棠道。
「崔姐姐錯了,便是玉奴也錯了。」沈青棠乖巧道。
老夫人滿意頷首,這便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道理,虧得她還拎得清。
「你們大房怎麼鬧是你們的事,可若丟臉丟到了外人面前,便是給侯府抹黑。」老夫人敲打道。
崔清雪也跟著說了一句:「妾室不懂事,關起門打殺了便是,不必在外頭鬧,左右要以侯府為大。」
沈青棠心裡一寒,怪道這人能坐穩侯夫人的位子這麼多年呢,心腸竟然這般狠毒……
這話雖然不中聽,但崔媛也不得不承認,這話說得極有道理。
「多謝老祖宗、婆母教誨,媛兒不敢再犯。」崔媛深深下拜道。
崔清雪翻了翻白眼,雖是個榆木腦袋,虧得還能聽進去兩分。
「老祖宗,妾房中還有些事,明兒再來陪您。」崔清雪斂裙福了一禮,便帶著人離去了。
老夫人命人將崔媛扶起,道:「你也不必覺得沒臉,你從先世子妃手裡接了掌家的權柄,行事也一貫穩當,倒是對自己的身邊人疏於管教了。」
「那個喚梅蘭的,心氣兒太高,主意也大,若不能為你所用,不如早早除去為好。」
崔媛面露難色:「到底跟著孫媳多年,還望老祖宗開恩,孫媳日後一定嚴加管教……」
沈青棠心下一哂,自己養大的耗子,總有一天要咬著自己的。
老夫人瞧了一眼沈青棠,問道:「那婢子詆毀你在先,你可有什麼冤屈要訴?」
「玉奴雖被人編排了有些不高興,不過既是崔姐姐身邊的人,饒她一次也無妨。」沈青棠微微噘了噘嘴道。
若是說她沒有不高興也沒有冤屈,到底有些太假了,也顯得城府太深了。
武安侯府可不想要一個過於聰明的通房。
不過這樣的人若是她身邊的丫頭,將麻煩惹到主子身上來,她可是不會輕饒的。
「淵兒,你可聽見了?這丫頭是在討賞呢!」老夫人笑意盈盈道。
沈青棠心裡微微一跳,回頭便見一身玄衣的趙淵容顏俊朗,正帶著幾個僕婢走了進來。
那些僕婢們腳步紛亂,倒讓她沒有察覺他的腳步聲。
「給爺請安。」她利索地福了一禮,面上掛著甜軟的笑意。
巧言令色,趙淵瞥了她一眼,心裡再次閃過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