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淵腳步一頓,鷹眸微眯:「近來很閒?」
金影:……
是他想岔了,沈娘子能笑,是因為沈娘子不在爺手底下做事。
他敢笑,那是純純找罵。
老夫人用完早膳去佛堂時,沈青棠正斂裙在佛堂中跪著,手邊一卷華嚴經。
「可能讀懂?」老夫人慈眉善目,自取了個蒲團,亦跪在沈青棠身側。
「不過認得字罷了……」沈青棠赧然一笑,手中的經書還停留在第一頁。
老夫人並不以為忤,笑道:「識得也並無甚稀奇的,半生茹素供佛,也未必就能求得大圓滿。」
言語間竟有幾分悵然。
沈青棠心思微轉,想來老夫人是為著府里尚無孫兒擔憂,再加之世子爺趙澈不喜趙淵,老夫人又偏疼些趙淵,自是會擔心。
「心如蓮花不著水,又如日月不住空……」沈青棠甜軟的嗓音響起,「老夫人,這句是什麼意思呀?」
老夫人從思緒中抽身,細緻地講解起來:「便是說我們的心可像蓮花一樣出水卻不沾水,日月在天上運行而不停留於空中……」
沈青棠微笑接話道:「我等雖在紅塵紛擾中,豈不是也可心無掛礙?」
老夫人微微一愣,轉而釋然一笑:「你說的在理,心無所住而生其心,心不可執著於世相……是老婆子我過於執著了。」
「老祖宗高見,奴婢受教。」沈青棠眯著眼睛,打量起案几上供的金身佛像,佛像旁還有一尊白玉觀世音。
不知這侯府的佛像,是不是真金做的?若是真金做的,倒值不少銀子咧……
老夫人反應過來沈青棠是在開解她,心下歡喜,又興致勃勃取了幾卷經書與她講解。
崔媛得了白鷺堂的消息,說是沈青棠捧去的經書帶了血,是為不吉。
「這賤婢,竟敢對莊嚴無比的佛經,做這等齷齪事。」
「妾這便去白鷺堂那將她帶回……帶回杖斃!」
崔媛心下慌亂,老夫人乃是整個侯府最受尊敬的人,又最是信佛不過。
沈青棠,沈青棠她怎麼敢!
通房可以再尋一個,老夫人卻是萬萬不能得罪的!
如意見著崔媛方寸大亂的模樣,心下暗嘆,老夫人說的不錯,比起侯夫人來,大少夫人還缺些歷練。
倒是崔媛身邊伺候的梅香回過神來,問了一句:「如意姑姑,沈娘子素日嫻靜溫順,那經書可確定是她動的手腳?」
如意讚賞地瞧了她一眼,搖頭道:「此事並非沈娘子所為,乃是她院中負責灑掃的丫鬟做下的。」
崔媛這才定下心來,扶著她的梅蘭卻道:「既然是香雪閣的奴婢,那自然也是沈娘子的過錯,旁的不說,失察之罪是有的。」
她的眼中滿是不屑:「虧得大少夫人抬舉她,竟連一個奴婢都管束不住。」
「若是驚著了老夫人,十個她都不夠賠的。」
一個奴婢竟然對主子的通房大放厥詞,如意不喜地皺了皺眉。
「請大少夫人先隨奴婢去一趟白鷺堂吧,待老夫人禮佛出來,也好向她老人家說明一二。」
崔媛自是應下,心裡卻是亂糟糟的,不知老夫人有多生氣?
若是她老人家氣狠了,連帶著將她的掌家之權拿回去,可是大大的不妙……
「大少夫人,依奴婢看,多半是沈娘子心裡記恨您那日罰她跪,故意在老夫人跟前出錯,好連累您受罰呢……」梅蘭瞧出她的擔憂,低聲道。
梅香在後頭聽得心驚肉跳,只覺得這話在挑撥離間。
沈娘子若被擠走,得益的能是梅蘭麼?
大少夫人若有意抬舉梅蘭,何必等到如今這時候?
怕不是魔怔了吧?
如意並不管幾人的竊竊私語,到了白鷺堂便入內請老夫人。
崔媛帶著兩個婢子被晾在堂前,許久都不見老夫人出來。
沈青棠陪侍在老夫人身側,論了一會兒佛理,又抄了幾頁華嚴經。
老夫人滿意頷首:「不成想你這妮子倒是個有慧根的,淵兒秉性聰穎,卻從不信神佛。」
沈青棠聽著這話,便知道老夫人對她今日的陪伴尚算滿意,便也直起身,討巧道:「奴婢頭回念經,虧得老夫人講解,否則連那佛偈里講的什麼都不懂呢。」
老夫人含笑不語。
如意稟道:「老夫人,大少夫人已到了堂前。」
「倒是我忘了時候,」老夫人這才對沈青棠道,「可惜了你抄的佛經,得空再替我抄兩卷供在佛前。」
沈青棠陪了老夫人一日,並不知那佛經到底有何異樣,卻並不探問,只伺候著老夫人往堂前去。
老夫人瞧著她低眉的樣子,心下愈發滿意,倒是個沉得住氣的。
「今兒身子不爽利?可好些了?」老夫人瞧見堂前的崔媛,慈和地問道。
崔媛見老夫人的神色一如往常,亂跳的心安穩了大半,笑道:「是有些不舒坦,許是著了風寒,倒累得老祖宗掛念。」
老夫人在太師椅上坐下,沈青棠同崔媛福了禮,便被如意姑姑帶著立在老夫人身側。
崔媛眸光微閃,這架勢,怎麼瞧著像是老夫人要給沈青棠撐腰的模樣?
她冷冷地盯了沈青棠一眼,難道真如梅蘭所說,這小蹄子雖瞧著乖順,卻暗暗給她下套?
「將人帶上來吧。」老夫人喝了一口茶,發話道。
兩個婆子拖著一個披頭散髮的人上來,卻是被用過刑的織月。
她十指都紅腫不堪,指甲皆淤著血,臉頰青紫,似是被掌摑過。
「老祖宗饒命……」織月大著舌頭,伏在地上不住地磕頭。
如意命人將她的嘴堵上,這才將佛經沾血一事緩緩道出。
「沾血的帕子已被她丟進了池塘里,廚子說那是昨日殺雞的雞血。」
沈青棠微微蹙眉,胃裡忍不住一陣噁心。
她自小被嬌養著,只聽說雞血最是腥臭髒污不過,這婢子也不嫌噁心……
「大膽賤婢!竟敢使這樣腌臢的法子……」崔媛指著織月,怒不可遏道,「原是瞧著你伶俐,這才叫你去香雪閣伺候。」
「快說,幕後主使是誰?」
堂下的織月不知想到了什麼,待人取了口裡的布帛,只緩緩道:「奴婢……只是聽從大少夫人吩咐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