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容心回到安閒居的時候,傅泠正靠在床頭。
擊敗榮繡彤這樣大的喜事,她倒是想大擺宴席地慶祝著,可薛振通對他方才的咄咄逼人極其不滿,倒弄的受害的是她,被薛振通記恨的也是她。
在和薛振通大吵一架後,中毒的身子終是有些扛不住了,只能素白著個臉,躺在床上休養。
「容心……」傅泠喚了聲。
傅容心收拾好自己因為激動而有些發紅的眼角,坐到了傅泠的床榻邊,一如既往地扮演著乖順的形象。
在她兩世的記憶里,傅泠一向是優雅而恬淡的,在薛振通面前,也始終保持著一個人淡如菊、善解人意的當家主母模樣,幾乎沒有過似今日這般,迫切又急不可耐地致敵人於死地。
她心想:這薛執宜的確是個狡猾人物,今日雖助傅泠鬥垮榮繡彤,但卻也讓傅泠因此損了夫妻情份,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只怕傅泠都要失寵了。
偏偏傅泠太過激動,甚至都無暇注意這個問題。
此刻她喜極而泣,拉著傅容心的手都有些顫抖。
「二十多年……整整二十多年!我被那賤人壓制了半輩子!」那張素來帶著一股悲憫之色的臉有些扭曲,笑起來的時候,喉中的聲音嗬嗬的,實在有些嚇人:「終於!終於徹底打垮她了!榮繡彤那賤人!她不得好死!」
「娘。」趁著四下無人,傅容心才敢這般喚她:「咱們還是得小心點薛庭柳,他才是最難對付的那個。」
前世,薛家就是栽在他手裡的。
傅容心想要薛執宜替她擋災,但卻不想薛家也搭進去,薛家嫡女的身份,她可是惦記了兩輩子的,怎會願薛家再走一次前世的路子?
薛執宜必須死,而薛家,必須安然無恙。
正此時,下人來報:「夫人,大小姐和姑爺的意思是,明日一早就啟程回江州。」
一聽這話,傅泠坐起身來:「怎麼就回去了?!」
下人吞吞吐吐:「是大小姐說……說唐家那邊記掛著,催他們早些回去。」
傅容心本就厭惡薛若妤,要回去更好,省得留在這和薛執宜姐妹情深的,讓人礙眼,最好回去的路上就一屍兩命!
「姑母,表姐記掛著婆家,便讓她回去吧,橫豎心也不在這,你留著她又有何用呢?」
在自己親生女兒的話題上,傅泠的腦子總比面對薛執宜的時候更加清醒些。
她愣了愣,直到下人關門退了出去,房間裡就只剩下他和傅容心的時候,她才怔怔看著傅容心。
看著這個小女兒乖巧得似只兔子的臉,她有些猶疑。
傅容心被盯得心虛:「娘……?」
猶豫著,傅泠還是沒忍住問她:「薛盼柔說的不是真的吧?」
「什麼……」
「薛盼柔說,是你唆使的她……」
「娘!」傅容心霎時無比委屈:「小人的離間之語,您怎能這般輕信!長姐是我親姐姐,我是娘的親女兒,娘怎麼能懷疑我害自己的姐姐!?」
說完,她便抹起眼淚來,仿若傅泠的懷疑,讓她蒙受了天大的冤屈。
見她如此模樣,傅泠當即便後悔了。
這是她的容心,是她掌上明珠、心肝肉,是她的指望,她怎麼能懷疑容心呢?若是傷了母女情分,豈不遂了那小賤人的意?
於是傅泠難得的清醒,便這麼被傅容心的眼淚沖淡了。
她將傅容心抱進懷裡,柔聲安撫著。
……
三日後,華京的鬧市區。
榮繡彤走下馬車的時候,就看見一間小小的院子。
身後,薛庭柳道:「娘,進去看看吧,可還滿意?」
榮繡彤今日連收拾自己的心情都沒有了,只素麵朝天地頹喪著個臉走進去。
只見這院子算不上華麗,甚至不算寬敞,只能說勉強算是舒適。
「什麼滿不滿意的?左不過是尋個落腳之地罷了。」
薛庭柳倒不是個容易自亂陣腳的人,即便他此次受重創,但好歹算是勉強保住了一個薛盼柔,也還算可用,且他仕途順暢,完全沒有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因此相比於榮繡彤的死氣沉沉,他的心情倒還算平靜。
「娘放寬心些,兒子也看出來了,爹寫下休書,是為了應對唐敬磊的威逼,他心裡是不願休棄娘的,再說了,爹總不能不要我這個兒子,只要有爹的情分,以及我這個兒子在,娘定然有重回薛家的一天。」
一想到這件事,榮繡彤便恨不得吃傅泠的肉,喝傅泠的血!她們分庭抗禮這麼多年,如今一朝落敗,她豈能甘心!
只聽她冷哼一聲:「庭柳,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替娘報這個仇!」
薛庭柳語氣輕描淡寫,但卻帶著股狠勁兒:「放心吧,正房的那幾個,兒子一個也不會放過。」
他們帶來的下人此刻都收拾院子去了,屋中只剩他們母子二人。
榮繡彤看著薛庭柳:幸好這種時候,她還有這個兒子可以依靠,只要有她的庭柳在,她就不算一敗塗地!
她道:「那個傅容心也不簡單,傅泠把她留在華京,定然不是只為了治病,而是有別的意圖……」
她眼中蓄滿了憤恨:「傅泠那毒婦包藏禍心,指不定要用傅容心行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咱們也得儘快在薛府安排自己的人,否則過不了多久,只怕薛府就真的是傅泠一個人的天下了!」
「娘的的意思是?」薛庭柳的眼微微眯起。
「是時候從榮家挑個人來了。」
……
「什麼?你說榮家要來人?」
傅泠的身體剛痊癒,又恢復了那副人淡如菊的菩薩臉,卻又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得差點沒淡住。
邢媽媽道:「老爺說,是二少爺的表妹,叫榮子瀅,剛滿十八,已到嫁齡,可岑州偏遠,尋不得什麼體面的好人家,所以想讓老爺夫人在華京幫著相看。」
傅泠飛快撥動手中的佛珠,以此壓抑住心底的怒火:「莫說榮繡彤已經被休,便是沒有,她不過是一個偏房妾室,她的娘家算咱們哪門子親戚?」
「可不就是嗎?」邢媽媽嘆了口氣:「老爺剛休了榮氏,此舉其實也算是對榮家的安撫,否則那等破落門戶,怎配與咱們薛家攀親?」
傅泠的表情並未因為邢媽媽的安撫而有所好轉:「榮家有什麼好安撫的?不過是靠著薛家的提攜,才勉強做了個十里縣的縣丞,說是安撫榮家,倒不如說是安撫薛庭柳。」
說到這裡,她又恨恨呵了聲:「反倒是我的娘家,大筆的銀子年年往薛府送,否則薛家哪來的銀子四處打點?」
她咬牙切齒著,眼圈也有些發紅:「到頭來,他心裡倒記掛著那一窩賤人母子,就連這種事都不曾與我相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