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著淚,薛若妤點了點頭:「今日剛知曉的,堪堪一個多月,大夫說我體弱,胎像不穩,若是今日真的誤食柿餅,這個孩子只怕危險。」
說到這裡,傅泠哪裡還顧得上罰薛執宜,忙不迭扶著薛若妤起身。
「好了好了,娘不說她了,若妤你別動氣,地上涼,快起來坐著。」
薛若妤起身後,卻道:「娘知地上涼,怎又不體恤執宜今日剛浸了湖水,忍心讓她跪這麼許久。」
她伸手:「執宜,起來吧。」
薛執宜只覺眼眶熱熱的,她這一生沒有母親,唯有長姐如母,尚能予她幾分慰藉。
許是因為今日一番折騰,身上寒涼,她覺得薛若妤的手心格外的暖。
看著薛若妤溫柔的眉眼,心裡也愈發難受,她的確是想報復傅泠,可如今,卻一時不知,若她真這麼做了,該怎麼面對薛若妤。
薛若妤怎麼會是傅泠和薛振通的孩子呢?他們這兩個惡人,怎麼配有這樣的女兒?
當傅泠的目光從薛若妤轉到薛執宜身上時,目光又淡了幾分:「好了,回你自己的寢屋好好反思去吧。」
大約是著了涼,薛執宜覺得自己身上有些疲累,一想到自己還有事沒忙完,便也不想在做糾纏,應了聲是,就轉身離開了。
打發走了薛執宜,傅泠這才萬分關切地拉著薛若妤的手噓寒問暖起來:「這麼多年,可算是有了,真是不容易,唐家那邊知道了定然歡喜。」
不同於面對薛執宜時,此時的傅泠面含喜色,滿目欣慰,笑得眉眼都是彎的。
可薛若妤的表情卻沒有緩和多少:「娘,我喜食鱸魚,家中上下都是知道的,對吧?」
傅泠的笑容一滯。
「容心從小就常來咱們家,她應當也是知道的吧?」
薛若妤認真看著她:「我懷疑容心今日是衝著我來的。」
「不可能!」傅泠當即反駁。
「為何不可能?」薛若妤反問她:「我素來不喜以貌取人,可卻總覺得,容心的眼角眉梢皆是濃濃的算計,我能感覺到,她不喜歡執宜,也不喜歡我。」
「不會的。」傅泠搖頭:「容心是個好孩子,她人資過人、氣度不凡,又進退有度,從小到大未曾有過任何不妥,也是你看著長大的,你是她的姐姐,她怎會不喜歡你呢?」
看著自己的母親,薛若妤忽然覺得有些陌生,眉頭也不覺皺起:「可執宜也很好啊,女兒卻從不記得母親這般誇過她。」
「她如何能與容心相提並論?」傅泠幾乎是脫口而出。
「容心無論是詩書禮樂,還是容貌氣度,樣樣都勝於執宜,執宜還是在華京高門養出來的,卻不如商門女子,足見天資相差甚遠。」
「是嗎?」
薛若妤又一次反駁她:「可我記得執宜小時候,不管是詩書還是書算都學得很快,亦手不釋卷,是娘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女兒家最要緊的還是學好女紅,此後執宜便將大把精力用在女紅上,可饒是如此,執宜長大後詩書禮樂不說出挑,卻還是勝過大多數人,待人接物更是從未有過行差踏錯,否則也不會小小年紀便替阿娘打理宴會,我……」
「難不成你是想說我故意養廢了那丫頭不成!」
被揭破了心事,傅泠欲蓋彌彰般勃然大怒:「我讓她精進女紅,還是害了她嗎!」
這般反應,也將薛若妤嚇了一跳。
反應過來的傅泠這才連忙收聲,將聲音放柔軟了些:「娘嚇著你了嗎?」
薛若妤輕撫著小腹,心有餘悸地搖搖頭:「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只是……娘,執宜真的是個很好的孩子,你對她太過嚴苛了。」
傅泠不言,被緊緊攥著的菩提子深深嵌進她的掌心。
薛執宜那個小賤人,就是要不讀書不明事才好,那般懵懵懂懂的,才言聽計從,才好控制於股掌之間……
如今卻不知是從哪裡學了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是說那身體裡卑鄙低賤的血脈覺醒,竟然敢頂撞她了。
野種到底是野種,下賤的血里流淌著陰詭和狠毒!
薛若妤不知道她此刻的所思所想,還以為她聽進去了,終於露出幾分笑容:「女兒知道,幾個表妹里,只有容心與您的模樣有幾分相像,所以娘疼愛她,可說到底,執宜與容心哪個才是您的女兒,您心中是明白的。」
這話卻是讓傅泠心頭一跳,她眼皮微微顫了顫:「我自然明白……執宜才是我的孩子。」
薛若妤的手寬慰般搭在她的手背上:「那往後,娘也多疼疼執宜,好不好?她如今嫁齡將近,在娘身邊的時候也不多了,娘可別和她再生分了。」
傅泠也終於意識到自己今日有些過分了,不是對薛執宜做的過分,而是自己偏愛容心的心思表現得太過了,再這麼下去,只怕要惹人生疑。
她敷衍著應下:「只要你你好好養著身子,平平安安把肚子裡的孩子生下來,娘怎麼著都好,都聽你的。」
這時,邢媽媽扣門進來:「夫人,容心小姐那邊……」
傅泠心一緊,又緊張起來:「容心怎麼了?」
邢媽媽面帶愁色:「入夜後,容心小姐發了高熱,說想見見夫人。」
傅泠一下子站起身來,連不小心甩開了薛若妤的手都沒注意:「好好的怎麼會發熱呢?請大夫了嗎?」
邢媽媽道:「已經去請了。」
甚至沒來得及和薛若妤再說句話,傅泠便匆匆忙忙離開了絳雪軒。
看著她的背影,薛若妤那種異樣的困惑再一次漫上心頭。
……
桃夭閣。
傅容心不似從前那般,和薛執宜一起住在絳雪軒,而是被安置在了桃夭閣。
傅泠來的時候,大夫剛走,傅泠新給她安排的丫鬟彩織正伺候著,見有人來了,朝傅泠行了一禮:「夫人。」
傅泠沒工夫搭理她,疾步走到床榻邊坐下,柔聲輕語:「怎麼了這是?」
只見錦被之下,傅容心只露著腦袋,小臉燒得通紅,還掛著細汗,見是傅泠來了,眼淚便不可自控地落了下來。
傅泠心都要碎了:「好孩子,怎麼哭了?可是身上難受?」
傅容心搖了搖頭,拉著傅泠的手有些顫抖。
傅泠見她神色有異,吩咐道:「都下去吧,沒有吩咐不許進屋。」
邢媽媽和彩織,以及一眾丫鬟全都退了出去,掩上房門。
周遭沒了人,傅容心才坐起身來,一下子撲進傅泠懷裡,哭得不能自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