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羊晦亦坐在一旁,盯著武安侯府的方向。
「玉奴丫頭盼你盼得那樣緊,好容易約了一回,竟被這趙家小子攪了。」
姜熙漫不經心地把玩著手中的煙雨江南泥金扇,姿容如玉。
「無妨,她出不來,咱們的人還是進得去的。」
她思量著,沈青棠今日被人掃了興,如今該是心情不爽利著,得尋摸些她喜歡的東西哄哄才行。
「醉玉莊裡頭可有廚房?」她偏頭問道。
黑影中有一人沉聲答道:「有,也有現成的大鵝。」
朱紅的燈籠被風一晃,那人的面容才露了出來,卻是個身量頎長,長相俊朗的侍衛,額角有一個拇指大小的疤痕。
「還是沉風最懂本公子。」姜熙笑著,負手下了樓閣。
沉風垂眸跟上,面色微紅,下意識地伸手掩了掩額角的疤痕。
公羊晦一聽說她要做吃的,連忙跟了上去:「今兒吃大鵝?可有好酒相配?誒等等老朽!」
……
沈青棠睡得不甚安穩,翌日寅時便如往常一般,穿戴齊整,去觀雲居伺候趙淵更衣。
臨出門前,她特意對著銅鏡,細細描了秋娘眉,又給眼角抹了幾許嫣紅的胭脂,好叫那對兒杏眸看起來楚楚可憐一些。
「給爺請安。」她細聲細氣地福了一禮,便上前取了朝服伺候他。
趙淵見她來了,面上也並無甚表情,立在原處讓她伺候著。
許是昨兒未睡好,她瞧起來神思有些倦怠,系盤扣的時候險些沒繫上。
眼尾也有些紅紅的,似是剛哭過。
他淡漠地別看眼,目光盯著不遠處的屏風一角。
沈青棠瞧著他掩在袖下的手指輕輕蜷著,便知他並不如面上這般不為所動。
待到了扣革帶的環節,她不再如往常一般用藕臂環著他的腰身,而是規規矩矩地立在他身後將革帶環起。
將暗扣扣上,便迅速收回了手,幾乎連他的衣角也不曾逾矩觸碰。
趙淵察覺到了不同,微微蹙了蹙眉,卻也沒說什麼。
更衣不過一刻鐘的時間,更衣完畢他便大踏步離開了。
到前面院門時,拿眼角餘光偷偷一瞧,她小心翼翼地倚在門框邊,目送著他。
嘖,倒像是多委屈求全似的。
他碾了碾袖下的手指,壓下心裡的異樣。
「那個富商,可盯緊了?」臨上馬車前,他問道。
金影頷首:「已派了人一眼不錯地盯著,那人也並不遮掩蹤跡,大大方方地在一處叫醉玉莊的宅子住下了。」
醉玉莊?「玉」不就是「玉奴」的玉麼?
真當他死的不成?
待過了這陣子,等那富商淡出聖上的視線,他必定要那富商好看。
沈青棠無論以前跟了誰,眼下嫁了他,便是他的了,誰都不許覬覦。
他緊了緊拳頭,板著一張臉登車,吩咐啟程。
沈青棠伺候完趙淵,如往常一般回去睡了個回籠覺,一覺剛醒便聽得蓉娘說有好東西。
「娘子您瞧,」蓉娘笑著將一個油紙包遞過來,「剛送進來的,還熱乎著。」
沈青棠鼻尖一動,便知是什麼東西,不由得眉開眼笑:「香酥鵝?」
她素來不愛油膩葷腥,唯獨姜熙親手做的香酥鵝,能叫她忍不住食指大動。
「奴婢煮了軟和的粥食,您搭著用兩口。」
蓉娘吩咐沉玉將早膳端來,又叮囑道:「雖愛吃,卻也不可一次吃太多,留些到午膳時候用罷。」
杏兒取了衣裳替沈青棠更衣,沈青棠手裡便已捏了一塊兒鵝肉,在津津有味地啃食了。
「靜蘭院那頭可有什麼動靜?」她動了崔二爺家,崔媛怎麼也該有些動作才是。
蓉娘搖了搖頭:「並無,江南那邊傳來消息說,那姎姎娘子很有些手段,崔二爺護她護得緊。」
「大少夫人曾暗地裡叫崔二夫人將姎姎娘子的胎打了,可崔二夫人怕觸了崔二爺的霉頭反倒怪罪大少夫人心狠、叫她和夫君離心。」
沈青棠:……
怪道崔媛在侯府里打擂台打不過崔清雪,原來家裡的老娘遇著這後宅之事,也是這般瞻前顧後、拎不清的。
想來是一脈相承。
「姎姎娘子許是聽說了她們的打算,如今已鬧到了崔二爺跟前,那崔二夫人正收拾行囊,離家出走往上京而來呢……」
沈青棠這下可算是大開眼界了,崔二夫人這是,自己搞不定家裡的小妾,還得借女兒的地方避避風頭?
罷了,來了也好,給靜蘭院添些「熱鬧」。
許是用了姜熙送來的香酥鵝,沈青棠眉眼盈盈地去了觀雲居的書房,乖巧地坐在矮几後習字。
待聽得趙淵的腳步聲,才勉強將嘴角的笑意壓下。
趙淵最是眼尖,遠遠瞧見她坐在窗下習字,芙蓉面上本是帶著笑意,不知為何突然便盡數斂了去,還悵然放下了手中的羊毫。
他暗暗斂眸,難不成還真是冤枉了她不成?
瞧著她如今滿副心思似是都在他身上,因為同他鬧了脾氣,素日裡輕狂愛鬧的小娘子,連笑顏也鮮見了。
罷了,只能後續繼續留意,看下二人可還有往來了。
他腳步一轉,去了寢房將朝服換下,才往書房去。
「爺可要先更衣……」她似是才發現他歸來,習慣性地抬眸問道。
待瞧見他身上乾淨清爽的衣袍,便訥訥住了嘴,起身欲要往他這處走的腳步也頓住了。
趙淵面色平靜地走到長案後:「不必了。」
長案上的硯台中,已有她磨好的新墨,筆也潤好了,想來是掐著他回來的時辰準備的。
待見著他坐下,開始批閱公文,她才坐回了原處,垂眸靜靜抄寫一卷書冊。
書房裡靜悄悄的,趙淵有些不大得勁兒。
素日裡也多是各自做各自的事,他處理公務,沈青棠自己習字、抄經。
可今日總覺得氣氛有些微妙的冷寂。
她抄書似是入了神,待到午膳時分,也不見她停下。
瑩白的手指捏在筆桿上,從他的角度望去,愈加透明如玉。
思及她先前習字太久腫了手腕,他心下輕嘆,從長案後起身,往她所伏的矮几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