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笑了多久,傅泠才終於停了下來,她面目猙獰瞪著薛執宜:「我不信你!」
她又癲狂地笑了幾聲:「薛執宜,我不信你!你就是個陰詭的禽獸!」
「可你沒得選。」薛執宜提醒她:「薛庭笙的命,你要還是不要?」
「我說了,我不信你!」傅泠竭聲:「恩將仇報的事你做得還少嗎!」
薛執宜只冷笑一聲:「你對我有什麼恩?」
「若妤呢?」傅泠哂笑起來:「你對得起她嗎?她對你總算得上是不求回報了吧?你對她做了什麼?你害得她家破人亡!」
薛執宜一怔……
旋即,她不禁失笑:「傅泠,你還真是有夠不要臉的。」
她看著傅泠,只覺心中有股難以克制的怒火在翻滾。
「薛家出事那天,是你讓人送信去唐家,要唐家出手相助的,對吧?那時候你難道不知道長姐臨產,受不得刺激?」
她眉睫微顫:「你和薛家其他人作孽,到了要自救的時候,卻想著借長姐這個泥沼之外的人,也不顧會不會把她一起拉入深淵,身為人母,你可曾顧念過長姐的性命?」
薛執宜搖頭:「你的慈母之心太虛偽了,對我如此,對傅容心和長姐還不是照樣狠心?又怎配拿長姐來指摘我?」
傅泠臉上無意識滑落的眼淚,與臉上的污泥混在一起,斑駁不堪,她似想否認什麼,卻在沉默過後,那雙眼裡癲狂的神色一點點冷靜下來。
「薛執宜,我不會讓你如意。」
看著她,薛執宜的眼眥微微眯起。
只見傅泠冷靜得讓人背脊發寒,她冷聲:「有薛家在時,庭笙尚且無用,如今沒了薛家,一個戴罪之身,被人紋了面,發配去苦寒之地,就算活著,能活多久?又能有什麼盼頭?不過是條斷脊之犬,生不如死,不如早些解脫。」
傅泠說的一點錯都沒有,薛執宜沒有反駁。
「沒了庭笙,沒了容心,可我還有若妤,不管怎樣,她一定會恨你,只有她,才是我大仇得報的唯一希望。」
卻見傅泠輕笑一聲,那聲音里竟有些得意:「就算你覺得我冷血無情、虛偽至極,但那又怎樣?這種時候,相比於給你什麼能讓你利用的消息,我選擇留下報仇雪恨的希望。」
她說著,又獰笑起來:「薛執宜,就算是在地底下、在黃泉路上,我也盼著你倒霉!盼著你不得好死!若妤若是真的能替我報了這個仇,也不枉我疼她一場!」
薛執宜的背脊有些顫抖:「你就一點都不擔心我會傷害她?」
「你當然不會!」她笑出了眼淚:「你只會心如油烹地看著這世上唯一真心對你的人,從此恨你,不遺餘力地報復你!」
薛執宜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頸,咳得那張慘白的臉都變得充血通紅:「……就算你真的對她動手,也只能……只能怪她瞎了眼睛,將你這有一個低賤之人當做……當做至親!」
幸而薛執宜此刻雖憤怒,但尚有理智,她可不想親自動手在大牢里殺人。
她一鬆手,傅泠便整個人癱軟在地,急促地咳嗽起來。
可那張嘴卻沒有停下:「薛執宜……我就盼著你,盼著你和你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生父生母……底下相見!」
瞬間,薛執宜只覺心頭一跳,她怔住:「你知道我爹娘是誰?」
在過去的兩世里,薛執宜一直以為自己同傅泠和傅容心說的那般,只是個不知父母姓甚名誰的棄嬰。
傅泠卻似早就預料到薛執宜的反應,她得逞地笑著:「沒想到吧?你在娘胎里,我就找人算好了,你的命格最適合替我女兒擋災……這是你們這樣下賤人家的尊榮!」
「他們是誰?」
薛執宜的牙關不可自控地戰慄起來,她又問了一遍:「他們……是誰?」
如今這個時候,她的父母是誰的確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可……生身父母,很多時候總是人心底難以觸及的柔軟。
尤其是,整整兩輩子,沉浮在這般虛假的親情中,對於有些情感,於她而言,幾乎是奢侈到不敢妄想。
欣賞著薛執宜這般模樣,傅泠心中終於有幾分暢快:「你的確不是被拋棄的,相反,那對夫婦還千里迢迢找到華京來了,真是不知死活,也真是該死!」
終於,薛執宜那深潭般的眼裡,難得地有了幾分難掩的急切。
越是如此,傅泠就越是得意:「我知道你爹娘的身份,知道他們姓什麼叫什麼,甚至知曉他們家住何處,可我不會讓你知道!你死也別想知道!」
「傅泠!」
薛執宜一把抓住她的衣襟,卻只對上傅泠嘲諷的眼。
薛執宜的手抖得厲害……她的爹娘,曾來找過她!她不是被拋下的!
她原本……也是有家的!
傅泠任憑她揪著衣襟,只仰面笑著:「薛執宜,世上知曉你身世的人只有我了!可我什麼都可以不要,包括我兒子的命!我也不會讓你如意!你這輩子永遠永遠都別想知道!」
話音剛落,就見傅泠嘴角一動,汩汩的鮮血就從口中噴涌而出……
幾乎是與此同時,耳畔傳來了霍無憂的聲音:「來人!犯人咬舌自盡了!」
薛執宜只怔怔看著,眼前的傅泠得意地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就這般一瞬不瞬死死瞪著她。
薛執宜只覺得似有條毒蛇一寸寸爬上她的背脊,讓她渾身上下,絲絲生寒……
「你說啊!」薛執宜竭聲:「傅泠!」
忽而,似有什麼誇大而溫暖之物遮住了她的眉目,將她與傅泠那雙可怖的雙眼隔開。
霍無憂幾乎是托著她起身,她周身,有一股溫熱的氣息包裹著她。
「別看了。」
霍無憂的聲音沙沙的,此時此刻,卻讓她似於冰窟之中,覓得一點點暖黃的光。
「我一直都在,沒事的。」
或許是兩輩子的欺騙,讓她從來沒有妄想過,這世上還能有她的至親掛念著她,甚至還曾來尋找過她……
為什麼,現在才知道……
他們現在何處?是否活著?還有沒有在繼續找她?
再沒忍住喉間的哽咽,薛執宜任憑自己的眼淚在霍無憂掌心肆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