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亂傳話這事兒,我已在老祖宗跟前求了情,本已饒過你,不必將你發賣出府。」
「可你如今不珍惜老祖宗的善心,做出這樣衣衫破爛、形容狼狽的樣子,倒叫大少夫人背一個管教不嚴的罪過。」
「知道的,會誇你一句誠心悔過,不知道的,可是要誤會你蓄意在郎君門前賣慘,好被抬了做姨娘呢……」
「你瞧瞧,這肩啊頸啊,白晃晃地露在外頭……」
沈青棠嘖嘖搖頭:「崔姐姐容顏未老,哪裡需要將自己身邊的奴婢送去伺候爺呢?」
「恐怕是你這奴婢未經允許,便想著將生米煮成熟飯罷?」
梅蕊聽得沈青棠嬌嬌柔柔便將勾、引郎君的罪名扣在了她身上,還附帶了一個對主子陽奉陰違的罪名,忍不住眼前一黑。
為何沈青棠這樣的女子,竟毫不在意名聲,還毫不避諱地張嘴說她想勾、男人!
「沈娘子莫要信口雌黃,奴婢不過是來請罪罷了……」她再也裝不下去了,連忙睜開了眼睛回敬道。
「您竟誣陷奴婢勾引郎君,是要將奴婢逼死嗎?」
「嗚嗚嗚奴婢一貫以為您是個慈和的主子,又在老夫人跟前抄了那樣多經書……」
「沒想到良善皆是裝出來的……」
扶著她的兩個婢女手一抖,連忙鬆開手後退幾步,這種話是她們能聽的嗎?
「沈娘子,奴婢還要回去灑掃庭院……就先告退了!」兩個奴婢似是怕聽到不該聽的,被主子滅口匆匆福了一禮便要告退。
杏兒卻是笑嘻嘻將她們一攔:「兩位姐姐莫急,你們一走,我們家娘子指不定要被人潑什麼髒水呢!還是辛苦諸位都留下做個見證吧?」
語氣里滿是商量的口吻,一雙手攔人的時候卻是寸步不讓。
連假山後頭觀望的奴婢們,皆被她客客氣氣請了來,每人分了一把瓜子兒。
「咦?梅蕊姐姐竟要尋死麼?」沈青棠拿起帕子,掩唇一笑,又四下張望了一番。
「可惜此處無水井,只有一處淺淺的池塘,想來也淹不死人……」
說罷她又輕嘆一口氣道:「不若這樣吧,既然梅蕊姐姐本就打著要勾搭大郎君的主意……不如便在此候上一候?」
「待玉奴請了大郎君來,說不準還真能給你抬個姨娘呢……」
「到底家裡的郎君們皆憐香惜玉,斷斷看不得梅蕊姐姐這樣如花似玉的小娘子尋死的。」
「梅蕊姐姐,您瞧,這般可好?」
杏兒聽完這話,便附和道:「娘子您也太心善了些,她既覺得您狠毒,您又何必以德報怨呢?」
沈青棠假作為難,幽幽道:「爺膝下還沒個孩子,我自是盼著能多幾位姐妹,為爺開枝散葉的呢……」
「如今好容易有個自薦枕席的,我怎能不為爺引見呢?」
一番話將梅蕊架在火上烤,若辯解說自己本沒有心思勾搭趙淵,那便是做奴婢的瞧不上家裡的郎君,不樂意郎君的妾室。
若點頭認下,那今兒這齣戲便是她為著爬、床而蓄意污衊沈青棠。
無論如何皆落不著好。
她心下暗暗懊悔,早知道就不招惹這個我狐媚子了,不止皮囊生得好,連嘴巴也這樣厲害!
紅口白牙污衊人,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比戲裡唱的心機婦人還強上三分!
觀雲居中趙淵老早便得了消息,知曉靜蘭院的丫頭在月洞門處又哭又鬧的,心下本就不喜。
待聽得沈青棠說要將人引見給他,不耐地將手中的公文往長案上一摔。
她倒是大方,真當他的觀雲居是收容所不成?什麼髒得臭的都要往裡頭引。
「請沈娘子入內。」他捏了捏眉心,叫金影將沈青棠帶過來。
金影請示道:「那跪著的那個?」
「叫她主子親自來領,順便同老夫人說一聲,掌家的人還是換一個為好。」
三天兩頭地便攛掇身邊的奴婢出來鬧事,還不如將權柄剝了清淨,左右他也不靠著家裡的這點子中饋過活。
沈青棠得了金影的話,沖梅蕊道:「你且在此處等著,我去替你美言幾句。」
話音剛落,梅蕊是實實在在地暈了過去。
光是想想便覺心驚膽戰,崔媛若得知她要爬床的消息,還不得活撕了她!
「玉奴拜見爺。」一襲秋橘色襦裙的小娘子,拎著裙裾便進來行禮。
「爺倒是不知道,你還有給人做媒的喜好。」趙淵將狼毫撂下,鷹眸黑沉沉地望向她。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沈青棠便開始委屈:「爺分明瞧著旁人欺負玉奴,卻還在這兒氣定神閒地看笑話……」
「玉奴可沒那梅蕊姐姐厲害,那般豁得出去,哪怕拼著破相了,都要叫玉奴在您和老夫人跟前丟臉。」
「若是今兒被人平白污衊狠毒,玉奴可還怎麼活呀?」
她眼眶一紅,趙淵便下意識地碾起了手指,暗自心慌意亂。
「牙尖嘴利,說你一句倒有十句等著了。」他隨手翻了翻方才丟在一旁的公文,又不耐煩地扣上。
真不明白那些在家裡納了三四房妻妾的朝官,是如何應付妾室們的淚珠子的。
光這一個,哭起來就夠他心煩的了。
沈青棠拈起帕子抹了抹眼角:「爺是主子,爺說什麼都對。」
「玉奴可是覺得虧得緊,長這麼大還沒碾死過一隻螞蟻,倒平白被人說是毒婦。」
「偏生還不能發作,還得好言好語地將人送上爺的床榻……」
「爺的床榻玉奴自個兒都還沒睡過呢!倒便宜了她們……」
她愈說愈氣,將眼眶和鼻頭都憋得通紅。
趙淵聽她說得不像話,揚聲對金影道:「將人拉刑房裡頭跪著。」
既然愛跪,就跪個夠好了。
外頭的梅蕊方回了神兒,本以為金影會將她交給大少夫人發落,心裡正鬆了一口氣。
沒想到趙淵竟要將她拉去刑房!
闔府里的奴婢,最害怕的地方便是刑房,進去的人沒一個是好皮好肉出來的。
「大郎君饒命,奴婢再不敢了!」她拼命磕著頭,求趙淵饒恕。
若說方才一路磕頭過來不過是做戲,如今生死皆被旁人捏在手中,磕頭的力度添了十倍不止,沒一會兒便磕了一大灘血跡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