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西夏自己種茶,大宋瘋狂傾銷,那真是狠狠打擊西夏國內的茶葉產業。
可西夏不種茶,大宋卻自己產鹽。
百年來大宋對西夏的態度一直是用鹽業來狠狠控制西夏的發展,同時靠著茶葉來影響西夏人的生活質量,逼迫他們屈服。
可密信上說的分明是大宋想把跟西夏的生意納入正軌,以後慢慢跟西夏按套路做生意,雖然姿態是傲慢了一點,但……
這對西夏大大的有利啊!
現在宋軍的刀鋒都已經靠近西夏的國都了,居然又停下來做生意,通過鹽的貿易,西夏能長長地鬆一口氣。
就算後來買成茶也不虧,畢竟茶在西夏國內比錢都好用,有茶葉人人都願意跟你以物易物。
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啊。
「陛下以為如何?」察哥小心地問。
李乾順自幼喜歡漢文化,也聽說過當年管仲用一大堆經濟手段把鄰國忽悠瘸了的故事。
可趙樞這玩意不管怎麼看,都是在幫西夏扶貧。
這個肅王怕不是有什麼問題吧?
「說不定,此人真的不過是一不諳世事之輩。」察哥皺眉道,
「他平定方臘的手段遠遠談不上高明,甚至不敢出城與方臘野戰。
以臣之見,此人極有可能是蔡京一黨……」
李乾順嘆息道:
「就是因為是蔡京一黨,所以……所以朕才憂心忡忡。」
如果一直是新黨坐鎮,可能西夏早就被打的頂不住了。
畢竟他們的國土面積和迴轉空間實在是太小了,在大宋掌握堡壘戰之後,西夏被推平已經是早晚的事情。
如果蔡京真的是趙樞的幕後軍師,憑什麼幫西夏出頭,做這種明顯對大宋不利的事情。
李乾順從來不認為蔡京是個傻子,要是低估了此人,大夏國估計要有滅頂之災。
幾天後,對外名已經是趙乾順的李乾順正式收到了李綱的書面通知。
性情剛直的李綱用了非常簡單且鄙夷的詞彙告訴趙乾順,大宋採購西夏的食鹽,可西夏沒有同等採購大宋的貨物,這是非常不公平的事情。
肅王強調大宋優先是讓大宋重新偉大的關鍵所在,所以為了扭轉大宋和西夏的貿易不公平,大宋決定在青鹽貿易上給西夏提出更高的要求。
這特麼讓李乾順哭笑不得。
來啊。
儘管來啊。
求之不得啊。
大宋這是滿朝都瘋了嗎?
以前我們也想大量採購茶葉,但特麼買不到啊。
大宋的茶葉在我們這是搶手貨啊,我們之前想買,但是你們不賣,現在又怪在我們頭上了。
至於以後榷場只賣給最多四家……
這特麼不是更好嗎?
李乾順正好可以想辦法像大宋一樣搞貨物專營,將大頭的利潤都留給自己的宗室寵臣,至於軍隊專賣……
呵,說起來其實西夏雖然有州刺史和縣令,但基本上是軍政一體,沒有大宋防範武人這種幾乎有點變態的程度,夏軍搞生意有天然的優勢。
雖然不知道是大宋是怎麼了,但李綱的書信還是讓李乾順興高采烈了一整天,心道自己這一直以來的辛苦真的沒有白費。
李乾順覺得自己已經夠勤勉、夠認真的,可仍舊是讓西夏越陷越深,漸漸有被大宋徹底消滅的趨勢。
可現在大宋跟西夏耐心做生意,靠著青鹽的貿易,西夏的經濟應該能得到不錯的好轉,到時候組織一波進攻,說不定還有從大宋身上砍下一塊肉的機會。
李乾順心道不錯,他趕緊叫人去組織商會,很快就挑選了四大商號,聽說能隨便往大宋賣鹽,還能隨便購買茶葉,眾人都是怦然心動。
還有這種好事!
發財了!
發財了!
大宋一定是瘋了!
大宋這分明是要讓西夏發大財啊。
西夏的王公貴族聽說還有這種好事,都紛紛來參與這販鹽換茶的業務。
李乾順早就考慮過趙樞可能利用這四家分化西夏內部,所以在挑選幾個家族的時候,他也沒有自己吃獨食,不僅分給宗室,還分了部分給党項和漢人的臣子,爭取讓人人都能分潤這塊巨大的蛋糕,好好享受一下大宋發達的邊貿帶來的成果。
西夏立國早年的時候靠著劫掠大宋發了一筆橫財。
那時候人人尚武,天天咋呼著去大宋打秋風,他們的徵兵制也玩的非常順暢,士兵都是自帶武器、自帶軍糧,就等著去大宋發財。
可到了李乾順這一代,先是太后瞎比操作送了一波,之後李乾順的一通用兵也是昭和戰法沒啥思路,居然被趙佶吊起來錘,現在還被戰略包圍,現在西夏貴族的日子都是苦哈哈的。
聽說大宋終於要大開榷場,他們趕緊紛紛奔赴前線——
這次並不是為了奪回他們的故土,而是為了抓緊跟大宋做生意,好把他們的鹽送到大宋的土地里!
·
大宋的西軍眾人圍著一個一身戎裝的中年文士,表情如看鬼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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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文士自然就是被趙樞寄予厚望的李綱。
李綱自認為自己絕不是肅王的嫡系。
而且他還跟肅王的嫡系有衝突。
他也認為自己應該是被肅王攆到這邊來的,可無數的事實告訴李綱,他好像被肅王壓了壓擔子。
尤其是當下,他是唯一一個了解肅王對西夏總體戰略的,他都不知道那天肅王是怎麼說服的自己,反正他下意識的覺得這戰略非常有效。
但肅王把這麼重要的秘密說給自己,還說了此事只有他自己知道,李綱自然不能說給旁人。
這就導致一幫西軍大將看他的表情非常不爽。
「我說李經略。」
這群大將都是武夫,折可求、楊惟忠、劉仲武、劉延慶都不敢跟這個文官陰陽怪氣,只有今年已經七十高齡且當過文官的侍衛親軍馬軍副都指揮使种師道在眾人的攛掇之下緩緩開口:
「李經略,此事當真是肅王的號令嗎?」
李綱硬著頭皮道:
「不錯,不過此事肅王確實是思慮周祥,還請諸位……諸位稍稍冷靜一下」
种師道慨然長嘆道:
「童貫作亂,合該受死,肅王讓李經略來安撫西北,處置也頗為得當,我等無人不服。
我等雖是武夫,卻也是為朝廷殺敵,夏賊凶暴,我等都是世代征戰,多少兄弟手足死在夏賊手上,就是靠著禁鹽、禁茶才終於將夏賊死死困住。
現在肅王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居然要同時放開鹽禁和茶禁,不知道日後要有多少兒郎死在夏賊手上。
老朽不甘心啊。」
种師道一心為國,在跟西夏的作戰中投入了太多的心血,能突破橫山防線,他的功勞極其巨大。
面對他的指責,李綱也不好意思陰陽怪氣。
可要是說出了趙樞的整體方略,估計第二天西夏那邊就能盡人皆知,大宋的情報保密水平就是這樣的樸實無華且枯燥。
「種公休怪,此事事關大局,肅王,呃,肅王絕非目光短淺之人。
我……」
李綱心中暗暗叫苦。
說實在他跟趙樞並不熟,之前還以為自己起復是梁師成等人操作,現在想想估計也是肅王的手筆。
他莫名其妙得到肅王的重用,一上來還安排了這麼匪夷所思的差事,現在想想,宗澤好像也是被肅王從鎮江抓來,立刻就推到了易州知州的位置上,做的好像也是這樣古怪的差遣。
看來之前自己是錯怪宗澤了。
現在的李綱並沒有歷史上扶大廈將傾的威望,面對一群認虎視眈眈的目光,他怎麼也無從辯起。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
李綱真想給他們仔細描繪一下肅王那個很玄幻的戰略,但給這幫人說完,估計再過幾天還有人要來問,他也懶得一個個解釋,索性猛地一拍大腿。
「就這麼說了,肅王絕對是心憂國事。
一年之內!一年之內若是滅不得夏賊,我李綱的人頭就放在這了!」
·
開封。
趙樞的大婚在一片繁華熱鬧的氣氛中結束。
趙樞如願娶得王妃邢氏,朝中眾人和遼國的使者都送上了賀禮,滿朝文武也趁機抓緊巴結這位大王。
新婚第二天,趙樞和邢秉懿先去宮中拜見了趙佶和皇后,又坦然接受了王貴妃非常不真誠地祝福,悠悠然踏上馬車,準備回府休息。
夏天就是容易犯困啊,夫人也操勞過度,是時候一起補覺休息一下。
邢秉懿嬌嬌切切,有些不良於行。
她鑽進車中便下意識地貼在趙樞的身上,用只有趙樞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
「大王,為什麼母妃今天心情不好,是不是不喜歡妾身啊?」
「哎,無所謂,婆媳關係嘛,距離產生美,不要緊。」
「可是,鄆王妃去的時候她們明明相談甚歡啊。」邢秉懿頗為失落地道,「妾身真不知道是做錯了什麼……」
趙樞笑道:
「無所謂,說不定母親是不喜歡我,我最近搞的事情估計有好多人要噴我了。」
「那怎麼辦?」邢秉懿一臉擔憂地道,「會不會出事啊?」
「問題不大,我已經把黑鍋甩給蔡太師了,他天天被人罵,不差這幾口,等成功了以後他還能分到一點英明,我們這是雙贏的決策。」
說起來,邢秉懿最近也從夫人陣營中聽到了一點關於趙樞的風聲,好多人都在噴趙樞失心瘋,這分明是養肥西夏,這簡直是賣國,簡直堪比當年舊黨退地,多年來的辛苦只怕要毀於一旦。
「唔,那愛妃是怎麼認為?」
邢秉懿沉默片刻,捏緊拳頭道:
「我相信大王戰無不勝,一定有驚天謀劃!」
邢秉懿認真地模樣讓趙樞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搓了搓邢秉懿頭頂的秀髮,微笑道:
「放心吧,本王早有謀劃,你以後可以挺直腰杆告訴他們,你夫君是一位蓋世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