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從一開始就看到了霍無憂。
見他也正在往此處瞧,她羞怯地低下頭來,可驀地,她想起自己身邊還有一個薛執宜,她心裡咯噔一聲,悄悄打量了身側的人。
只見薛執宜正專心致志看著場上,絲毫沒發現霍無憂似有若無的視線。
再看霍無憂……好吧,他根本沒注意到她。
沈清棠托腮:這真是一場沒勁兒至極的春集。
……
這廂。
霍無憂雖是克制了自己不再偷看,但餘光里,薛執宜一起身,他又不由自主地將他的視線牽了過去。
只見薛執宜不知怎的,突然離席,也沒和薛如寧沈清棠她們一起,只帶了自己的女使離開了。
隋雲朗突然湊過來:「你今日怎麼發呆個沒完?那裡有什麼可看的?」
他答:「什麼也沒有。」
收回視線,坐正了身子,霍無憂兀自斟茶一杯,緩緩啜飲。
身旁,隋雲朗還在喋喋不休著同他說著今年春闈中極有潛力的考生。
霍無憂就這般一言不發地琢磨了須臾,忽地起身:「我出去一趟。」
「你又是要做什麼?」
不顧身後隋雲朗的聲音,他的視線搜索著薛執宜的身影,朝她方才離開的方向走去。
……
看著他們一前一後離開,沈清棠心裡難受到了極致,眼底也有些酸楚,她眨眨眼,才沒讓那股辛酸隨著眼淚漫出來……為何臨安侯喜歡的人偏偏是執宜呢?
傅容心將一切盡收眼底。
真是奇了怪了,她不知道這輩子的薛執宜究竟是有什麼魅力,恭王就算了,居然連臨安侯都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她勾搭上了。
容貌在華京並不拔尖,才學也不如她,那些男人是瞎了眼嗎?
不過無所謂,恭王也好,臨安侯也罷,都是群短命鬼罷了!
看著滿臉失落的沈清棠,傅容心有意無意哎呀了一聲:「也不知道臨安侯是怎麼了,從捶丸那會兒,便總喜歡找執宜說話,此刻執宜才離席,臨安侯便也不見蹤影了。」
沈清棠斜睨她一眼,不語。
傅容心掩唇一笑:「說起來,臨安侯生得俊逸,又出身高貴,多少閨秀春心暗付,不知沈小姐覺得臨安侯如何呢?」
深吸一口氣嗎,沈清棠面含慍色:「傅小姐,我們好像不熟吧?」
上回在長青園,這傅容心便對執宜不懷好意,一聽她說這話,沈清棠愈發生厭。
鄙夷地打量著傅容心,沈清棠道:「臨安侯不是我的什麼人,他心中所想,與我無關,也並非我所能控,更何況,執宜的婚約是陛下御賜的,你說這些話,是想要毀她的清譽嗎?這樣的話你敢到恭王和陛下面前說嗎?」
傅容心瞪大了眼,一時愣住:「沈小姐,你誤會了……」
沈清棠冷哼一聲,壓抑著因為辛酸而忍不住落淚的衝動:「執宜是救過我命的人,不管她做什麼事情,我都不會討厭她,臨安侯亦然。至於我有沒有誤會,你心裡明鏡兒似的,你憎恨執宜,我又不是不曉得,如今竟挑撥到我身上來,我看起來像是傻子嗎?」
被這般劈頭蓋臉罵了一頓,傅容心有點沒緩過勁來……沒想到沈清棠看著蠢笨,卻是個油鹽不進的主兒。
她眼皮顫了顫,心裡恨不得當場把沈清棠的腦袋揪著一頭撞死……沈清棠居然敢這麼和她說話!上輩子活該落得慘死!
也難怪這輩子沒嫁給薛庭笙,原來是被薛執宜那賤人救了,真是可恨!
但她的臉上還是強撐著笑意:「我只是隨口一說,當真沒有你以為的那個意思,沈小姐你也太多心了。」
「表姐,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針對三姐姐了?」一直沉默寡言的薛如寧會在這時候開口,是傅容心沒有想到的。
只見她怯生生的,但眼底確實有著素日難得一見的堅定:「其實……其實你每次這般說三姐姐,就連我都能聽出來你不懷好意,更別說三姐姐和沈姐姐了……」
她越說越小聲,直到最後,幾乎是整個人縮在沈清棠身邊,但這些話還是落到了傅容心的耳朵里。
她氣得嘴角有些發抖……薛執宜還真是會邀買人心,連上輩子默默無聞的薛如寧都幫她說話!
沈清棠就算了,連薛如寧都敢這般出言不遜,她算什麼東西?一個末流庶女!她居然敢!回頭定要讓娘把她嫁掉,嫁得越差越好!
看著傅容心逐漸鐵青的臉,沈清棠拉著薛如寧坐得又近了些:「別理她。」
……
此刻的薛執宜尚不知曉那邊發生了什麼,她繞到了觀山亭後,那裡有一處屏風,和桌案若干。
待眾士人作答完畢後,他們的墨寶會被收到此處,並由邀請來的名士,從中甄選出觀點鮮明又文采斐然的文章公讀,再由眾人討論。
眼看著一炷香的時間快結束了,她提前來到此處,找到了負責此處的書童。
那小書童看著也不過十多歲,見薛執宜笑著,一瞬不瞬盯著他看,他一時手足無措。
「……這位小姐不知有何吩咐?」
薛執宜開門見山:「待會兒答卷收上來後,不知可否容我看看?」
對於這個奇怪的要求,小書童有些不明所以:「您的意思是?」
沒等薛執宜發話,秋雲便遞上一錠銀子,不由分說塞到書童手裡。
書童怔住:「您這不合適……」
秋雲又塞了一錠,書童仍連連擺手。
直到塞到第五錠,沉甸甸的銀子至於讓小書童有所動搖:「好好好……可是,可是小姐您總得告訴奴才,您究竟要做什麼吧?」
薛執宜只是十分無奈地幽幽一嘆:「你也知道,這樣的春集只有士人能參加,我不過閨中小小女子,心有天高海闊,卻從未有機會能一展胸懷,如今對於這個辯題,我亦有許多見解,所以我想在答卷中,添一份我自己的,這應該不難辦吧?」
「可這……」小書童撓撓頭。
見狀,薛執宜忙道:「不會讓你為難,也不會讓人發現,我只署上我兄長的名字,借他之名說幾句話罷了,不會有事的!」
看著一臉真誠的薛執宜,以及手中的銀子,小書童一咬牙:「那……好吧,待會兒你可得快點,要是被人發現,我就完蛋了。」
得到許可的薛執宜滿目感激:「那就多謝了!」
於是,等到那些答卷被收上來後,小書童在屏風外守著,薛執宜讓秋雲擋擋,自己則在一堆答卷中飛快翻找。
每篇策論的背面,皆粘了張紙用於署名,薛執宜找了片刻,終於找到了姜緒那份。
如此還不算完,有條不紊地找到了另一份,那份策論的字跡蒼勁有力,每一個筆鋒都透著濃烈的野心,而背面的那張紙條,上面的名字,正是——薛庭柳。
正此時,一隻手忽然按在了那一疊策論上。
薛執宜一驚,猛然回過頭去,竟毫無防備跌進一雙極好看的瑞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