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婁室號稱女真第一猛將。閱讀
他出現的地方到處都是一片血雨腥風,戰鬥勇猛如風,猶在當年的阿骨打之上。
在發現宗翰被包圍之後,他立刻意識到這是宋軍精心布置的圈套。
如果宋軍的敵人是全盛時的遼軍,用這樣的戰法無異於送死,可他們的對手是人數極少的女真,這樣的戰法如果發揮作用,將給女真造成毀滅性的打擊。
婁室沒有趁機攻城,而是直接縱馬北進。
他相信只要他出現,一定能將被困的女真勇士救出來,大家一起進攻,足以將宋軍盡數殲滅!
趙樞也知道婁室是此戰的關鍵。
眼看婁室的騎兵出現,他拿出了自己最後的預備隊。
韓世忠率領浙軍出擊!
所有的宋人都想不明白,為什麼會有人願意選拔兩浙路那些身材矮小的礦丁、石匠當兵。
這些人在精氣神上就比兇猛的西軍弱上一頭,面對悍勇的女真人,只怕要吃大虧。
可趙樞依然將他們當成自己的王牌秘密武器,在面對完顏婁室的時候將他們投了出來!
姚古緊張地捏緊了拳頭,生怕婁室一個瞬間就會將這些以步兵為主的浙軍衝散。
但意外的是,這些一直被西軍看不起的浙軍居然紋絲不動。
他們身披重甲,勇敢地跟女真的重甲騎兵硬碰硬,撞在了一起!
砰!
靠在最前面的浙軍立刻人仰馬翻,婁室趁機催動戰馬,揮舞狼牙棒胡亂殺人,想硬趟出一條血路。
但戰馬跟人撞在一起,衝擊力已經大大減弱,後面的浙軍士兵頑強的站了起來,用長矛硬是頂住戰馬,一群身材矮小,連甲冑都沒有的浙軍士兵在地上打滾翻到兩軍之前,揮動巨斧,朝著金軍戰馬的馬腿猛砍過去!
在理論上,冷兵器時代的硬碰硬哪邊人多哪邊一定能贏。
因為殺人的速度太慢,只要大家都不跑,靠著血肉之軀組成一堵人牆,馬的衝擊力最多只能撞倒最前面的幾個人,等他們停住了,很快就會陷入被包圍的汪洋大海之中。
但實際上,人一定會感覺到恐懼。
在遭到巨大打擊時,他們會自然四散而逃——不需要跑的比敵人快,只要跑的比戰友快,就能躲開大部分的傷亡。
之前婁室曾經在多次大戰中反覆衝殺,在跟敵人的意志力較量中堅持到最後,讓所有敵人堅持不住四散而逃。
這次宋軍的抵抗如此堅定,婁室雖然有些意外,卻沒有吃驚。
好。
我看看你們能堅持到何時!
他的狼牙棒照著一個宋軍士兵的天靈蓋用力砸下去,這一擊有開碑裂石之力,滿以為足以跟之前一樣砸的宋軍士兵慘叫連連。
可他的狼牙棒居然被一把雙鉤槍輕輕盪了一下,去勢稍變,一下砸在了空處。
只見一個全身重甲的宋軍武士騎在馬上,竟是一臉歡喜激動地看著自己,那雙眸子寒光閃爍,讓完顏婁室居然也感到一絲危機。
「汝乃何人?」他用生硬的漢話問。
「韓世忠!」
韓世忠是趙樞的心腹愛將,在多次大戰中都有不俗的發揮。
但方臘太弱,西夏之前也已經被削弱地太多,想要成為名震天下的猛士,他需要一個強大的對手。
他先指揮重甲步兵跟金軍碰撞,隨即指揮騎兵從兩側撲上來,自己則揮動雙鉤槍直取完顏婁室!
完顏婁室也知道此人是宋軍的重要將領,只要殺死他,宋軍十有八九要土崩瓦解。
他爆喝一聲,手上的狼牙棒又添了幾分力道,用力猛砸韓世忠面門!
「嘿呀!」
鐵棒如風,韓世忠握緊鋼槍斜挑,險些被這強大的力量直接從馬上震下來。
婁室一擊不中,隨即又是兩棒三棒。
他看出韓世忠的武功不如自己,可此人一開始就沒想著戰勝自己。
他的目標是拖住。
跟我完顏婁室比耐力?
憑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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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城門附近,完顏婁室的騎兵被死死阻擋,趙樞立刻揮動大旗,蕭乾等人用遼語齊聲高呼道:
「完顏婁室死了!完顏婁室死了!大家殺,殺光敵人!」
在女真人心中,完顏婁室是無敵的化身。
那些被包圍的女真騎兵現在最大的指望甚至不是近在咫尺的宗翰,而是遠處的完顏婁室。
他們打心眼裡是不相信婁室會出事,可四面八方都是宋人,他們看不到遠處的情況,聽見宋人的歡呼聲響徹天際,還有不少人用遼語高呼婁室已死。
指望這數千人人人一心顯然是一件不現實的事情,現在,他們已經明顯開始出現了崩潰的跡象!
撻懶曾經說過,女真人最大的優勢就是堅忍頑強。
不過,在跟拔離速的比試中趙樞能看出,這些人也不是完全沒有感情的殺戮機器。
他們也知道審時度勢,拔離速發現不對勁也不願白白戰死,只要擊潰了他們的信仰,讓他們知道沒有回天之力,之後一樣能大獲全勝。
他雙手撐在箭垛上,聞著遠處飄來的濃厚血腥味,忍不住皺緊眉頭。
「真是天下強兵,跟這樣的敵人作戰我是真的不想再經歷一次了。
結束吧,趕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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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真軍還在堅持,因為宋軍不顧一切的冒險戰術損耗很大,只要堅持下來,平安撤退沒有問題。
可如果現在跑,說不定要遭到毀滅性打擊。
這就像拔河一般,誰先稍稍鬆懈,就是滿盤皆輸。
看著遠處的耶律大石和蕭干竭力苦戰,無數契丹健兒血灑沙場,指揮作戰的耶律余睹心如刀割。
如果可以,誰願意對自己曾經的同族兄弟揮刀?
投降金國之後,耶律余睹已經放棄了曾經作為契丹人的驕傲,放棄了之前擁有的一切,將自己的妻兒子女全都質押給金國,心甘情願成為滅亡故國的急先鋒。
那時候他認為遼國已經不可救藥,早晚都是土崩瓦解的下場。
可現在……
耶律大石在奮戰,蕭干在奮戰,一群契丹子弟都在奮力搏殺。
這些人就算以當年遼國的標準也稱不上精兵,在跟金軍的作戰中劣勢很大,殺一個金軍士兵要付出五六人的犧牲,殺一個女真戰士甚至要付出十人。
可都到了這般田地,他們居然還不肯認輸,還在堅持戰鬥。
而遠處,金軍的王牌女真鐵騎也是被一群戰鬥力並不算太強的契丹人死死圍住。
他們像一群瘋狗一樣不斷撕咬著龐然大物,女真鐵騎搖搖欲墜,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
而完顏婁室的增援也被死死擋住。
是了,之前果斷投降金國,也是因為感覺宋人太弱,根本無法與金人為敵。
可……
宋人什麼時候這麼能打了?
早知道他們這麼能打,早知道他們的火藥這麼厲害,早知道那個趙樞居然有如此本事。
我怎能當毀滅大遼的凶人啊!
痛苦、自責、無奈紛紛湧上心頭。
現在說什麼都晚了。
遼國已經滅亡,自己殺了這麼多的同族兄弟,不過是一條喪家之犬。
就算投宋,又能……
「余都姑!(耶律余睹的字)」
恍惚間,耶律余睹聽見戰場上有人在呼喚他。
這個聲音越來越強,由遠而近,竟是數百人在齊聲吶喊。
遠處有人緩緩靠近,耶律余睹怔怔地將目光投去,驚奇地發現來人居然是耶律淳!
「叔父!」他顫聲道,「叔父,你,你怎麼來了?」
耶律余睹對耶律延禧恨之入骨。
但他對叔父輩的耶律淳卻只有尊重。
六旬高齡的耶律淳現在已經白髮滿頭。
不同於黃裳那種鶴髮童顏,白髮滿頭的耶律淳滿臉的頹唐愁苦,他不顧面前有大軍阻隔,徑直策馬朝耶律余睹緩緩靠過去,不斷呼喚著「余都姑」。
耶律余睹的眼淚忍不住緩緩落下。
皇叔耶律淳在遼國的威信極高,之前有不少人想推舉他為皇帝,都被他堅定拒絕,還把不少鼓動他稱帝的人交給有司處置。
耶律余睹雖然跟耶律淳的關係不錯,可見他如此堅決,當時也只有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在絕望之中投降金國,之前就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再見到耶律淳。
沒想到戰陣之上,他們居然在這裡相見了!
耶律余睹的軍中有不少女真人監視。
他們衝殺完一陣,回到本陣換馬,見耶律淳策馬走來,一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不過,他們很快反應過來。
「放箭!放箭!射死這個契丹狗!」
族中的女真人紛紛舉起長弓,耶律余睹慌忙大吼道:
「不許放箭,他是我叔叔,他是來投降的。
誰敢殺他我就殺誰!」
在他的威脅之下,那些女真人也只好暫時放下弓箭,卻依舊目光灼灼的看著耶律淳。
耶律淳本就身體不好,在經歷了當皇帝、被迫退位等一系列的變故之後,他現在的身體更是極其虛弱,光是騎馬前進,他就已經痛苦至極。
不過,他依舊滿是笑容地看著面前的耶律余睹,眼中滿是慈祥。
「余都姑,我知道。
我們都知道,你是被逼無奈。
如果換做是我,我也會反……這不怪你。」
「回來吧。
女真沒有想像中的這麼強大。
他們不過是一群叛逆,之後他們一定會殺你。
燕王不一樣,他是一個善人。
他說了,會讓大遼復甦,不會讓我們契丹人做奴隸。
都是我優柔寡斷,才弄成了現在的局面。
當時你被冤枉的時候,我沒膽子替你伸冤,現在,是我謝罪的時候了。」
耶律淳平靜的話語聽在耶律淳的心中如掀起一片驚濤,淚水不知不覺間已經模糊了雙眼。
面前不遠,這位曾經的大遼皇叔、北遼皇帝耶律淳緩緩抽出了腰間的佩劍,看著面前嚴陣以待的女真士兵哈哈大笑,笑得中氣十足。
他似乎回到了年輕時縱馬挽弓的歲月。
那時候遼國還極其強盛。
那時候的女真人的酋長還是遼人忠實的奴僕。
那時候的遼國還是這四海最強大、最不可戰勝的頂級強國。
而這一切都結束了。
「大遼鐵軍,奉詔討賊!我大遼……天下無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