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恭王只是默默看著眼前這一切,並不置詞,甚至那張臉上還沒來得及表現出任何不滿的情緒,反倒是有幾分看戲的意味。

  但也足夠把眾人嚇得斂聲屏氣,薛家從主子到下人,更是忙不迭跪下。

  薛執宜見狀,未免顯得太突兀,便也跟隨他們一同行禮。

  恭王並未苛責,只是悠悠嘆了一口氣:「事情未有定論。眼下還是先等大夫來了再做處理,薛大人和薛夫人還請免禮。」

  二人這才敢起身,低眉順眼著等大夫到來。

  大夫來得很快,他連忙上來為傅家姐妹二人把脈。

  這並非什麼疑難雜症,因此他很快就給出了答覆。

  「這兩位小姐都是因為誤食了相剋的食物,才致腹痛的。」

  「相剋的食物?」傅泠默念了一聲,而後把視線轉向薛執宜,那張臉一下子冷了下來:「執宜,你過來。」

  薛執宜應聲上前:「娘,怎麼了嗎?」

  「花園中的點心是你安排的,可是其間出了什麼疏漏?」

  旁人聽著,只覺傅泠語氣平靜,甚至聽不出多少責怪的意思,唯有薛執宜站得近,能清晰看見她眼底極盡的森寒。

  「今日宴會,一應飲食都是女兒安排的,是女兒幾日前就列好了單子,由母親過目後才敢吩咐下去,應當不會有誤。」

  說罷,她喚了聲:「素月。」

  素月心領神會,很自覺地將一份裝裱精緻的冊子遞上前去。

  薛執宜接過後,翻開,裡頭是壓了金粉的紅紙為底,以簪花小楷工工整整寫了滿滿幾頁。

  她將菜單遞給了大夫:「麻煩大夫瞧瞧,這裡頭可是有什麼疏漏?」

  薛執宜進退有度,不疾不徐,一舉一動皆是落落大方,這讓在旁看著的傅容心格外不是滋味:裝腔作勢、沐猴而冠的贗品罷了!

  那大夫埋著頭,仔細瞧了又瞧,才道:「小姐,這菜單老身瞧了,並無任何不妥。」

  「哦?」薛執宜不解:「既如此,又怎會有腹痛之狀?可是大夫有什麼遺漏了?」

  大夫擺手:「老身年紀歲大,但若是連相剋的食物都瞧不出來,老身的醫館只怕要趁早關門大吉了。」

  薛執宜眉頭微蹙,略思索了一陣,對傅泠道:「娘,女兒有個猜測。」

  傅泠瞧著她,眉目依舊淡淡的:「你說。」

  「今日腹痛的只有佳慧和佳敏二人,並無旁的賓客,或許問題並不出在八角亭的點心上,而是她們剛好還吃了別的什麼,與這桌上的某樣點心相剋。」

  說罷,她朝傅泠一鞠:「女兒以為,得與今日午膳的菜單仔細核對,方可知究竟是哪兩樣食物出了問題。」

  此言一出,傅容心登時心頭一跳,她道:「執宜,既已知道病因,讓大夫好好診治就是了,如此追根溯源,豈不費事?」

  不料,薛執宜卻道:「表妹此言差矣,今日宴請賓客眾多,就是該追根溯源,徹底排除下毒的可能,才好諸位放心,否則若是語焉不詳,只怕他日要傳出什麼風言風語,表妹性子單純,難免將事情想得簡單了些。」

  一番話下來,傅容心的臉上褪去半分血色……今日她的漏洞太多,實在經不起細查,可又的確說不出什麼反駁之語。

  「娘以為呢?」薛執宜反問的時候,一雙圓圓的杏眼溫柔和煦,瞧不出半分雜念,澄澈如明月清輝,似乎這只是平日裡最尋常不過的一句詢問,讓傅泠沒法拒絕。

  可旋即,她就對上了傅容心的視線,只見傅容心揪著袖口,眼底焦灼,似有什麼想說,正滿目殷殷看著她。

  傅泠一愣,不知為何,心裡咯噔一聲:難不成,這件事和容心有關?還是說薛執宜這賤丫頭又在使什麼壞?

  再轉而看向薛執宜,卻見薛執宜只是揚著臉看她,那雙眼睛眨了眨:「娘?」

  傅泠猶豫之際,就聽恭王顧世崇忽道:「薛夫人,有些事情,還是趁著諸位皆在,及時說清楚才好,否則他日若是傳出什麼風言風語,豈不辱了薛家的清名?」

  薛執宜的目光投去,只見顧世崇眉毛微挑,饒有興致地看著她們,倒似看戲一般。

  這廝是嫌不夠熱鬧吧?

  薛執宜眨了眨眼……隨他,反正此刻心虛的是傅容心。

  傅泠聞言,連忙道:「殿下所言甚是,臣婦乃婦人之見,目光短淺,多謝殿下提點。」

  話已至此,便再沒有理由拒絕調查。

  她吩咐邢媽媽:「讓人取來。」

  邢媽媽稱了聲是,便吩咐了個小丫頭往安閒居去了。

  傅容心都快把手帕絞出火星子了,一雙眼睛滴溜溜轉著。

  她今日曲折太多,也留下太多破綻了,如果要查,她沒法置身事外。

  思索片刻,她給訥訥跟在身後的縈兒遞了個眼神。

  等待期間,大夫給傅佳慧和傅佳敏服了藥,二人終於緩過勁來。

  須臾,女使帶著菜單來了。

  核對著兩份菜單,大夫抓著鬍子,百思不得其解:「這就奇怪了,兩份菜單上並沒有哪兩樣食物相剋,不知二位小姐可吃過旁的什麼?」

  大夫沒發現問題很正常,因為柿餅根本不在原定的菜單之列。

  姐妹二人回憶著,眾人的目光也聚焦在此處,沒人注意到縈兒正悄無聲息地,想要悄悄取走餐桌上不顯眼的一盤柿餅。

  傅容心的心臟也提到了嗓子眼。

  忽地,不知是誰伸了只腳,縈兒只覺腳下一絆……

  咣當——

  一聲碗盞落地聲,將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了過去。

  只見角落裡,一個小女使摔得嘴啃泥,盤子碎了一地,盤子裡的東西也狼狽不堪地四下散落。

  「怎麼回事?」

  聽著這動靜,傅泠愈發心煩意亂,當即呵斥起來。

  卻見秋雲此時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她扶起縈兒,又朝傅泠行禮:「回夫人,縈兒不懂規矩,還望夫人不要寬恕。」

  縈兒?容心的婢女……

  傅泠看向傅容心,心底忽地一緊。

  不料,大夫卻是忽然一拍大腿:「正是了正是了!」

  他有些興奮,連忙上前撿起地上的柿餅:「午飯菜單上的鱸魚,和眼前這道柿餅若是同食,乃是大忌,可致人腹痛反胃。」

  傅容心不忍直視地撇開臉。

  她懸著的心終於死了。

  傅泠心中不安,見狀,當即先發制人,率先問罪:「執宜,你也太不妥帖了,怎可讓相剋之物這般隨隨便便上桌?幸而佳慧佳敏並無大礙,也不曾傷及各位貴人,否則該如何是好?」

  被訓斥的薛執宜當即一臉惶恐:「阿娘,是女兒不查,竟讓廚房出了這般大的差錯,竟把菜單上沒有的菜品呈了上來,連累佳慧和佳敏無辜受累,還驚嚇了諸位賓客。」

  說吧,她禮儀周全地朝眾人福了福:「執宜在此給諸位致歉了。」

  「姑母。」傅容心忽然挽住了傅泠的手臂:「執宜也是無心的,便不要怪她了吧。」

  此刻的傅容心輕聲細語,當真是好善解人意的一個人。

  但薛執宜卻知道她在想什麼。

  她在想,該怎麼如何讓傅泠不去追究廚房的責任?否則若是有廚房那邊的證詞,她就真的無可轉圜了。

  可偏偏怕什麼來什麼。

  還沒等傅泠做出反應,便聽一人道:「不知夫人召奴婢前來,有何吩咐。」

  循聲看去,卻見說話的正是廚房那大嗓門的管事廚娘。

  此刻她正不明所以地看著略顯嚴肅的眾人,顯然是還不知曉發生了什麼事。

  傅泠愣住:她什麼時候召了這廚娘。

  身側,薛執宜垂眉:不就是假傳消息嗎?她也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