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就這?就這?

  方百花、呂將、邢煥等人一直潛伏在杭州,小心地觀察著官兵的動向。

  杭州城內完全不設防,趙樞率領大量的禁軍增援之後也不過只有三千人,還比不上之前兩浙路的禁軍多,理論上根本無法阻止方臘軍占據杭州。

  可不知為何,趙樞的到來讓方百花非常惶恐。

  此人的手段高明,頃刻間就掃平花石綱,給江南百姓狠狠出了口惡氣。

  誰是天生造反的賊骨頭?

  如果沒有花石綱,方百花現在還能過著富足的生活,每天習武、織布,肯定不會過現在這種擔驚受怕的生活。

  如果趙樞能早點到來就好了……

  這幾天杭州罕見的大雪紛飛,不少人流落街頭,而方臘大軍圍城也讓城中的不少百姓失去了跟城外家人的聯絡,在朝廷命官看不到的角落,到處都是衣不蔽體的百姓爭搶取暖的茅草,儘量躲在冷風吹不到的地方艱難度日。

  方百花當了自己的銀子打的髮簪,換點錢買了幾個白麵包子塞到那些沿街乞討的孩童手上,

  可還沒等那餓得快要倒斃的少年說聲謝謝,已經有幾個路過的乞丐飛快奪走,他們步調一致,奪過包子後便一把塞進口中,

  方百花大怒,她身形一晃,已經貼身追去,眨眼間便揚手打翻一人。

  那個乞丐被方百花一掌打翻,慘叫之中,口中的包子已經吐出在泥地上,可還沒等方百花開罵,這乞丐已經將滿是爛泥的包子撿起來再次塞進口中,一臉猙獰地咀嚼著吞咽下去,那痛苦卻又滿足的表情讓髒話已經到嘴邊的方百花生生閉嘴,與那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許久,最終還是無奈地嘆了一聲。

  「秀才,還有錢嗎?」她問呂將。

  不等呂將回答,孔彥舟已經一臉討好地上來,從懷中取出一貫錢塞進方百花的手中,還順勢在方百花的手上輕輕蹭了蹭。

  「方統領拿去拿去,莫跟哥哥客氣,以後要是少了用度,問哥哥要便是了。」

  方百花非常討厭孔彥舟的貪婪好色,

  可伸手不打笑臉人,她還是鎮定地接過,沖呂將道:

  「秀才,去買些米來。」

  呂將為難地道:

  「統領,咱們何必如此?

  天寒地凍,百姓衣食無著,這才是咱們的好機會。

  若是他們都吃飽穿暖,反倒要跟著朝廷打咱們了!」

  「你這是什麼話?聖公起兵全為百姓飽暖,若是看著百姓流離失所而不救,如何還能自稱聖人?

  聽我的,快去買!」

  邢煥一直一言不發,他心裡一直告訴自己,他跟這些叛軍是截然不同的人物,根本尿不到一個壺裡。

  甚至他跟杭州城裡的這些文官也尿不到一個壺裡,就算方百花把他們全都滅了也跟自己沒什麼關係。

  但趙樞在這就又不一樣了。

  只有趙樞才能讓他官復原職,回到武陽縣去當知縣。

  他現在的官方身份還是失蹤,如果沒了趙樞,王黼和梁師成搞不好都會殺他滅口,更別提重新回去做官。

  就是為了這個,他也不能讓方臘這一波進攻把杭州打進杭州,威脅肅王的安全,

  見方百花盯著一群流民發呆,邢煥組織了一下語言,鄭重地道:

  「方統領,縱然貴軍兵多將廣,可要攻下這杭州,只怕不易。」

  方百花回過神來,冷靜地道:

  「先生何以見得?」

  邢煥一直不透露自己叫什麼,只是他出手大方,人人都喚他做及時雨,方百花也以先生相稱。

  他頗為鄭重地道:

  「那肅王到了,開封的禁軍數萬必走大運河而來,貴軍現在不宜與強敵正面對抗,當避實就虛,好生應付,哪有強打杭州的道理。」

  方百花點點頭:

  「說的不錯,可現在杭州防守薄弱,正是機會,

  我等不如先拿下杭州,官軍若來及時避走,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邢煥焦急地道:

  「自然不可!這肅王用兵頗有門道,若是杭州急切難下,朝廷大軍接踵而來,到時我軍進退無度,豈不是要遭滅頂之災?」

  之前邢煥還給方百花建議過南下之事,可後來邢煥愕然驚覺,這樣的方法好像還正好是朝廷集中兵力的克星,而且跑到太靠南的地方,還會增加自己的逃跑難度,萬一被當成反賊一勺燴可就麻煩。

  於是這回他乾脆什麼建議也不提,就是堅決反對方臘軍攻打杭州,儘可能影響這個沒什麼主意的女人關鍵時刻的判斷。

  而上一次邢煥建議南下被方百花直接反對,這次邢煥閉嘴沒說南下的事情,方百花也開動腦筋仔細揣摩了一番。

  「先生說的倒是大有道理,先生認為,只要肅王在此,我軍便難寸進對嗎?」

  「正是。」邢煥正色道,「肅王若在,聖公大軍萬萬難下,還有性命之憂。」

  方百花恍然大悟,所有所思的道:

  「我懂了,也就是說,打起來的時候,我伺機刺殺肅王,這杭州便能一股而下?」

  邢煥:……

  ·

  趙樞還不知道方百花現在混在杭州城裡。

  不過一來是他也考慮到了城中極有可能有方臘軍密探存在,二來是為了忽悠撻懶,他非常嚴格地控制消息的傳遞,只有出兵前才發戰報、敲戰鼓,讓那些一時上不了戰場的士兵在城頭揮動大旗歡聲高呼,營造出一副非常熱鬧的場面。

  若不是知州趙霆勉強還有點本事,只怕這會兒已經有不少人當成方臘打進來了。

  城外的方臘軍之前剛剛收到了趙樞下的戰書,約定三天後再戰。

  這戰書在先鋒方七佛的軍中已經傳開,方臘軍上下都認為三天後會有一場生死大戰,在方七佛的率領下開始就地休整,為大戰積蓄力量。

  只是萬萬沒想到,當天下戰書,趙樞當天就率軍出城。

  撻懶、何灌率領為數不多的騎兵開路,韓世忠則率領步兵在後面緊緊跟隨,宋軍陣型嚴整,很快就衝到了已經偵查好的方臘軍部署位置附近。

  而這會兒,方七佛正在自己的軍帳中烤火,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上萬的先頭部隊囤駐在這裡,城裡的宋軍居然敢出來!

  杭州沒有多少良馬,趙樞好不容易才挑了兩匹,自己一匹、撻懶一匹,兩人都是全身披掛,手提長槍,見方臘軍已經發現自己的,撻懶大吼一聲,催馬猛進。

  在趙樞的印象里,這聲怒吼之後,撻懶應該一馬當先殺入人群勇冠三軍,

  可沒想到怒吼之後,撻懶只是稍稍控制戰馬的速度,讓自己的良馬與其他宋軍的駑馬行動速度幾乎保持一致。

  也是在此時,他迅速取出弩箭,嫻熟地彎弓,等接近方臘軍後,撻懶立刻連續放箭,次次箭無虛發,頃刻間已經射倒三人。

  先聲奪人,弓箭當先,這是女真人的老戰術,撻懶非常熟練。

  不過,這也是撻懶這次作戰的最後高光時刻。

  他沖入人群揮動長槍,雖然不至於不會用,可那用法實在是有點趙樞耍大刀的感覺,怎麼看都透著一股僵硬和笨拙,連帶騎兵的攻勢被他拖累,並沒有起到想像中一錘定音的效果。

  何灌策馬跟在撻懶左近,見撻懶放箭,不禁微微皺起眉頭。

  這個女真人的射術雖然不錯,但還遠遠稱不上神妙,而臨敵接戰,似乎也看不出什麼高明之處。

  這就是團滅遼國的女真雄兵?

  就這?

  這就是大王請來的外教?

  是時候給你們展現一下真正的射術了。

  何灌還落後半個馬身,不用吩咐便抬手放箭。

  他連放兩箭,都是射中一人後勢頭不減,那箭矢還能再穿過一人身體。

  方臘軍的士兵見何灌抬手便哭爹喊娘地到處躲避,還是被何灌一個個射死,恐慌在四處蔓延,那些還想抵抗的方臘軍士兵也趕緊扔下武器抱頭鼠竄。

  撻懶見何灌居然有如此射術,不禁大驚失色。

  他一路上還以為宋軍最厲害的是率領步兵的韓世忠。

  沒想到何灌這輕描淡寫地一手居然有如此威力!

  見敵人大亂,韓世忠立刻揮兵掩殺,方七佛的兵力雖然不少,可倉促之下缺乏準備,被直搗中軍後根本組織不起什麼有效的抵抗,也只能扔下武器抓緊跑路。

  殺!殺!殺!

  韓世忠率領的這些禁軍都嘗過立功受賞的甜頭。

  見方臘軍潰散,更是不要命一樣的猛攻猛突,在亂戰中行動速度甚至遠遠超過了撻懶,眾人一擁而上,到處都是廝殺和慘叫,方臘的前鋒部隊遭受滅頂之災,被推得到處亂跑,

  何灌和韓世忠殺的興起,宋軍也沖的非常興奮,只有撻懶呆呆地一動不動,之前教宋軍打仗的種種興奮也全然消失不見。

  剛才發生什麼了……

  這些人好生厲害啊。

  何灌的射術在女真人中都少有人及,韓世忠在戰場上的勇武除了完顏婁室、粘罕之外也沒有幾個人能比得上。

  這兩人居然都是西軍不要的角色,那西軍的猛將劉法、劉延慶、折可存等人要厲害成什麼模樣?

  這,這不是真的吧?

  他迷茫的轉頭看著趙樞,只見趙樞的看自己的眼神中明顯露出一絲失望——

  打你馬呢?

  滑地爽嗎?

  不行找個廠吧。

  「大王,我解釋!我解釋!」

  情急之下,撻懶居然用上了蹩腳的大宋官話,趙樞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嘆道:

  「好說,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