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樞來到這個世界之後一直順風順水,
他的家人僕役也好,趙佶楊戩梁師成等人也好,他們雖然感覺到趙樞有點異狀,但趙樞用失憶、見到高人等等為藉口巧妙地避開,而趙樞本人也在一點點學習從前肅王的種種,儘量讓自己貼合那個曾經的「他」。
沒想到他的種種努力居然被曹文逸這個貌不驚人的女道士居然問他究竟是誰,讓趙樞的心中猛然一驚。
冷靜,說不定是打機鋒,就像那些文化人喜歡問我是誰我從哪來一樣。
趙樞之前曾經考慮過會被王貴妃識破,也早就想好了若是有人察覺不對,自己該如何應付。
他呷了一口杯中酒,皺眉道:
「本王之前墜馬受傷,失了不少記憶,若真與仙姑有舊,今日便奉一杯素酒與仙姑好生敘舊,如若不然,仙姑也不必用此言詐我。
莫非仙姑想說,我是某地神仙下凡,而仙姑乃輔佐大宋之人,從前與本王有一面之緣?」
趙樞巋然不動,說起「一面之緣」的時候口氣還多了點曖昧以打亂曹文逸的心神,
曹文逸果然臉色微紅,露出一絲欽佩之色,微笑道:
「是貧道失禮,不過趙兄且記,從前的肅王喜好馬球,愛結交開封豪傑。
並非如趙兄一般多有城府心計之人,如若有人疑心趙兄身份,斷不可用此曖昧言語顧左右言他,定要做勃然大怒之色,與人不死不休。
切記切記,休要讓人瞧出了破綻。」
趙樞一時不知如何回答,他聽曹文逸喚已經相信曹文逸確實看出了問題。
不過,他見剛才的進攻奏效,決定以不變應萬變。
「小人說起此事,本王自然要大怒,可仙姑花朵一樣的人物說起此事,本王就當是花間玩鬧,若是怒了,豈不是有失風雅。」
御香樓里孤男寡女,氣氛是有點曖昧,
曹文逸沒想到趙樞居然毫不動搖,還信口撩撥自己,心中稍亂,已經落了下風。
趙樞確定她沒有經過周密準備,應該是發現自己的身份臨時起意,這會兒沒有唬住自己,這個道姑自己倒是亂了方寸。
就這點本事,離李師師差了不少啊。
「既然如此,貧道便厚顏求趙兄一件事。」曹文逸有點尷尬地道。
她本擬唬住趙樞,隨機暢談條件,不曾想趙樞巋然不動,也只能先把條件擺明。
「仙姑但說無妨。」
「貧道聽聞江南禍患將起,必將牽連甚廣,只求趙兄親往江南撫平社稷。」
方臘?!
現在還沒收到方臘起事的消息,但想必這位仙姑已經從某些蛛絲馬跡中瞧出了端倪,不過這帶兵打仗之事……
「若有禍患,自有各州府路應付,為何仙姑要遣我去?」
曹文逸長嘆一聲,臉上露出一絲痛苦之色,
她盯著趙樞的眼睛,沉吟道:
「實不相瞞,如今大宋大廈將傾,恐有傾覆之禍!」
不等趙樞反應過來,曹文逸繼續道:
「大宋立國百年,天下已成鼎沸。
如今內有各州府路官吏魚肉百姓,梁師成、楊戩、蔡京、王黼等輩貪婪無度;外有西夏、金國虎視眈眈將起大禍。
吏治壞,軍治壞,民治壞,貧道女流之輩,無力掀起大事,也只能修道避世,求上天垂憐天下萬民,今日聽聞趙兄之事,倒是起了幾分希冀。
趙兄能顧全大局聯遼抗金,如此眼界心胸頗在眾人之上,定有消弭江南禍患之法。
大宋百姓艱難,萬請趙兄盡力,若有需貧道之處,還請趙兄儘管說來。」
這些話在曹文逸胸中壓抑許久,這次一口氣吐露出來,這位女道士已經不住地大口大口喘息,高貴秀氣的臉上也印出一片暈紅。
趙樞乾咳一聲,低聲道:
「奇變偶不變?」
曹文逸一怔,進屋之後一直端著,這會兒被趙樞古怪的問題搞得先是一頭霧水,迷茫地看著趙樞。
「兩隻老虎跑得快?」
「跟著我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
「今日痛飲慶功酒?」
「襯衫的價格是?」
全年齡段都覆蓋了,曹文逸臉上依然是一頭霧水的表情,趙樞基本確定,她應該不是一個穿越者。
起碼不是從跟自己比較接近的年代來的。
一個大宋的土著道人,生活無憂,地位不錯,沒有醉生夢死,居然還頗為關注底層人的命運,這還真是讓趙樞有點感動。
「天下事便是本王家事,本王若能爭來一個雙贏之法,一定盡力爭取。」他微笑道,「不過以後還請曹仙姑有話說明白一點,本王膽小,實在是有點遭不住了。」
曹文逸嘴角微微上揚,又強迫自己保持一臉冷峻的模樣。
她年歲不大,卻說的老氣橫秋,一臉認真的模樣有點像高中時候自己的同桌女孩兒,
如果不是不施粉黛,也許她的顏值不會輸給李師師太多……
呸呸呸,這個女人有點危險,我還是別招惹的好。
「曹仙姑為何就認為本王……算了,這個問題問你估計也不會好好說,
這樣吧,本王換個問題——仙姑是如何知曉江南即將生亂?」
曹文逸收起剛才不小心流露出的輕鬆,正色道:
「朱勔父子借應奉局、花石綱侵凌地方,每每看中一家財物,便以徵調寶物為名大家勒索,貧苦人流離失地,便是不少富商都被其勒索破家,被迫賣兒鬻女。
現在東南各路民怨沸騰,若是朝廷出兵,只怕兵過如篦,侵凌地方。
就算匪患暫平,也未必能拔出禍根,反倒讓百姓民怨更甚。
人臣者不過治一時,倒是趙兄身為皇子……」
「我又是皇子了?」趙樞笑眯眯地晃動著酒杯,「行,你說是那就是,不反駁。」
說起來,北宋王朝的平亂能力絕對是封建時代的天花板水平,
當然,這也得益於大宋朝的外敵太強,還沒等內部矛盾不可調和的時候就把北宋幹掉。
大宋的統治者知道大多數的民亂都是因為百姓活不下去,針對這一點,每次有戰亂發生時他們就會插旗招兵,讓那些實在活不下去的人有一口飯吃。
削弱了農民軍的兵員,再用優勢兵力迅速將鬧事的魁首斬殺,一切亂局都會平息,那些農民以後想再亂也會因為缺少組織者而不成規模。
而且農民起義想要壯大歸根結底還是需要一些有文化的人幫助,可大宋對讀書人實在是太好了,針對各種各樣各階層的讀書人制定了細緻的進階方法,實在太蠢考不上還有安慰獎,絕對能滿足大多數讀書人的追求。
再加上大宋是唯一一個從開國就不管土地兼併的正統王朝,大宋的地主也不願意看著大宋就這麼沒了,一定會堅決抵抗,這就導致在北宋搞農民起義不弄個系統的話成功的概率無限趨近於零。
但搞定那些亂民之後,如何才能拔除那些導致民怨的要素才是關鍵。
朱勔父子在東南魚肉百姓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高情商的朱勔跟趙官家及朝中群臣的關係都非常不錯,趙佶明知道朱勔不是東西也一直用他加慣著他,
如果換做別人去,最多就是治標,根本不可能治本,顯然曹文逸認為,自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
「若是我與朱勔父子同流合污,在江南魚肉百姓可如何是好?
以朱勔的情商,呃,就是做人的本事,本王到了江南之後一定會竭力供奉,我怕忍不住跟他同流合污啊。」趙樞笑嘻嘻地道。
曹文逸的包子臉上微微露出一絲怒意,冷笑道:
「如若趙兄果然如此,貧道自會在官家面前說出趙兄身份有假。
趙兄縱有潑天富貴,轉瞬覆滅,想來也非幸事,此間輕重,想來趙兄定能揣摩。」
「呵呵,所謂疏不間親,仙姑為何會以為自己一定能說得官家相信,連本王這個兒子都不認了?」
「貧道乃開國濟陽郡王之後,曹筠曹文升便是貧道族兄,
官家崇道,也多請貧道入宮講《黃庭》,在官家面前還算能說的上話。
貧道此生見過不少失憶之人,日後脾氣或暴躁或怯懦或如往昔一般,可從沒見過有人如趙兄一般淡定從容,進退有度,頗有舉重若輕的手段。
若趙兄願為江南百姓謀事,貧道願為趙兄前驅,為趙兄謀事,
可若趙兄如那貪瀆凶暴之吏員一般,貧道也要助官家除魔衛道,還宗室太平。」
曹筠的族妹啊……
原來我這麼快就有了粉絲。
趙樞撓撓頭,微笑道:
「曹仙姑這威脅確實挺厲害,可本王確係陛下嫡親骨肉,自然不懼。
而且……呵呵,幾天之前仙姑的話也許有用,可現在,未必就好使了。」
「此話怎講?」曹文逸警惕地問。
趙樞小心取出趙佶御筆畫卷,鋪開在曹文逸面前,笑道:
「這是父皇夢中所見之仙境,請仙姑仿當年林靈素,為父皇解夢了。」
曹文逸凝神靜看,足足過了半炷香的時間,這位道姑終於露出一絲挫敗之色,搖頭道:
「貧道不能解。」
趙樞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把手按在畫卷上,低聲道:
「這都解不出來,陛下非常失望啊。」
「願聽趙兄講解。」曹文逸冷靜地道。
趙樞微笑著收起捲軸,平靜地道:
「本王乃大宋皇子,自然願意為大宋的百姓做些事情。
江南鼎沸,朱勔橫行,本王聽在耳中,急在心頭,可本王這脾氣就是不願被人威脅。
如果仙姑想跟本王做一件雙贏的買賣……不,是雙贏的好事,但必須有個條件——
從今天開始,一切都得聽我的調遣,否則……」
「大王在威脅貧道?」
「沒有,本王只是在想,林靈素是個妖道,曹仙姑有沒有可能也是個妖道。
一個猜想,不一定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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