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他應答,梅蘭便道:「此事便這麼定下了,我忙著伺候大少夫人去了。」
不空默默地雙手合十,念了聲佛,罪過罪過……
「小師父何事煩心?」沈青棠見那小和尚一壁給她領路,一壁垂頭唉聲嘆氣,不由得好笑道。
「無事……施主請入內,便是在此間撿佛豆。」不空閉了閉目,伸手推開禪房的門,裡面十餘張香案皆灑了佛豆,並幾隻裝佛豆用的笸籮。
沈青棠伸手抓了一把豆子,不空連忙道:「需得先淨手點香,再一顆一顆將案几上的佛豆撿到笸籮里,撿一顆便念一聲佛偈號……」
「喔?」沈青棠素手把玩著那些淡黃色的佛豆,「三個時辰能撿多少豆子?」
「這個……需看各人的手速和體力……」不空和尚道,說完又打量了一下沈青棠。
像您這樣的小娘子,恐怕撿兩刻鐘便受不住了。
「可有一笸籮那麼多?」沈青棠指了指案几上圓圓的笸籮。
「這……一般夫人們也就撿一個時辰,大概小半個笸籮這麼多……」不空和尚見她實在好奇,便好心說道。
「如此。」沈青棠頷了頷首,掏了掏腰間的香囊,摸出一錠銀子。
「小師父,方才她給了你多少錢叫你盯著妾?」沈青棠友善地問道。
「這……」小和尚許是頭一次幹壞事,被戳中心思後支支吾吾的。
「出家人不打誑語喔~」
「一……一兩銀子……叫小僧監督你撿佛豆……」小和尚糾結之下,決定合盤托出,同時諄諄勸告道,「撿佛豆這事原也不難,小娘子只消誠心,時間很快便過了的……」
沈青棠置若罔聞,將銀子塞到他手裡:「我出十倍的價錢,你替我將這些豆子裝進笸籮里,每過一刻鐘,便裝一盞。」
「若有人來問,便說我出恭去了。」
小和尚連連擺手:「此事萬萬不可!」
原以為這小娘子是個好的,竟也拿錢賄賂他!
撿佛豆這等積壽的事兒,哪能叫人代勞呢?
多不誠心!
佛祖聽了都要直搖頭。
「妾自小身子弱,小師父也不忍心妾撿佛豆,勞累過度而損元氣吧?」沈青棠可憐兮兮道,「出家人可是以慈悲為懷的呢……」
小和尚瞧著眼前的美人,淚眼盈盈相求,掙扎半晌,沒忍心將拒絕的話說出口。
「多謝小師父~」沈青棠甜甜一笑,雙手合十行禮道。
「不必客氣……」
「此間最好玩兒的地方是哪兒?」
「……往西北走,有一棵千年菩提樹,許多施主愛在那兒祈福……」
「多謝!」
小和尚瞧著她拎著裙擺離開,連忙殷殷叮嚀:「施主切莫貪玩,撿佛豆要緊……」
況且,以那位梅蘭施主的性子,他可招架不了多久……
沈青棠七拐八拐,順著廊廡閒逛,不多久便瞧了不空小和尚所說的千年菩提樹的樹冠。
翠綠如蓋的樹冠高高聳立,越過重重飛檐,在依山而建的法華寺中顯得尤為顯眼。
再走約摸一刻鐘,便到了栽種菩提樹的禪院門口。
兩位眉目嚴肅的高僧正把這門,瞧見沈青棠走近,便伸手攔住:「女施主見諒,此間有貴客到訪,祈福還請改日再來。」
沈青棠朝里張望了片刻,但見菩提樹下兩個眉目俊朗的男子正在對弈。
一人頭戴紫金冠,身穿月白色團龍圓領袍,腰墜同色團龍玉珏,正拈著白子思索。
對面一人戴白玉冠,身穿玄色暗繡金色竹葉箭袖便服,正微微支著下巴,似乎下棋下得有些無聊。
二人皆龍章鳳姿,若是法華寺門口的小娘子們瞧見了,只怕又要引起一陣騷動。
沈青棠看得有些出神,門口的高僧見她似乎賴在門口的模樣,沉了幾分臉色:「女施主,請速速離開,否則休怪我等不客氣。」
「哎——」卻是取了齋飯來的金影,拎著個食盒制止了兩個僧人的動作。
「金影侍衛。」兩個高僧緩了神色,恭敬行禮道。
「這是我們爺身邊伺候的人,我帶她過去吧。」金影笑道。
裡頭的太子爺也真是的,回回下棋下不過主子,還回回都要拉著主子下。
真是耽誤他家爺生孩子。
虧得沈娘子知情識趣,自個兒便尋過來了。
「沈娘子,裡頭請。」金影臉上的笑意真切了幾分,親自將沈青棠請了進去。
沈青棠提著裙擺走進去,悄悄問道:「金影大哥,這裡頭裝的是齋飯?聞著怪香的。」
「對,這法華寺的齋飯乃是上京一絕!」
「他們家香火鼎盛,除了靈驗之外,多是託了這齋飯的福……」
「對了,你們女眷那邊也送了齋飯過去,待會兒沈娘子嘗嘗……」
趙淵性子悶,出來半日都閉著嘴巴,金影好容易碰到個能說上話的,話茬子便沒停過。
沈青棠踏入院門,幾乎是同一時間,趙淵便敏銳地察覺到了空氣中淺淡的甜香味。
支著下巴微微偏頭,眸光一抬,果然便是那個身嬌體柔的小娘子。
沈青棠的目光落在他搭在膝蓋上的一隻手上,修長的手指正漫不經心地把玩手裡的黑色棋子。
如此圓潤細小的棋子,他竟也能叫它在手指尖胡亂翻飛!
沈青棠瞧得目瞪口呆。
太子爺宇文青川察覺到對手的分心,伸手落了一子,才抬起目光。
「原來是臨舟的房裡人。」宇文青川勾了勾唇,笑意漫開,如春風吹皺一汪湖水,和煦微暖。
臨舟,便是趙淵的字。
「嗯?太子爺見過?」趙淵的目光落在棋盤上,仿佛對沈青棠的到來毫無興趣。
原來坊間傳聞,趙淵極得太子爺看重並非空穴來風,單看二人如摯友一般手談,便知其關係親近。
沈青棠裊裊一福身:「奴婢拜見貴人、大郎君。」
在外,她自是要乖巧端莊,省得丟了郎君的臉。
「臨舟,你這般小氣?」宇文青川聽見她的自稱,猝然一笑,指著趙淵揶揄道。
這般好顏色的小娘子,竟然只是個通房。
「孤可是聽說,老夫人極是愛重她呢,臨舟你可要多多上心才對。」
趙淵不耐地蹙了蹙眉:「太子爺,專心些,不然這局又要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