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試連考三天,每個舉子的衣裳被褥,都是得反反覆覆檢查過,確保其間並無任何文字和夾層。
全家一大早就被叫到門前,送薛庭笙出門。
本就病著的薛庭笙,喝了藥總算不發熱了,只是終究體力不支,面色仍是灰白著。
薛執宜瞧著他,像是一陣風就能吹散了一般,幾乎是被人抬著去了貢院。
活像個會死在會試結束之前的模樣。
傅泠擔心得眼淚漣漣,直到薛庭笙的轎輦被抬走了,她的眼淚還是止不住。
不過現場幾人各懷心事,也就只有薛振通還算與她有幾分共情,能盼著薛庭笙順利登科,餘下的,只怕巴不得他病死在貢院裡。
傅容心瞧著薛庭笙離開地方向,淡淡收回了那略帶鄙夷的眼神,又見傅泠哭哭啼啼的模樣,更覺心煩。
一想到傅泠的偏心,讓她得為薛庭笙那樣的廢物讓路,她心裡就萬分不甘。
不過,不知想到了什麼,她嘴角驀地挑起:很快了,只要過了這幾日,她就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了。
她剜了眼薛執宜:到時候沒了薛家,她薛執宜便什麼也不是!
薛執宜並未注意到傅容心的眼神,她收回視線,卻見薛庭柳正斜睨著她,此刻的她早已沒有了那晚的驚恐和無措,只平靜無瀾地回望他。
也是時候了,她也該兌現給盧敏淳的承諾了,給他一個收拾榮家、為他兒子報仇的機會。
她無聲一笑,轉身離去。
……
薛庭笙考了幾日,傅泠便在佛前跪了幾日。
「菩薩保佑我兒庭笙順利登科,我願以十年壽數相抵……」
傅泠這般也不知念了多少遍,真不怕自己折壽了一般。
直到第三日,邢媽媽忽進佛堂通報:「夫人,外頭高家求見。」
傅泠敲著木魚的手一頓:「哪個高家?」
……
薛府正堂。
薛執宜到的時候,見傅泠無暇搭理她,她便兀自尋個位置坐下了。
只見傅泠坐在主位上,她扶著被氣得發昏的腦袋,聲音都有些顫抖:「高大人,你莫不是弄錯了什麼?」
正堂之中,還有個熟悉的人。
只見高慶年比先前見時乾瘦了不少,許是因為天氣未轉暖,他的雙手上還戴著手套。
高慶年身旁,放著幾擔扎著紅綢的箱子。
他不顧幾欲昏死的傅泠,道:「未曾弄錯,在下欲納傅家小姐為妾,先前與林州傅家通了消息,傅家也已許了婚,連庚帖都已然備下,故而在下特來提親。」
傅泠只覺得胸痛欲裂,喉嚨里滿是血腥味,幾乎就要嘔出一口血來。
「姑母……姑母我……」傅容心急切看著傅泠,她慌得厲害,她也沒想到高慶年居然真的這麼快就敢上門來!
自己那次對他動手,是真的逼急他了……
看著這一切的薛庭柳,卻是氣定神閒,像是對這一切早有預料,還頗有閒心地拿起顆橘子,慢悠悠剝著,看戲一般。
傅泠強忍下吐血的衝動,此刻巴不得親手掐死胡水仙!那毒婦居然敢插手安排容心的婚事,還這般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容心許給人做妾!
「高大人。」她咬牙切齒著:「這件事,傅家老爺可曾知曉?」
卻見高慶年熱絡笑著,眉目間卻是陰鷙與狠厲,他瞥了眼,教得她渾身一僵。
他道:「傅老爺行商未歸,傅夫人也說了,這般事務,她有權決定,眼下婚書已在林州的官府過了文書,婚約已成,在下是特來薛府,想請薛夫人擇個吉日。」
傅容心咬著自己的舌尖保持冷靜,她竭力平緩的聲音,仍是帶著些許顫抖:「高大人,容心尚無婚嫁之意,且無父親首肯,容心不敢輕許,若高大人願將親事退了,容心可將聘禮十倍退還。」
話是這般說著,但她看著高慶年的眼神,多了些許祈求的意味。
他手裡有太多她的把柄,她是真的怕極了,若能擺脫他,哪怕只是暫時擺脫,別說十倍聘禮,就是以百倍聘禮的錢財來堵住他的嘴,她也是甘願的。
可高慶年卻是笑意漸深,他道:「可高某人對傅小姐心生愛慕,只一見便難以忘懷,非錢財可衡量,還請傅小姐全我此番心意,往後,高某人必對傅小姐百般疼惜,即便是為妾室,也不會讓傅小姐受半分委屈。」
說著,他似不經意般,從袖底取出個帕子,擦了擦自己額上不存在的汗。
傅容心呼吸一窒……那哪是什麼帕子?那分明是她那日被撕下一角的褻衣,上頭還有她親手繡上的牡丹。
傅容心只覺自己渾身的血都凝住了……他在威脅她!
這個人自死裡逃生以來,就已經是個瘋子了,那日在巷中,就是他抓住了想逃走的薛如寧,否則她還真沒機會捅下那一簪。
這瘋子也的確做得出魚死網破的事情!
若他把他所知的事情公之於眾,她莫說名聲,就是性命也保不住!
她的手抖得厲害……這種時候,她還有一個人要等,若是等到了,這件事方能有轉機!
「高大人……今日是會試的最後一日,家中尚有人在貢院中,姑母正是繁忙的時候,只怕無暇顧及我的婚事,此事,還是改日再議吧?」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來,高慶年身居六品,傅容心卻只是商門庶女,高慶年要納傅容心為妾,這門親事不僅不算妄想,甚至還算匹配。
且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高慶年還向林州傅家取得了首肯,並在官府過了文書,此刻前來提親,並無不妥,薛家身為親戚,更無權越過傅家阻止此事。
可傅泠卻是氣得發瘋,恨不得讓人打死這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的東西!
但名不正言不順,她也只能強忍著:「高大人,此事並非小事,還是我家老爺尚未下朝,待老爺向傅家問清此事,定會給大人一個答覆。」
高慶年一笑,躬身一拜:「是在下唐突了。」
看了眼傅容心,高慶年知曉她想拖延時間,自不會讓她如意:「傅小姐,今日我此來,除了想提親,更是想問傅小姐一句,我欽慕傅小姐,就是不知,那日薛府相見後,傅小姐對我可有兩心相悅之意?若是兩心相悅,高某人便不怕等。」
傅容心此刻只覺得殺人的手又癢了,心道這老畜生竟想讓她當眾承認與他的私情,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東西!
她若是真認了,只怕回頭渾身長嘴都說不清。
可是她也不敢否認,她害怕這畜生狗急跳牆,將那日他對她做的混帳事說出來……
只見傅容心面色慘白,咬著唇一言不發,就在她沉默的須臾,傅泠也怔怔看向她。
她是不信自己的女兒會自甘墮落,瞧上這麼個玩意兒,但傅容心的沉默,卻讓她有些不明所以。
見傅容心不說話,高慶年輕笑一聲:「看來,傅小姐還真是貴人多忘事,那日傅小姐分明對高某人說……」
傅容心只覺自己腦子一片空白,幾欲昏厥。
正此時,一個小廝匆匆而來:「夫人,外頭有人鬧事。」